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要勇敢。 沈茹放轻呼吸,为自己打着气。 黑影愈来愈近,三尺……两尺…… 然后,突然停住了。 沈茹的呼吸一滞,难道他发现了? 李宝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合卺酒……成亲怎么不喝交杯酒呢……” 沈茹松了口气。 李宝转身去找酒壶,却怎么也找不着,奇怪道:“酒壶呢?我明明记得有的啊。” 沈茹:“!!!” 酒壶…… 在她这里,被打碎了,还压在被子底下。 沈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败在一只酒壶上,她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慌张,柔声道:“大当家,不喝合卺酒也没关系,大当家难道不想掀起盖头,看看我的样子吗?” 她一开口,李宝的骨头都酥了半边,顿时女色上头,连声道:“好好好,美人儿这是等不及了?哥哥这就来疼你。” 说罢便向床沿走去,沈茹视线里出现一双黑靴,她握紧瓷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沈茹:“……” 李宝脚步一顿,扭头不耐烦道:“谁啊?” “大当家,三当家回来了。”外面的婆子回答道。 “老三回来就回来了,跟我说干吗?” 李宝好事被打断,一肚子火气。 那婆子安静了片刻,道:“他说……有事情找你,很重要的事。” 李宝本来懒得搭理,等他入了洞房再说,但一想老三今日下山去拦截北边那个商队,出去一下午都没回来,只送上来三个肉票,说是大鱼还在后面,也不知这大鱼捞到了没有。 老三一向狡诈,智计百出,所以有个“野狐天王”的称号,他说是重要的事,那一定就很严重,重要到他自己无法作主,需要他这个老大出面。 李宝想到这里,便知道自己非出去一趟不可。 他摸了床上的沈茹一把,笑道:“小美人儿,再等我一下,大爷出去办个事儿。” 李宝推开房门,道:“三弟……” 这句话成了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遗言,因为他刚出房门一步,刀光闪动,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便割破了他的喉咙,鲜血狂飙,瞬间喷出十丈远,李宝怒眼圆睁,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翊跨过他的尸体,走进喜房。 黑靴再次走进了沈茹的视野,她的心跳如擂鼓,不停地告诫着自己:等他走近,扎进去,等他走近,扎进去…… 对,很简单的动作,不要害怕。 黑靴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的眼底。 就是现在! 沈茹腾地站起,挥臂刺出,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她忘记掀盖头了! 因为看不见,沈茹完全不知道自己扎没扎中,或是扎到了哪里,眨眼的工夫,她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沈茹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瞬间,生前的一切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她想到了许多。 想起幼年时陪母亲在西湖边叫卖字画,杭州的天总是烟雨濛濛,苏堤上的游人摩肩接踵,许多有情人撑伞走过断桥;想到父亲从北方来接她的那一天,他穿着青色官袍,胸前缀一块溪敕补子,头戴乌纱帽,在幼小的她眼中,那般高大;想到母亲逝世时,在病榻上告诉她,女子生于世上,命途多艰,她这一生,要多为自己打算;想到婚后陈适落在她身上的一拳一脚,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反抗,到后来的麻木忍受。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他穿着素白长衫,撑一把油纸伞,踽踽独行,背影落拓孤寂…… 沈茹忽然间觉得,就这么死了,也好。 她放弃了一切挣扎,安静地迎接死亡。 那人却没急着杀她,而是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将那块沾满鲜血的碎瓷片拿出来,扔在地上。 然后,他掀了她的盖头。 烛火摇曳,沈茹看见了一双淡漠得毫无情绪的双眸,他侧脸染血,问她:“珠珠呢?”
第35章 坠崖 等怀钰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被人拽着衣领,上半身几乎腾空,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白虎寨没有牢房,他们所谓的牢房, 不过是山崖上的一个天然石洞, 洞内空间不大,有一块光滑的三角形岩石平台, 原本是龙兴寺僧人们闭关修行之所, 现在却成了李宝囚禁、处决肉票的地方。 平台的另一端是悬崖绝壁,每一个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无须戴镣铐, 也不用担心会越狱,因为只要往前一步, 便是万丈深渊。 怀钰惊出一身冷汗, 抓住那人揪着他衣领的手。 “你想干什么?!” 宋时贤冷笑一声,道:“看不出来么?送你上路!” 怀钰知道只要他手一松, 自己便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道:“你们大当家说了,天亮才杀我,你现在杀了我, 明天怎么跟他交代?” 宋时贤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怀钰心里骂了声脏话,知道他的应对之法肯定是说自己半夜睡着了, 不小心滚下山崖摔死的,反正他一个绑上山的肉票, 死就死了,没人会在乎怎么死的。 难不成真要阴沟里翻船, 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崖底下了?到时恐怕尸体都没人收。 怀钰拼命搜肠刮肚,找着话拖延时间:“那个……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既没杀你爹妈,也没抢你女人,今日之前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宋时贤悠然笑道:“小子,你说得不错,今日之前,我和你确实素不相识,既无杀亲之仇,也无夺妻之恨,只不过,这世上的缘分便是如此,有些人虽从未见过面,却是命里的仇家,今日,你注定死在我手里。” 说罢,就要将怀钰扔下去。 “等等!等等!”怀钰抓着他的手大叫道,“那总得有个理由罢!告诉我!让我死得心服口服!” 宋时贤本不想同他多费唇舌,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珠,笑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让你在黄泉之下做个明白鬼。” “说的是,”怀钰立即表示赞同,又提议,“你要不先放开我?这么拎着我你也累。” 宋时贤是个读书人,拎了怀钰半天,手臂也酸了,便依言松开了他的衣领。 从鬼门关捡回条小命,怀钰急忙滚去一旁,窝去角落里坐着,离那牢房边缘尽量远一点。 宋时贤望着他,就像看一只他抬脚就能踩死的蝼蚁,笑吟吟道:“你小子的命很金贵,有人花万两黄金,买你一条小命。” 怀钰心底一沉,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但得知事实果真如此时,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是谁想杀我?” 宋时贤道:“依照江湖规矩,我不能告诉你雇主是谁。” 怀钰心道就你还讲江湖规矩?你又是个讲江湖道义的人? “告诉我是谁?我给你二万两黄金。” “哈。”宋时贤怪笑一声,“很有诱惑力,不过,只怕我有命拿钱,却没命花。好了,小子,时候到了,让我来送你上路。” 他起身揪住怀钰衣领,将他拖拽到悬崖边缘,上半身悬空,几粒石子滚落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头顶则是深蓝的夜空,缀着一轮明月。 “等等!” 怀钰拼命抓住他手腕,咬牙道:“告诉我是谁!我都要死了,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当圆了我死前的遗愿!” “就这么想知道?”宋时贤脸上挂着微笑,“好罢,那我便告诉你,要杀你的人是——” “看招!” 背后突然冲出一人,伸掌一推,宋时贤话未说完,连笑容都还僵在脸上,他就一个倒栽葱掉下了山崖。 “等等!” 怀钰扒着岩石边沿往下望去,只见崖下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宋时贤的身影! 怀钰:“……” 怀钰怒而扭头,瞪向来人:“你干什么?!” 沈葭收了掌势,莫名其妙道:“来救你啊。” 怀钰气急败坏:“你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再推他!” “你这什么态度啊?”沈葭来火了,“要不是我救你,掉下去的人就是你了。” 怀钰道:“你还救我?你差点没把我送走!” 方才宋时贤还拽着他衣领,若不是危急关头他死命扣住石头边缘,就跟宋时贤一块儿掉下去作伴了。 沈葭觉得奇怪:“你刚才怎么不反抗啊?之前不是还一个打八个的吗?” “他们给我喂了软筋散。” 怀钰费力地挪到里面,因为药性发散,他浑身发软,提不起劲,所以方才任凭宋时贤拎着他而无力反抗,要不然,就算他受了伤,八个宋时贤也不够他打的。 “你怎么找到这的?还穿成这样,那大当家还真娶了你们两个?有没有吃苦头?算了,看你这活蹦乱跳样也没事,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姐姐呢?” 沈葭一拍脑袋:“坏了!差点忘了!” 她赶紧去扶地上的怀钰,一边道:“我们得快点儿去救沈茹。” 二人走出石洞,沈葭将自己怎么逃出来、又怎么找到牢房的事说了。 她从喜房偷跑出来后,没走几步就碰上了那些绑上山来的女人,前殿在大吃大喝,她们就用些剩饭剩菜,沈葭本以为完了,谁知道那些大肚子女人见了她,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吃着馊饭冷馒头。 沈葭壮着胆子上前,问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面善的女人牢房在哪儿,对方闷不吭声地给她指了个方向,沈葭顺着路找过来,就看见了这个石洞。 怀钰问她:“路上就没碰到别人?” “没有,”沈葭皱着眉头说,“我也纳闷儿呢,一路上都没看见人,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是说我运气好?” 怀钰道:“应该不是。” 什么意思?沈葭不乐意了:“我就不能有运气好的时候?” “不是,你看那儿。” 怀钰示意她往右前方看,沈葭扭头望去,只见火势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亮,她就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亮呢,连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走水了?” “不知道,”怀钰摇头,“兴许没那么简单,咱们快走。” “对对对!” 沈葭记起还等着她去救的沈茹,心道她可千万别出事,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姐姐,但还是无法看着她去死,何况今晚要不是沈茹,怀钰早就死定了。 “咱们走快点。” 然而她一边架着怀钰,实在是走不快,还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沈葭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重啊,死沉死沉的,平时不能少吃两碗饭么?” 忽然觉得这话是如此耳熟,一下想起这不就是怀钰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么?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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