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对着《逆筋》念了整整一个下午,嫣红霞光满盖,夜色即将来袭,体内真气回转,周身温热药泉覆盖,他的四肢和五脏六腑渐渐温暖起来,千万风雪,终于退到生命之外。 他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世界重新清晰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周身泉水鲜红一片刺痛了他的眼,他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却看到身后之人摇摇欲坠,他一把扶住她,立马吩咐道:“阿笙,帮我拿两套干净的衣服。” 阿笙又是立马合书奔跑,边跑边问:“送到哪里?” “花阁。”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衣衫如血,此药泉水热且有活血化淤之效,她尚未凝结起来的手背和后背伤口又被这药泉泡开,血流如注,整整一下午,他灵息全闭,没闻见这满池血腥,如今鼻通眼睛,心中酸涩。 “小白花。”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嘶哑低沉。 她看到他醒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心地舒了口气,嘴角开出一朵浅浅的笑,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一把抱她离开水面,冲向花阁。 风楼藏书,花阁放药,中间一张雪塌,雪塌之下全是山中发热玉石,上面做成床榻,日日温热,年年不息,西流幼年内力浅薄之时,时常睡在上面。 他慢慢将无疆放在上面,她一头湿发如瀑垂在身侧,湿衣还未换下,贴于肌肤,于身体非常有碍。 西流眼角微黯,转头道:“阿笙,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做饭吧。” 阿笙肚子适时地响了一下,才想起来中午也没吃,问道:“师兄,几人份?” “你自己一人就够了。” 阿笙也没问他们的晚饭怎么办,说了句:“那师兄,有事叫我。”非常知情识趣地跑开了——有事叫我,没事我绝不打扰你。 身后门被关上,西流的视线回到无疆身上,他要立马帮她换下湿衣,处理背后伤口,即便她有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但这两天两夜伤口不能愈合——暴雨敲打,泉水浸泡,甚至每挥舞一次马鞭每一次抱起他时手和后背的牵扯,都足以让她整个背部溃烂,双手废掉。 “小白花,西流逾矩了。” 他对她轻轻说道,即便她什么也听不见。 他伸手解开她的衣衫,从上到下慢慢褪下,露出她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的肌肤,衣服退到肩头,卡住了,他深吸口气,抬手绕过她的后颈,将她轻轻抬起。 好烫! 他的手腕刚触到她的肌肤,几乎被她身体的热度蜇了一下,他立马伸手探她额头——发烧了!原看她面色潮红,还以为是被温泉泡出来的红晕,原来是身体内热。 是啊,除了连日的风吹雨打,她还抱着他这个大冰山,他的寒气一般人可受不了,普通人跟他长时亲密接触会冻伤五脏六腑,若非她内力护体,恐也有性命之虞,但下午她把护体的大半内力转移到他体内,再加上两日两夜米粒未进,连日奔波跋涉积攒下来的饥饿和疲累,早就到了一个人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她还能站着,全靠心头的那一点什么东西支撑着,那口气一松,就倒下了。 他将她转过来,背部朝上,慢慢分离衣服和皮肉,他下手极轻,像对待稀世珍宝,衣服终于从肩头褪到腰间,他拉过一条极轻极薄又极软的天竺蚕丝毯子,盖到她的腰上,然后在毯子下轻轻褪下她余下的衣衫,放到一旁。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明明还没开始,细汗就已布满额角。 他重新将她轻放于床,走到一旁点燃一盏烛火,拿出棉布,药材,一壶热酒和一把银刀。 他拿棉布沾酒,轻点伤口,然后 用银刀一点点挑掉她背上和手上的烂肉,他甚至有些庆幸她此时不省人事,不用承受当下这番皮肉之痛。消完毒挑完肉,他将药材捣烂成泥,轻轻敷在伤口,然后拿棉布绕过手掌和胸口将药泥一层层裹起,最后将毯子拉到她的肩头。 他又去取了几味药材,换好衣衫走出门,路上碰到吃完饭的阿笙,他正百无聊赖到冒烟,看到西流双眼一亮,立马上前,“师兄,这是去哪儿?” 西流晃了下手中的药,“我去煎个退烧的药。” 阿笙立马将药接了过来,道:“这些煎药小事就交给我。”阿笙爱热闹,他就是嫌这山上没人味儿,这回来人了,让他做什么都开心。 阿笙问:“师兄,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是动用了不该用的武功了吧?” 西流点头,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阿笙眉头一皱:“这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野哪里去了,我这正盼星星盼月亮盼他早点回来呢。”说完他又眼珠子一转,贱溜溜道:“师兄,这就是你从山下带来的媳妇吗,师嫂嫂真好看,她在山上会呆多久呀,让她多呆些时间嘛,陪我聊聊天,我都快闷死了,我会帮你逗嫂嫂开心的。” 西流本来心里装着事,眉头微微皱着,却被他这一番长篇大问逗笑,一拍他的肩头,道:“药煮上,来房间找我。” “的咧。”阿笙拎着药,欢快地跑了。 西流看着他背影,嘴角还残留着点笑意,自从师父三年前带他上山后,这个山头就热闹了许多。 阿笙消失在长廊尽头,西流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拿出一副银针来,一根根在火上炙烤过去,烛光微颤,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的小天使: 初见&荼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往事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寒鸦村后山的林子里。那日,大雨滂沱而下, 他飞行穿林而过, 远远地瞧见了她。 她一身青衣, 侧倚门扉抱手而笑,目光落在一朵野花之上,小小的白色花朵, 在肃杀的严冬中盛开, 其上的粗布帐篷与她在大风中翻飞的残缺衣角相映成趣。 那时他正在寻找行刺王兄的杀手, 刺客胸口中了他的箭后落入苍澜山失踪, 雪崩停歇宫内侍卫便封锁雪山进行全面搜索,但是雪海茫茫无迹可寻,雪山之线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下得山来, 开始对山脚下的村庄进行全面盘查。 苍澜山脚下共有七个村落,寒鸦村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搜到此村庄之时已是行刺之后第三日,而他在寒鸦村后林遇到她那日, 正是王兄遇刺的第四日。 浩浩然的水帘雨雾, 兀自含笑的人, 画面里陡然闪现出摇晃岁月中的悠然感和漂泊感, 看得他有几分迷离。 她虽是一位女子,虽与那日刺客身形颇为相似,虽出现在雪山后树林,但没有一个杀手在历经那样的刺杀后还会如此不设防立于门口躲雨, 还会有闲情逸致给一朵雨中的小花塔帐篷,那人的胸口中了他的羽箭,就算大难不死,也得卧床不起,仅仅四日也绝无可能这样完好无恙抱手站立。 他当时想,她不是。 既然如此,此番无非萍水相逢,无非惊鸿一瞥,无非陌路而已。 三天三夜,刺杀之人,查无所获,他重返西宣,心想,那人该是葬身在雪山某处无人察觉的角落,他将此事暂且搁下。 被大雨淋湿了衣衫,他到延武处换了件衣服,没成想刚出来又在路口的卖瓜摊子上再次相遇,被偷钱却不动声色,自己想施以援手没想碰了颗钉子,可当时只觉得有趣,直到那日朱宅大火,烈焰漫天,她站在火光之中,他们之中才真正有了交集,也让他发现了一些不能解释的东西。 她的手很白,很嫩,像刚出生的婴儿,毫无瑕疵,但习武之人不可能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每一件兵器,每一种武功,都会在手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即使是大家闺秀,常年练字指侧也会磨出茧,除非养尊处优什么也不做, 但一个江湖女子又怎会养尊处优? 她身为江湖之人却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不知杀手榜,未闻久修阁,可这是连四国的贩夫走卒懵懂幼童都知道的东西,她像刚从一个与世隔离的荒岛中出来,未经世事,却又对外界充满警惕,行事作风小心谨慎,滴水不漏,连他的茶都不肯喝一口。 大火之中她将湿外衫给了昏迷的孩子,为了跟自己毫无相关的孩子让自己身陷险境,却也下手狠辣无情,烫焦的头皮,钉穿的脚板,齐根截断的双耳,刀口又快又狠,没有丝毫犹豫,那样稳的手,那样硬的心不像是第一次对人出手,反倒像是久经杀戮,但她的样子又让人觉得不谙世事。 他对她的古怪和矛盾产生了兴趣。 后来街头卖艺偶遇,青楼重逢,她的一言一行总能让人觉察到无形的警惕和抗拒,她似乎有意躲着他,但是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对他一个陌生男子多提防些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从没怀疑过,毕竟一个行刺失败,还是行刺一国之王失败被全国通缉的杀手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多管闲事救孩子,还大张旗鼓街头卖艺,甚至有闲暇逛青楼为一个女子愤愤不平? 况且,她的身手实在是与那日行刺之人实在相差得太多。 她不热情,甚至性子有些冷清安静,她也谈不上温柔,时常动手多过动口,她从未跟他交代过自己的过去,师承何处,家在何方,曾有过哪些朋友,甚至连她告诉他的姓名也是假的,西疆压根无“炊”之姓,可即便她对他有所隐瞒,他对她无甚了解,但他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那时常犀利、偶尔懵懂的外表下装着的是一颗诚挚又柔软的心。 他从来都觉得过去不重要,家世背景姓甚名谁也不重要,甚至偶尔不得已的无害谎言也不重要,心意最重要。 她因查西疆孩童案被一个名叫朱管家的人盯上,遭江湖杀手追杀,他担心她的安危,邀她来军营,起初担心她过不习惯,后来发现她很适应这个地方,军营上下都喜欢她,她虽不参与军中事务,但又为西疆做了不少事,她发现姜朝涯给延武赢得两军主帅之位;她与他夜闯南国宛州城偷盗边城布局图,为宛州一战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找内鬼杀修罗,救延武一命稳住长风军心,更为沈将军报了仇;此次休战和谈虽不论如何都是大局已定,但她出手促成结果也是功不可没。 桩桩件件,皆是于西疆、于长风有利之事,怎么会让人去怀疑呢。 但也是在此时,他发现她的武功比他想象中要强很多。 她的学习和模仿能力极强,但凡与她交过一次手,她就能迅速学会对方的武功招式,并能马上抓住机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她与人交手使得几乎都是这几个月来学来的武功,燕三娘的,沈豹的,乌鸦的,甚至延武和他送她的武功秘籍上的,她极少用自己的武功,她能发现姜朝涯、杀修罗、抗苏冕,说明她的武功已近一流,这样的武功不可能在朝夕之间练成,她必定有着极好的武功基础,可他从未真正见过她自己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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