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研没有责她,拿起笔重新教她,可不知怎地,宋楚灵这会儿怎么握怎么奇怪,她越学,头垂得越低,那白皙的脖颈就好似随时有可能折断一样。 尤其是在李研停下笔,忽然噤声之后,她的沮丧与不安便更加强烈。 屋内一时静得骇人,刘贵与常宁也不知在何时都退了下去,整座书房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就在宋楚灵有些顶不住压力,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时,李研忽然出声道:“应当是这样……”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容的抬起手,用自己冰冷的手掌,将那握着笔有些发颤的小手包裹住。 宋楚灵温热的小手在感受到那丝冰冷的刹那,倏然一顿,随即将手迅速抽离,那逃也似的速度,让笔杆也在顷刻间掉落,在白纸上留下了一道浓浓的墨迹…… 同样,那墨迹也沾染了两人的手指。 李研唇角温润的笑意瞬间僵住,他望着手上墨迹,眸底中明明方才生出的那道隐隐光亮,在这刹那间,重化为黯淡。 宋楚灵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起身退开一步,双膝重重落在地上,朝李研俯身就道:“奴婢知错,望王爷开恩……” 李研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看她,而是自顾自地拿出帕子,动作极尽缓慢地擦拭着指尖,许久后,他僵硬的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淡道:“我乏了,今日便练到这里。” 刘贵进来时,看见宋楚灵还在原地跪着,也不知这两人又出了什么事,怎么认个字还把人认到跪地了,莫非是宋楚灵太笨,死活记不住,惹恼了王爷? 刘贵实在猜不透,也不敢贸然询问,趁着日头还在,便推着李研去了一趟养性苑。 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李研一直未唤宋楚灵入殿伺候,他似乎又变成了往日那个面容始终含笑,温润如玉,却令人捉摸不透的晋王。 在入睡前,李研还有一碗汤药要喝,这碗药不如午后那碗苦涩,喝完却总是喉咙发干,一般膳房会给他再备一碗润喉的汤来,但是睡前不宜喝太多甜腻的东西,李研一般也只是喝上几口,便叫人撤了。 可是今日的汤有些不同,入喉时不觉甜腻,反而回味还带着淡淡的清凉,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勺,最后干脆将那一碗都喝完了。 “这是什么汤?”他问那送膳的宫人。 宫人屈腿道:“是枇杷雪梨汤。” 枇杷雪梨熬的汤,他从前也是喝过的,今日的明显与之前不同,李研又问道:“是如何熬的,为何入喉这般清凉?” “这……”那宫人朝屋外看了一眼,犹豫道,“这是楚灵姑娘熬的,奴才也不知……” 膳房自然不知李研今日与宋楚灵发生过什么,在他们眼中,宋楚灵能给王爷做八珍糕,自然也是能熬一碗汤的,尤其宋楚灵救了欣美人,还得了皇后的赏赐,如今在宁寿宫可谓是风头无两的人物,也不敢有人随意得罪她。 至于她熬的汤,自然是有专门的宫人检查过,才能送进李研口中的,可具体这汤的味道是怎么熬制的,宫人就答不出了。 刘贵见李研望向门外,没有说话,他貌似随意地问了那宫人一句,“楚灵在外面候着呢?” 那宫人点头应是。 刘贵便又试探性地问李研,“王爷,不如将楚灵叫进来问问?” 李研没有说话,但眸光还望着门口的方向。 刘贵与他这么多年,多少还是能猜出些心思的,他壮着胆子,便叫人去唤宋楚灵,李研听后,也没有反对,便继续清齿洗漱。 很快宋楚灵便推门而入,她走上前来朝李研行了一礼,她小手拉着衣摆,眉眼垂得极低,也不知是不是早晚寒凉的缘故,她鼻头似是被冻得红红的,让人看后莫名有些心疼。 “楚灵,今日这枇杷雪梨汤你是如何熬的?”见李研不说话,也不看她,刘贵便询问道。 宋楚灵小心翼翼朝上方抬了抬眼,随后很快又将眸光收回,低低道:“奴婢先熬雪梨,再放枇杷,等枇杷熬至快融时,又放了几片薄荷叶……” 她回话时带着几分不安,好像生怕这汤让李研不满意,被怪责一样,见说完后,上方没有反应,那双小手将衣摆抓得更紧,再度低声开口道:“奴婢熬之前,去了一趟太医院,太医说,可、可以这样熬的……” 还是未见李研说话,他似乎根本都没有看她一眼,一直在专心洗漱。 宋楚灵有些哽咽,继续解释道:“奴婢怕、怕入夜后吃甜会伤牙,便没有……没有放蜂蜜和糖……所以可能会有一点点的苦……” 显然,小姑娘是误会了,她定是以为,李研喝了那汤后,极为不悦,叫她进屋是来问责的。 她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最后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双膝落地,朝上方俯身便道:“奴婢知错了。” 李研此刻已经彻底洗漱完毕,他挥了挥手,屋内宫人尽数退下,一时又只剩他们二人。 “你有何错呢?” 上方传来李研淡淡的询问声,宋楚灵深深吸气道:“奴婢不该……不该善作主张,帮王爷熬汤喝,让王爷不悦了。” “那汤很好喝,我没有因为汤而不悦。” 李研的话让小姑娘猛然怔住,不可置信地缓缓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李研依旧温润却略显疲惫的那张面容。 宋楚灵怔怔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汤让他不悦的话,那便是…… 宋楚灵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李研的手上,声如蚊呐般开了口:“奴婢……奴婢今日……是、是太害怕了……并不是真的想、想将王爷的手……” “我很吓人么?”他忽然出声将她打断。 宋楚灵连忙摇头,委屈巴巴地红着一双眼睛道:“王爷不吓人的,王爷是最好的王爷。” “有多好呢?”李研追问。 宋楚灵一时有些不敢开口,她抬起那张圆润的小脸,望向李研道:“奴婢可以说么?” 李研朝她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宋楚灵得了这声吩咐,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重新看向李研时,那双方才噙过泪的杏眸,一时竟比那屋外漆黑夜空中,璀璨的反应还要耀眼。 “王爷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最温柔最心善的人,王爷从不苛责奴婢,也不会骂奴婢蠢笨,会关心奴婢……” 她一口气将李研对她的好,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他要她去太医院看病,他请她吃好吃的糕点,喝名贵的茶水,他教她识字写字…… 她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她全部都记在心里,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真挚。 说到最后,她蓦地一下顿住,眼泪再也忍不住,倏然滚落,她粉嫩的唇瓣轻颤道:“王爷在奴婢心中,是神仙一样的人,奴婢、奴婢不敢对王爷……对王爷……生出那种坏心思……奴婢只是……” “只是吓到了……对么……” 宋楚灵怔怔地看着他,委屈巴巴地咬着唇瓣。 李研轻叹了一声,眉宇间那抹黯然却在悄无声息地渐渐褪去。 所以,她从他手中慌忙逃走,不是因为排斥他,而是因为—— 不敢冒犯,不敢指染么? 如果今日这番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李研只会嗤之以鼻,可从宋楚灵的口中道出,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似乎又瞬间涌上了心头。
第四十一章 寝殿外, 刘贵怀抱拂尘,半倚在廊柱上,一边望着天上的明月, 一边低声问身旁常宁, “你说,王爷要是想教你下棋, 你敢拒绝么?” 常宁撇了下嘴,朝身后的寝殿看去一眼,摇头道:“我又不傻, 我怎么敢呢?” “是啊, 可里面那个敢啊。”刘贵叹了口气, 不由又问, “那王爷要教你识字呢?” 常宁唇角抽了抽,道:“我认字。” 刘贵啧了一声,拿拂尘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 常宁赔笑着朝后退了一步, 道:“我便是认字, 我也得说不认啊, 那可是王爷,他肯教我便是我祖坟烧高香了。” 刘贵瞪他一眼, 将视线落向那紧闭的殿门,长喟道:“那你说, 王爷这气能消了不?” 旁人兴许看不出来, 这两人可都是看出来了, 今日王爷从书房出来以后, 便一直气不顺。 常宁也跟着朝身后看去, 道:“楚灵这丫头吧,当真是不好说呢, 兴许……哄哄就消气了吧?” 刘贵也不知怎地,一想起自家王爷与那丫头在一起的画面,唇角就不由向上勾起,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看也是,没准儿都不用哄,咱王爷自己气就消了。” 常宁听到刘贵这么说,也没忍住弯了唇,他凑到刘贵身前,低声道:“这宁寿宫内,我可从未见过有人惹了王爷,还能继续留下当差的,若咱家王爷当真是恼了她,方才何必将咱俩支开呢?” 两人意会地笑了笑,便没再说话了。 不一会儿,殿门推开,宋楚灵走出来时,果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到了第二日,李研午憩时,又是让宋楚灵在殿内伺候的,待醒来之后,两人又是一道去了书房喝茶吃点,再就是继续识字练字。 如此将近一个来月,宋楚灵在李研耐心的教导下,已经能够认出不少字来,字迹也是越写越工整,颇有些李研的笔风。 如今天色已暖,四处春暖花开,安寿殿里的地龙也停了,李研的咳疾似是有缓了许多,只是那凝雨,每日夜里都要叫个不停,起初李研还没有说什么,可到了后来,凝雨不光是夜里会叫,白日里也时常嚎叫,那声音听了便让人忍不住捂耳蹙眉。 李研终是不堪其扰,将小允子叫到殿里,仔细询问缘由。 小允子原本是想私下里先同刘贵说一声的,可还没等他去说,人就被带到了李研面前,望着这一屋子的人,小允子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凝雨这是长大了,它怕是想要个伴儿……” 先祖最初在皇城中是养了一群猫的,可当后世继位以后,不喜那些猫们叫喊,便将皇城中的猫都撵了出去,如今这么些年来,宫里有专人饲养的猫,也就宁寿宫里的凝雨了。 “奴才听说,不同种的猫生出来的猫崽子不好养活,凝雨是波斯上贡来的,若是随意寻个与它作伴,怕是日后……”小允子抬眼朝李研看了看,将话音止住。 李研呷了口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怔然。 最终,他也没说要怎么做,只是微微颔首,便将小允子挥退了。 早膳之后,李研带着刘贵和宋楚灵来到养性苑。 三人走进石亭,李研便让宋楚灵坐在一旁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便可直接停下来询问。 王兰兰如今还在养性苑里干活,她不敢往前走,只敢在干活时远远朝石婷里偷偷看上一眼,在看见宋楚灵与李研坐在一处,还拿着本书册念书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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