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算不上好人。”她回答。 “那你明知我偷你钱也不生气,还帮我打跑欺负我的人?” “再坏的人也有突发善心的时候。” “你的武功很好,三两下就把他们打跑了。” “没怎么跟人交过手,也不清楚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你能教我武功吗?”小丫头突然一脸认真,一副要拜师学艺的样子。 “可以。” “你都不问问我学武要做什么?” “嗯,不问。” 小丫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深觉无言以对,她沉默了一下又悲观起来,因为她知道学武绝不是一件轻松事,至少得学个三五年,可是她能教她三五年吗,就算她能,他们能等的了吗? “姐姐,你能……” “我叫炊烟,你可以叫我名字。”她突然对她笑了笑。 小丫头怔了一下,这个笑随意自然又无所谓,没有对弱者的悲悯可怜,没有担心伤害对方自尊心的小心翼翼,甚至没打算用笑意给予她任何心安和温暖,是一种来了兴致的随意一笑,风来了,水面便皱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道:“我叫小慈。” “很好听。”无疆帮她再盛了一碗饭。 小慈并没有动,她认真打量她,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定般,问:“炊烟,你能帮我救人吗?” 无疆杵着筷子:“你是指街上那些可怜小孩吗,有些人生来就含着金钥匙长大,有些人生来不幸,你就算天天去偷钱来给他们也不是办法。” “不!”小慈因痛苦而皱起了眉,“他们不是天生不幸,他们是被坏人害的!那些在他们身边一起行乞的大人根本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监视他们的人,为了不让他们逃跑,为了让他们给自己赚钱!” 无疆听她说下去。 “我有一次行乞时正好蹲在一个断了手的小乞丐旁边,那个小乞丐看起来比我还小几岁,我就想问他手怎么断的,可是他不理我,我当时有些生气,直到后来别人给他扔钱他朝着人家发出难听的呀呀呀的声音表示感谢时,我才知道他不仅断了手还没了舌头说不了话,我就觉得他挺可怜的,至少比我可怜,看他那样子我也不再找他讲话了,后来我在那里蹲着要不来几块钱想换块地时,他突然转过头来,朝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一直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嘴形,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看起来像是他娘亲的女人就突然靠拢过来,他立马低下头伏在地上一只手托碗装做乞讨的样子,我当时看那女人的眼睛觉得怕怕的,也就很快走了,我不懂唇语,一直不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后来也就渐渐忘了,直到有一天我在路上看到一个被追赶的人边跑边喊着两个字,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对我说什么。” “什么。” 小慈的眼神变得有些恐怖,她转过来脸来面对着无疆:“他在对我说,救命。”
第6章 夜谋 “救命?”无疆的筷子轻轻敲击着桌面。 “是!救命!可我后来再回那个地方他们就不在那儿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断手的哑巴小乞丐,我开始注意街上那些身体残疾的小乞丐,他们大都比我小,我偷偷观察他们,发现他们大都很不安,既盼着谁能注意到他们看他们一眼,又不敢跟人眼神接触,尤其害怕身边的那个所谓‘大人’,我反正一个小叫花子,也没人会太注意我,就装作偶尔不经意蹲在他们旁,时不时找他们讲讲话,他们总是不理我,直到有一天一个年龄稍大的断腿毁容小乞丐故意装作摔倒的样子,在我扶他起来时偷偷在我手里写了四个字。我没念过书,不识字,但是我记性好,后来在街上找到一个测字先生,凭借记忆一笔一画在他手上重新写了一遍,他告诉我,写的是城东破庙。” 无疆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城东郊区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去的人很少,人们都说那是片不祥之地,我打听了之后知道那里的确有一个土地庙,因为后来闹过鬼无人祭拜就破败了,我猜想应该是那里,但是白天我也不敢跟踪他们,就晚上趁黑摸过去。” “你不怕吗?”无疆一直静静听着,这时突然打断她。 听得这话,小慈仿佛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惧怕的神色,又转瞬间化为痛苦和愤怒:“我不怕,什么神啊鬼啊的才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我当时趴在墙角边,看到那些坏蛋做的那些事,我就觉得其他的没什么好怕的了。” 小慈因为激动牵扯了到背后的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我趴在墙角看到那些大人对残疾小孩拳打脚踢,说他们一天没讨到规定的钱,养了一群没用的丑八怪废物,那些小孩又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呀呀呀的声音,鼻涕眼泪流了一地,头被埋到地上,抬起来时嘴角鼻孔含着土流出血来,然后一个平日乞讨时扮作他们母亲的人突然站出来,说可以再把一个断腿的小孩的耳朵也切了,这样看着更惹人怜悯,也许可以多挣点钱,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站在旁边的一个男人真的拿着一把刀走过去,一挥手把他耳朵切了,血溅到了他的脸,他很生气又一个耳光扇过去,直接把那可怜的小乞丐扇晕在地,我也没有家,靠乞讨为生,却也没见过这样残忍的事,这样坏的人!” 她讲起这些话双手依旧微微发抖。 “我那时又生气又害怕,怕被他们发现,就赶紧跑了,我想回去报官,让官府把他们给抓了,可是府尹不理我一个小乞丐,那些看门的直接把我轰出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们,担心他们又讨不到足够的钱回去被打,我就开始偷钱给那些每天要的少的小乞丐……”小慈想到自己今天还扮成小瞎子偷了无疆的…… 无疆却似乎并不在意,正色道:“看门的把你轰出来也许是件好事,你有没有想过,连一个卖瓜的小贩看到街上出现那些残缺小乞丐都觉得奇怪,管理西宣的府尹难道毫无察觉,敢在都城脚下肆无忌惮,背后肯定有强硬势力,你看到只是冰山一角,那个在你手上写城东破庙的小乞丐必是从小习字,一个能从小习字的人家境至少良好,如何会沦落到街头乞讨还断腿毁容的地步。” 无疆想起自己小时候被人贩子抓,不断被转手的情形,做这些事的家伙有买家卖家中间人,有组织有纪律,是一个严密的团体组织,绝对不止小慈看到的那么简单,她想了想又问:“今天追赶你的两人你见过吗?” 小慈摇头:“没有,我今天第一次见他们,但是我最近总隐隐感觉有人在跟踪我,这几天都非常小心,再也没去过破庙,晚上也都不断变换地方睡,不让人发现。” 无疆眸色暗沉:“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了,你经常在他们旁边转悠,去过官府,无缘无故施舍自己的钱,你无亲无故,失踪也无人在意,抓你回去对你进行同样的处置,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正可以灭口,即使你什么也不知道,也刚好同样利用你赚钱,一举两得。” 小慈听到这里一阵后怕,如果今天自己被他们抓回去…… 无疆看她脸色,把她夹得最多的西红柿炒鸡蛋摆到她面前,轻轻敲了敲盘边,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方才的惧怕和恐慌,轻轻笑了笑:“多吃点,别浪费。” 烛火明亮,燃烧出噼啪声,小慈借着烛光,看到那双幽黑如深潭的眸子上抹了一层淡淡暖色,明明在笑,却未曾沾惹任何情绪,不辨欢喜或悲伤,可这样一双莫测的眼睛却让她感觉到莫名安心,在这个王国最辉煌繁华最残酷冷漠的都城街头,遭遇过无数眼睛,面对一个如尘土草芥的乞丐,他们因居高临下而毫不掩饰,收起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谦恭良顺,露出眼皮底下最真实的欲望和内心,有鄙夷,有厌恶,有冷漠,更有怜悯,却始终让她感觉疏离,心怀惶恐。 她默默地吃着面前的饭菜,这是她离开村子后的第一顿饱饭,可吃着吃着莫名生出一种悲凉和不确定感,也许是以往一直处讨生活的紧张感和压迫感之中无暇思索,而此刻茶暖饭香身处梁柱屋顶之下反而有种不安,吃完之后又如何,第二天又该怎样? 无疆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开口道:“吃完之后赶快上床睡觉,要养足精神,明天我们会很忙。” 她抬头一脸诧异,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然后又想起来她说的话,问道:“忙什么?” “忙救人。”无疆回头,挑了挑烛火。 第二天醒来,小慈有些担心救人的问题,昨晚睡觉前问无疆怎么救,原以为她会说出一番营救计划,或者来一句从长计议,谁知道她说了句直捣黄龙直接冲去破庙把人救了……是谁昨晚说的有组织有纪律,靠山强硬,关系链复杂,是个严密的团体,不能轻易暴露身份,连官都不能报……那直接去的话岂不是打草惊蛇? “就是要打草惊蛇,才能引蛇出洞。”无疆一面回她一面摆弄她头发,完了,问,“你觉得如何?” 小慈坐看镜中自己,额前鬓角编出几缕辫子,一根蓝色绸缎将其与耳后头发全都束与脑后,既不觉单调又显干净利落,一身深蓝色窄袖束腰的劲装,俨然一个干练男孩子模样。 无疆未等她回答,放下梳子走入屏风后,声音从屏风后传出:“今日新月,相比黑色,深蓝色更不显轮廓。” 话音刚落,小慈便见无疆从屏风后走出,已然一身男装装扮,一句话的功夫束发换装,甚至还换了一张脸,这张脸普通至极,难以记忆。 纵是小慈记忆力极佳,看过一眼,转过头就忘了。 出了门,街上熙熙攘攘,无疆站在车水马龙之中,朝四周都望了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然后突然弯腰脸极近地凝视小慈,问道。 “哪里有卖最暖胃可口的点心?” “哪里有卖最安全响亮的鞭炮?” “哪里有卖最温暖轻薄的被褥?” “哪里有卖最结实难断的绳子?” “哪里有卖最快速平稳的马车?” “哪里有卖最有效金贵的伤药?” 小慈:……??? 不是去救人吗?怎么买起东西来了? 小慈最终还是带领她买到以上所有东西,在街头摸爬滚打,虽然没钱买不起,这这些店却熟的很。 “在西宣的百姓口中,京城的哪些大官风评比较好?”无疆坐在马车中,脚边摆着点心,鞭炮,被褥和绳子。 小慈混迹酒楼茶馆,人们口口相传的两位莫过于丞相的学识渊博忧国忧民和延武将军的骁勇善战英勇侠义。 “丞相和那个将军谁的府邸更在人多繁华地段?” 丞相府在城北僻静处,将军府在城中繁华处。 两人坐在车辕处,自繁华的王都街道缓缓穿行而过,已尽晌午,冬日的阳光终于迎来最烈的时候,金灿灿地洒在西宣王城之上,更渲染出一派人间富贵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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