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我知道了。” 鼻根处生出一股隐隐的酸胀感,拒绝的话压在喉中,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她与刘贵轻轻说完后,抬步走向李研。 刘贵抹了把泪,退出竹林。 “咳咳……”李研脸上毫无血色,还未入冬,他便捧着手炉,膝上也搭着毯子。 他将脸朝一旁撇去,咳了一阵,才哑声开口:“有人逼你如此么?” 宋楚灵摇了摇头。 “那……为何要如此?”李研抬眼望她,从前那般的温笑全无,有的只是深深的困惑与不解,“楚灵,只要你开口,我便会信你……是母后,还是父皇,又或者是……” “王爷,没人逼迫我。”宋楚灵长舒一口气,平静道,“有一件事,我想说与王爷听,兴许听过后,王爷心中疑惑便能解开。” “你说。”李研轻道。 “我在调去宁寿宫的养性苑之前,尚仪局女官曾与我们几人讲过养性苑的规矩,她对我们说,在我们之前,养性苑曾有两批宫人被调走,第一批宫人,让那荷包牡丹在太阳下活活晒死,而第二批宫人,有了前车之鉴,见天气寒凉,便将那些小木槿搬回房中,养得极好,可还是惹了王爷不悦……” 宋楚灵抬眼看向李研,“王兰兰与红梅当时极为不解,他们不知若我三人去了养性苑后,面对那些花花草草到底应当如何,是呵护,还是放任?” 李研眉心蹙起,宋楚灵抬眼看他,“宫中之人私下里皆知,晋王温文尔雅,待人宽厚,可他心性难测,在他手下做事,很难长久。”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自己做不到,便会埋怨别人,”宋楚灵唇角微微勾起,原本澄澈明亮的眸光,逐渐被一层阴云遮住,“那荷包牡丹为花种名品,应当家养,而小木槿本为山间野花,本就应当经历风雨。” “她们将需要精心滋养的生命任由风吹日晒,而原本无需多管,生死应听天意的,却被他们强行呵护起来。”宋楚灵轻叹,“王爷不是心性难测,而是他们未曾真正的了解过你。” 一番话说完,宋楚灵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开口气,鼻根处那隐隐酸意也被彻底压下,她唇角含笑地看着李研,笑容在竹林细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王爷,如今你可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宋楚灵。” 她对他所做一切,皆是处心积虑。 李研怔怔地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那视线开始逐渐模糊。 “王爷可以恨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惩处我,我不会有任何埋怨,也不会替自己做任何辩解。”宋楚灵深深吸气,朝他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 然而李研依旧什么也没说,眸光依旧落在她身上,一刻都未曾移开。 宋楚灵又等了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退下。 然就在她提步之时,身后的李研终于低哑出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宋楚灵没有回头,只清冷地回道:“我不想做奴婢。” 李研慢慢来到她身侧,眸光落在那白皙的小手上,几经犹豫后,终是抬手将那片冰凉攥进手中,“晋王妃……不是奴婢。” 话已至此,他依旧不愿放手么? 酸涩感再度涌入鼻腔,宋楚灵双眸倏然闭紧,决绝道:“王妃地位尊贵,但于我而言,还不够……”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喉中涌出,李研神情痛苦地强忍住咳意,最终,他慢慢将手放开。 “好,本王知道了,祝你日后……步步高升。”
第八十四章 今年的冬日来得比往年晚, 也一直未曾下雪,干冷的天气还是让许多宫人都染了病,往年也是如此, 一入冬便会倒下一宫人。 太医院近日以来十分忙碌, 好不容易撑到沐休之时,院使贺章总算能回府休息两日。 这日他刚进府门, 便见小厮迎上前笑着他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贺章愣了一瞬后,立即大步朝堂中走去。 贺章夫妻膝下只贺白一子, 自当年宸妃离世之后, 贺白便未曾归家过, 一家三人也未曾一道用过晚膳。 这一顿饭, 吃得极为舒心,父子二人皆饮了酒。 晚膳过后,贺章来到贺白房中。 贺白倒了盏茶, 递到他面前, 他捋了捋胡须, 接到手中却未喝,而是看着他道:“方才见你母亲高兴, 便没有开口问你,如今只你我二人, 我有话要与你说。” 贺白朝他颔首, “父亲请讲。” 他已经许久未曾唤他父亲, 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他总是冷冷清清叫他贺院使。 贺章笑了笑, 拉开椅子坐下,问道:“赵嬷嬷身后的背疽是从何而来的?” 贺白也弯了唇角, “赵嬷嬷的身份,也配让院使大人费心?” 贺章沉住气道:“背疽向来都是因不洁而导致的,赵嬷嬷人在行宫,日日伴在皇后身侧,所用皆是六局送的上乘之物,怎会引起不洁?” 贺白道:“人不可貌相,外在越是干净,背后越是肮脏,能染得背疽,倒也是情理之中。” “你!”贺章刚要发火,贺白便将他面前杯盏,朝前推了推,“父亲稍安勿躁,喝口清茶消消火气。” 贺章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喝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今日能回来,为父甚是宽慰,只要你我父子一心,太医院始终都是我贺家为上,日后这院使之位,也定是你的。” “父子一心?”贺白忽然冷笑。 贺章倏然蹙眉,“有何可笑?” 贺白望着那杯茶道:“方才用膳时,父亲见我先喝了酒,才敢饮下,如今这盏茶也是如此,我不喝,你便不敢喝,如此将我防备,何谈父子一心?” 贺章看着他道:“你多心了,为父只是不渴。” 贺白又是一声冷笑,“父亲既已觉出端倪,何故在我面前继续惺惺作态?” “你可休要听旁人教唆,那赵嬷嬷所言未必属实。”贺章急道。 贺白眸中泛起一片冷意,“我还要多谢赵嬷嬷,若不是她,我还不知父亲会不顾我的安危,将林欣写给我的信拿去给娴贵妃。” “不顾你安危?”贺章彻底扬了语调,“那信我是在你窗外捡的!我原本没有旁的心思,是那荣家女儿入了皇上的眼,若是让人知道你曾与她私相授受,我们贺家便会毁在你们手中!” “你便这样相信娴贵妃,你就不怕那信传到皇上眼中,若是因此而彻查下来,贺家又会如何?”不等贺章回答,贺白一阵低笑,“是我忘记了,早在王美人诞下四皇子后,你与郑氏就已经沆瀣一气了。” 贺章没想到贺白知道的这般多,他惊愣了一下,随后压声道:“你已年近三十,为官数载,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为父计谋深远,所做一切皆为贺家,我若不这样做,你能顺利入太医院?能做上院判之位?贺家又如何能在上京扎根?” 亲耳听到贺章承认,比他从赵嬷嬷口中听到时还要痛心,他望着这位自幼就极其尊重的父亲,痛斥道:“你的良知在何处?为医者,心不仁,你不配坐太医院的院使,甚至根本不配从医。” 贺章气得直接起身,“我不配?儿啊,你空有医术,却没有为官的大智,那是皇城,不是其他地方,我若如你这般软弱,贺家……” “不要拿贺家当借口!”贺白也跟着站起身,接着怒斥,“如果没有荣家,我二叔有没有命回京都是两说,你却这样对荣家?” 贺章道:“那是你二叔自己不争气,再说,那荣家小女娘的事,若非我出手相助,怕是早已一命呼呜,便是现在,我不是照样帮他们瞒着,没将那小女娘供出!” “你是替荣家隐瞒,还是替你自己?”贺白怒极反笑,“你不敢让郑氏知道,你曾帮过荣家,你也不敢让皇上知道,我与林欣的情谊,所以,是你不敢说,而不是你有心想要帮荣家隐瞒。” “随你怎么想。”也不知是许久未曾饮酒的缘故,还是太过生气,贺章脑袋一时有些发懵,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指着贺白,“宸妃已死,你与她之间的事已经是过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往后你万事都与为父商议……” 贺章愈发昏沉,视线也有开始模糊,他用手捂住心口,顺势又坐回椅子上,他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贺白,沉重地喘气道:“你……你做了什么,我、我是你父亲,你怎敢做这般忤逆不孝之事?” “在你是我父亲之前,你首先应当是一个人,可你是么?” 贺白拿起茶盏,将贺章一直未曾喝下的茶水洒在地上,“你的确聪明,只是你猜错了,毒药不在这盏茶中,而是在你我共饮的那壶酒里,而这茶盏里……是解药。” “贺白!”贺章浑身发软,整个身子都摊在桌上,还不忘为自己辩驳,“我何错之有,都是那荣林欣,是她害了你,害了贺家!” 贺白望着他,冷冷道:“是你的欲望和贪念害了你自己。” 贺章的眼神中终于露出恐惧,他开始求他,开始用各种温言软语想要打动这个儿子,然贺白依旧不为所动。 贺章心口的疼痛让他彻底失了耐性与理智,他开始讥讽他,挖苦他,用各种话来刺激他。 “你可知……我将那碗药送到宸妃面前时,她没有丝毫设防,还以为我是前去探望她的……直接将那一碗药全部喝尽,待毒发时,她才知道那药中有剧毒,哈哈哈……” “她到死时都以为,是你害怕她将你供出,才叫我去灭她的口……” 所以,那时的宸妃没有挣扎,只痛苦的将自己蜷缩在地上。 这也是当初皇上不论如何下令彻查,也知能查出来宸妃为自尽的缘故,因为她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 贺章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屋中只剩一片死寂。 贺白麻木地看着他,心中的疼痛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许久后,一口鲜血从他喉中喷出。 太医院一时更加忙碌,院使贺章在沐休之时,酒后引发胸痹而亡,院判贺白,因思父心切而病倒,好在年底前,他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又回到太医院重新任职。 眼看便要过年,李研却是忽然与皇上禀明,想要去桂州亲自督建晋王府邸。 皇上放心不下,原本是打算让贺白陪同李研一道去桂州,可因贺白不久前父亲刚刚过世,再加上他身子也并未彻底康复,于是便将太医院另一位医术高明的左院判,派去李研身侧。 皇上念及贺家劳苦功高,贺白医术卓群,直接将他升至太医院院使一职。 李研走后不久,边境传来喜讯,在李碣与荣亲王的领兵下,打的瓦剌溃不成军。 朝堂内果然对李碣的呼声更高。 年初一太和殿宫宴那日,皇上面前的玉盘中有一道牛乳糕,他用下之后,脸色倏然一变,询问后才知,那是翊坤宫的欣昭仪亲手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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