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虽无一官半职在身,在这四个大官面前却是个熟人,当下几人打过招呼后,谢翊建议抽调一队人马去追杀白虎寨的残兵败将,当时大火烧起来后,人人只顾着逃命,有不少土匪朝山下溃逃 ,若让这支流寇成功蹿逃出去,又会为祸一方百姓。 兵部尚书文蹇深以为然,点点头道:“除恶务尽,必须将这群悍匪一网打尽,谭淼,此事由你负责。” 谭淼立刻躬身抱拳:“是!” 说罢,转身领着一支人马去追残余的土匪了。 守备太监刘筌叹了口气,问谢翊:“谢老板,事发的时候,你就在山上,难道就没有一点王爷和王妃的行踪吗?” 最后见到沈葭的人是沈茹,谢翊根据沈茹告诉他的信息,推测沈葭应当是去了监牢救怀钰。 刘筌立即追问:“牢房在哪儿?派人去找了吗?” 谢翊点头:“在一个石洞里,去找过了,没有人在,想必是已经救出去了。” 文朱刘胡四人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深焦虑,尤其是刘筌,他是内监,出守南京之前是四大秉笔太监之一,在天子跟前伺候过的,自然知道延和帝有多看重这个侄儿,说是亲生儿子也不为过,若是扶风王真死在南直隶的地盘上,他们这帮官员也别站这儿了,回家洗干净脖子准备挨斩罢。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际,一名士兵跑来,跪在地上道:“报,已找到王爷、王妃踪迹。” “在哪儿?!”几名重臣异口同声道。 士兵犹豫片刻,道:“回禀诸位大人,据属下们抓到的一名贼首说,王爷和王妃……掉下山崖了。” “什么?”谢翊愕然起身。 - 崖底,大雨倾盆。 沈葭憋着气,一手揽着怀钰,划水往岸边游,水下.体力流失得快,有好几次她累得撑不下去了,险些弄丢怀钰,最后还是咬着牙,一鼓作气地带着他游上了岸。 无根之水从天而降,尽情洗刷着大地,沈葭仰躺在河滩上,眼睛被雨水砸得睁不开,还没歇几口气,她起身拍打怀钰的脸颊。 “怀钰,醒醒……” 怀钰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仿佛一具死尸。 沈葭吓坏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声太吵,竟什么也听不见。 “怀钰!醒醒……你别吓我!” 沈葭手足无措地给他按压胸膛,又不断拍打他的脸颊,呼唤他的名字,正拿不准是不是该给他渡气时,怀钰咳嗽出声,吐出几口水来。 看着沈葭慌张的神情,他幽幽地说:“怕什么?我死了你不正高兴?可以找你喜欢的男人去了。” “……” 沈葭气得往他胸口拍了一下,愤然起身。 怀钰夸张地叫了声痛,也跟着站起来,但很快又摔进水里,痛得叫起来,这回是真痛。 沈葭以为他还在开玩笑,怒道:“别装了行不行!” “没装。”怀钰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右腿,痛得拧眉,“我的腿好像断了。” 沈葭:“……” 怀钰卷起裤腿,察看了下肿起来的部位,确认自己骨折了。 这悬崖底下是片莽莽山林,一条碧波潭穿林而过,他和沈葭正是因为掉进潭水里,才福大命大没被摔死,断一条腿已经是轻得不能再轻的伤了。 “怎么办?很痛吗?” 沈葭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一到这种时候,她就完全没主意了。 怀钰道:“死不了人,去,给我捡几根树枝来。” 沈葭立即起身去捡,又听见怀钰在她背后喊:“别走远了!就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沈葭答应了声,很快捡回来几根树枝。 怀钰已经将外袍衣摆撕成几根布条,然后他咬着一根木棍,两手摸索着自己的小腿,摸到断骨的位置,狠力一扭,沈葭都听见了那恐怖的骨头咯吱声,吓得别开眼,怀钰却全程面色不改,用树枝将接好的骨头固定住,再用布条绑好。 “走罢。” 怀钰递来一只手,沈葭下意识握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扶住他。 “走去哪儿?” “随便,找个避雨的地方,总不能在这儿过夜罢。” 怀钰捡了根最粗壮的树枝做拐棍,将重心尽量压在完好的左腿上,因此沈葭虽然搀着他,却没有感到过分吃力。 二人顺着河流往下游走,怀钰兴许是觉得无聊,一直找沈葭说话:“沈葭,你方才为什么闭眼?” “什么闭眼?” 沈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尽量避开河滩上的石头,因为天色不亮,她需要很专心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我正骨的时候,你为什么闭眼?” “我没闭。” “你闭了,”怀钰哼笑道,“你不敢看,因为你怕我痛死,对不对?” 沈葭不想理他。 怀钰却不依不饶,继续逗她:“我死了不是很好吗?你就成寡妇了,沈葭,我死了你会哭吗?你会为我守几年寡?三年?五年?该不会一年不到就嫁给别人罢,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跟阎王爷说不投胎了,我要化成厉鬼来找你,天天趴床底下吓你,你怕不怕?” 沈葭:“……” “你怎么不说话?”怀钰问。 沈葭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路。 怀钰好奇地低头去看,竟然看见了她满脸的泪珠。
第37章 山洞 沈葭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滑, 怀钰彻底慌神了。 “喂……哭什么?我就开个玩笑,唉,别当真嘛,我不会死, 我生龙活虎着呢, 你看,我单腿蹦给你看!” 他想给沈葭表演一个单脚跳, 沈葭却生气地推开他, 哭得更厉害了。 “怀钰,你……你很开心吗?这么逗我, 你觉得有意思吗?你……你简直混蛋!就该让你死在那群土匪手里,我就……我就不该救你, 你死了, 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我……我才不为你守寡, 我第二天就嫁人,你变成鬼,我就找道士来赶你,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 她边哭边骂,控诉的话语时不时被一个哭嗝打断, 骂得断断续续。 怀钰本意只是想逗一逗她,却没想到用力过猛,直接将人给逗哭了, 他愧疚得不行,也心疼得不行, 听到沈葭后面那句请道士做法事来赶他,又有些想笑, 尽力绷着脸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吓你。” 这个道歉一点也不真诚,只是惹来沈葭更生气的反应而已。 “你走开!” 沈葭哭得停不下来,她不常哭,一旦哭起来,就很难哄好,原来在金陵的时候,家里的几个表兄弟都不敢惹她哭,不然就会挨谢翊一顿胖揍。 沈葭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觉得眼前的怀钰异常讨人厌,她今天担惊受怕一整天,方才差点淹死在水里,他还要来吓她。 正哭得昏天暗地之际,怀钰突然将她搂进怀里。 沈葭一愣,用力挣扎:“你干什么?放手!” “别动。” 怀钰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目光投在不远处的溪边,那里有一具被水流冲上岸的浮尸,正是死去不久的宋时贤,应该是从上游漂下来的,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溪流水位上涨,水流也湍急不少。 尽管怀钰不想让沈葭看见,她最后还是看见了,尸体就无遮无挡地趴在岸边,她又不瞎,自然能够看见。 宋时贤死状可怖,后脑上有个血洞,显然他没有他们的好运气,直接掉在石头上摔死了,后面不知怎么又被冲进水里,尸身经水一泡,已经有轻微的浮肿,面部被水底的碎石割得鲜血淋漓,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是死不瞑目。 沈葭推他下去时还没有明显的感觉,毕竟当时情况紧急,不是他死,就是怀钰死,她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但眼下看着宋时贤的尸体,沈葭才真正有了她杀死了一个人的感觉。 “我杀人了……”沈葭后退一步,嘴唇哆嗦,“我……我杀人了,怀钰……” 怀钰将她抱进怀里,蒙住她的眼睛,道:“不要看。” 沈葭揪着他的衣襟,害怕地直发抖。 怀钰口吻轻松地道:“杀个人算什么,当时你若是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他那样的人,活在这世上也是个祸害,你就当为民除害了,而我就不一样了,你救了我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都要夸你呢。” “……” 沈葭知道怀钰是想逗她开心,但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不过内心的恐惧感还是稍微排解掉了一些。 “我们把他埋了罢。”她小声说。 怀钰看了眼还在下雨的天,说:“明日再来埋罢,如果他还在这里的话,现在先找个地方躲雨过夜。” 沈葭点点头。 当下二人也不再沿着河岸走了,而是走进了山林,怀钰一边走,一边用木棍扫荡着前方草丛,以免里头藏着什么毒蛇毒虫。 沈葭扶着他的手臂,忽然问:“怀钰,你杀过人吗?” 怀钰回头看她一眼,一棍子抽在草叶上,道:“没有。” 沈葭好奇地问:“你们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头,不是总死人吗?” 锦衣卫属皇帝亲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太.祖年间刑用重典,锦衣卫权力很大,锦衣缇骑所到之处,无不令人闻风丧胆。成祖爷奉天靖难,以藩王夺得皇位后,设立东厂,仁、宣二朝更是倚赖亲信宦官,从此东厂职能与锦衣卫多有交叉之处,但大体是东厂管侦查,锦衣卫负责缉拿和刑狱,前者是耳目,后者乃鹰犬,二者互为表里,互相配合,合称“厂卫”。 诏狱由北镇抚司专理,那些三法司不受理的案件,或是天子御口钦点的案件,都会送到这来审理,据闻锦衣卫手段残忍,对犯人严刑拷打,以至不堪折磨自尽者比比皆是,进了诏狱的人,不脱一层皮别妄想出来。 怀钰虽在北镇抚司供职,却是不负责分管这些,只因圣上想让他成为仁德之人,不希望他双手沾满血腥,上位者不是刽子手,无须手拿屠刀,只需掌握生杀予夺的权柄。 怀钰也不屑于干这些窝里斗的事,自己人杀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我还没杀过人,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杀的。”怀钰语气坚定。 “杀谁?”沈葭问。 “杀鞑子。” 沈葭一时哑然,她听出了怀钰话里的切齿恨意,忽然想起他的爹娘就是死在蛮族手里。 延和十年,玉门关外的那场血战,似乎还深深镌刻在每一个大晋百姓的记忆里,这是国朝之殇,在那一场战争中,他们失去了大晋的战神扶风王,而怀钰失去了他的父王,王妃在城下自刎后,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娘。 可是西羌已经被灭族了,延和十三年,圣上起三十万大军与西羌决战,在玉门关外杀得血流成河,男女老弱,一概不留,将其彻底赶出河西走廊,残部远遁天山,再也不敢进犯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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