西流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楼下:“前辈过谦,方才若是在炊烟被困阵中时出手,想必她也是避不了的。” 燕三娘未置可否,倒是认真地打量一番眼前这位话短言缺的姑娘,颇觉是个练武的料,她从怀中摸出本旧书籍,扔了过去:“云落练不得我这大开大合霸道的路子,武学之道也讲究个缘分,姑娘若是有兴趣,到不防琢磨琢磨,也让燕式双刀再游历一番江湖,见见如今世面。” 西流听这言下之意是传授燕式武学,需知天纵奇才者方能创武学开宗立派,而一门能在江湖中闯荡出名字的武功必然是经过精锤百炼,有的甚至是经过多代打磨,集多人之才智,不免替无疆开心,道:“多谢前辈。” 燕三娘揶揄道:“又不是给你的,你谢我做什么。” 他却仍是一脸恬不知耻的开怀:“小白花开心,我就开心。” 无疆闻言讷了一下,收起书,道:“多谢前辈。” 燕三娘挥手送客,转身回屋,心里却是感慨,“这傻小子,就这么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摊出来,可有得受苦。”不过转念又颇是畅怀,在这烟花之地,见惯情爱的机锋,吟诗作对喝酒装醉,将心思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绵绵密密,看着诗情画意,实则抽身容易,情爱中的虚与委蛇尔虞我诈都不如这么一句“小白花开心,我就开心”来得纯粹而可爱。 不愧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燕三娘想,对待感情都是这般鲁直。 她那鲁直之人虽早已黄土白骨,却仍在这炎凉乱世中给她以慰藉。 她告诉西流,“他去前说,这辈子活得很痛快,了无遗憾。” 她没说的是,他还说,这辈子遇见她很幸运,只是跟着他戎马半生,欠了她,愿她以后也能活得痛快,自由自在。 萧荆,我很痛快,你放心。 - 西疆地处严寒,到了冬日,街上行人全都皮裘裹身。尤其到了晚上,天寒地冻,西宣城除了中心地带的青楼和酒馆,其余地方也是早早关门入了被窝。 无疆的住处颇为偏僻,入了巷子来更为冷清,人声寂寥更衬得这夜冷人寒,西流见无疆身上只裹了件极薄的外衫,心想着小武刚得来的那件火狐裘倒是不错,暖和又好看,幸好还没送出去,正好明天去问他要来。 夜风扫地,卷起地上落叶,一时间漫天飞舞,竟然有种荒凉的美感。 “小白花,有什么爱听的曲子吗?”西流摸了摸腰间,问道。 曲子?无疆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幼时逃亡时 听到过的一支,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夜,一个年迈的老者低沉地吹起,苍凉萧瑟,引得一众边境流离的难民沉默叹息,无疆还没来得及问曲子的名字,老人就冻死路边,依旧保持着吹埙的姿态。她这辈子只记得这么一首曲子,如今还依稀记得几个调子,轻轻地哼唱起来。 声音清澈悠扬,带着几分稚嫩。 “关外月。”西流将笛子放到嘴边,刚好接住无疆断掉的音节,无缝吹奏起来。许是如今月明安平,许是笛音清越悠扬,或许是吹奏之人仍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心性,原本沧桑悲壮的调子竟被吹奏得婉转动人,就在一个高音转折处,无疆正听得入神,突然“嗷”的一嗓子从天而降,划过天际,落在他们耳边如滚雷般炸开。 “哪个天杀的小兔崽子,大晚上不睡觉整些破烂玩意儿,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西流立马停了吹奏,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的某个窗子后面 ,原以为那人就此平了愤怒,没想到人家又立马来了句:“要耍朋友上别处去,不然老娘下来收拾你,让你尝尝我们家铲子的味道!” 西流盯着那窗子怔了一会儿,似乎不能理解“铲子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面对这个这个原本气氛美好如今被破坏得一点渣都不剩的夜晚,他有些无辜又歉疚得摸了摸鼻子:“在山野里住惯了,都是些昼伏夜出的‘朋友’,有些……考虑不周,实在对不住,连累小白花你一起被骂。”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其实无疆丝毫没有半夜被人劈头大骂的窘迫,看他一副莫名其妙得知自己犯了错又连累伙伴的少年模样,莫名心情大好,突然间很想笑,转眼看到他月光下发红的耳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一个人无声地笑起来。 “怎么?”西流见她把头转向一边,不由得问道。 “没事。”无疆自然地转过头来,已然换上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外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西流将笛子收回腰间,拂去方才的小小尴尬,端出学问来:“这首【关外月】是昔年一位诗人游历边境时所作,它不单单是首曲子,它其实还有词,讲得是战火纷飞,饿殍千里,流民无依,但是其实这里的流民并非一般四国边境的流民,而是特指北洲和东朝之间一个叫塔依的部落,他们原本住在高山森林之中,与世隔绝,但后来不知被谁发现山上有治伤妙药,乃军队急需之物,于是铁骑踏上高山,塔依无处容身,只得下得山来,面对这个战乱的世道。” “那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无疆不由得关心道。 “后来大部分就像词里说的那样,饿死边野,冻死月下,葬身于战争铁蹄,塔伊部落的人心思单纯,不善谋略,但他们居于高深森林,常年与野兽花草为伴,身手矫健敏捷,熟知医毒,有些凭着这些本事入各国谋生,也许有些成了战士,有些成为医者。” “那他们,也会成为敌人?”无疆突然问道。 西流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入了不同国,若打起仗来,自然会成为敌人,他默了一下,道:“是。”他见无疆不言语,便又道,“我们该为了家国而战,但国破家亡,又该如何?有人忍辱负重积蓄势力试图复辟,也有人失去家国之后他们只能为自己和后代而活,就此归依强国,经历几代彻底融合。西疆也原是个多部落国家,征战杀伐最后一统,也许比邻而居每日结伴而行的两人,几代之前的祖先原是挥刀相向的仇敌。这个世界有必须坚守的东西,也有为了生存而必须选择的立场,也许你会觉得残酷,但是最后你会发现,还能选择本身已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西流原想宽慰她,但是说完才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正欲再说点什么,却被无疆轻轻打断:“我明白。”她说,抬头看他,目光犀利而刚毅,“这世界,本就是强者之道。” 西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从上而下地看她,她的睫毛很长,如鸦羽般洒下,脸棱角分明,比寻常姑娘多了分英气,最多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思索着,只听得身边人道:“我到了。” 西流抬头,一扇简朴的木门已在眼前,才觉时光流逝之快,路程之短,颇有些依依不舍地点头:“那我走了。” 无疆利落点头,表示送别,目送着他走了几步,正欲转身开门,眼见他又突然莫名其妙折了回来。 只见他走到跟前,从腰间拿下一个令牌,放到她手里:“今后若有事情,可到将军府来找我,若我不在,你可拿这个令牌来皇宫寻我。” 无疆见令牌上刻着一个肆意洒脱的“流”字,周边黄金点缀,虽不知这个令牌代表何等权利地位,光是这个令牌本身就非常得值钱。 “谢谢。” 见无疆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令牌,西流感到一阵身心舒畅,终于步伐轻快地走了。 西流走后,无疆推门而入,可就在踏进去的瞬间,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第24章 朱衣 她嗅到了古怪的气息,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莫名感受到一丝压力,像蜘蛛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盘丝网,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她越往房中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推开内里的房门,听到小慈平稳绵长的呼吸,她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可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余光瞥见一双眼睛自床上倒挂下来,射出阴冷恐怖的光,与此同时一柄尖刀斜刺而出,扎向她的眼窝! 又是他! 杀手乌鸦! 无疆抬臂格挡,撕拉一声音半条胳膊被拉开一条血坑,眉间倏地皱起,她一脚踹向床沿,借着反弹的劲道极速掠出,飞跃门时,抄起门两边的两根铁棍握于手中。 乌鸦或许是吃了上次的亏,这次不再多话,趁着优势直接飞身而上,步步紧逼,虽不说话,但他心中却是大惊,眼前这个人不过数日未见,武功似乎又是大增,浑身气场更加圆润霸道,两手铁棍被她舞得气势磅礴密不透风。 无疆将双棍交叉而立,双手一震,双棍旋转编织出方才燕三娘使的阴阳八卦阵,交织出一张广阔绵密的网,乌鸦顿觉四方八位皆有铁棍袭来。 乌鸦第一次见到这种招式,他的武功并非以力见长,靠的是出其不意和诡谲的身手,这套武功阵法似乎恰是他的克星,让他无处施展,而此前她似乎是不会这样的武功的。 乌鸦额角沁出了冷汗,再找不到破解之法他会直接被锁死在这个阵里,就在他面临绝境之时,身后骤然出现一阵小小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出现,乌鸦忽觉原本严丝合缝的阵法出现个漏洞,他抓住机会破阵而出,单刀斜挑,“嘭”的一声打飞了无疆手中的一根铁棍! 虽然燕三娘曾说“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但是此时无疆无暇追棍,只见乌鸦单脚踢出,速度之快简直令人震撼,就在他出脚的刹那,脚尖飞出一把森冷飞镖来,无疆根本没有时间躲避,只能眼看着飞镖扎入左肩,同时出招,只求在他身形当空同样无法躲避时给他致命一击! 可就在她马上要击中他的头部时,他的头忽然像掉下来一样,一下子陷进脖子三寸,场面相当惊悚,此时要是有人站在旁边看,肯定炸得一声汗毛。 而小慈正好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惊叫出声。 而这声音似乎给了乌鸦一个信号,他立马回身,无疆暗道不好,她方才骤然听到小慈的脚步声岔了心神,致使阵法出现漏洞,被乌鸦破阵而出,原以为自己能避开他的一记疾风腿,没想到鞋间飞出一枚飞镖,而在千钧一发两人都无法改变身形之际,无疆想拼着接他飞镖,同时给他头部重击,更没想到他能凭空缩骨,埋头三寸,而此时乌鸦站在离小慈更近的位置,无疆不及他快,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身体一阵麻痹,手脚僵了那么一下,待恢复知觉之时乌鸦已经来到了小慈身侧,冰冷的尖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乌鸦再次占到上风,再次看到她鲜血染红衣衫,这次总不会再有人救她了吧,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个小人质。 乌鸦忍不住嘴角上扬,扬到一半看到眼前之人依然笔直站立,手握利器,心却蓦地一沉。 不可能! 她中了他的断肠镖不可能还能站着! 乌鸦名列杀手榜第五,一靠童颜偷袭出其不意,二靠脚下乾坤断肠飞镖,三靠神功缩骨诡谲杀招,今天这个人竟然逼得他使出了所有绝招,而他飞镖抹上了他秘制的毒药,作为他的必杀技,但凡中标者立即身体麻痹,四肢抽搐,五个呼吸之内断肠而亡,而她明明中了他的镖,为何如今还好好站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