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求求你……” 她不断地摇头,想要祈求孙姑姑停住脚步,饶是孙姑姑平素恨极了她,看到此时此刻,她这副悲怆无助,似要泣血的模样,心里也有不忍一闪而过。 只是……想到当初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戚嬷嬷,与如今戚嬷嬷正在掖庭受的那些苦难,孙姑姑心里生起的那点悯然,就立刻烟消云散,化为唇畔的一抹冷笑了。 走到秋菀的面前,孙姑姑愤恨地在她身上踹了几脚,却犹难解心头积久的怨恨。她抄起一旁的竹条来,一面咬牙切齿地鞭笞秋菀,一面恨声道:“贱蹄子,还想生下太子殿下的孩子,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劈头盖脸的鞭笞,让秋菀疼得想要蜷缩起身体来,抱住自己,也护住腹中的孩子,可是她整个人都被按着,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了,又谈何去躲避开孙姑姑的竹条呢?巨大的无助与恐惧之下,她只能一声一声,哀凄地哭泣着,恳求着,悲凉绝望的声音,在慈宁宫里不断地响起,侍候的宫人们,都不落忍地移开了视线,有些难以再看下去了。 半晌,太后娘娘终于出声,打断了不停地挥着竹条,像是要打死秋菀的孙姑姑,只听她不耐烦地冷漠道:“行了,动手吧。” 孙姑姑扔下竹条,应下了太后娘娘的命令,然后蹲身下去,捏着秋菀的下颔,粗暴地撬开她紧紧阖着的牙关,将药碗中的药汁,往秋菀的口中灌去。 秋菀脸色惨白,满脸泪痕地抗拒着,她想要咬紧牙关,可是却被死死地捏住了下颔,她想要摇头躲开,却被紧紧地禁锢住,不能动弹分毫。她拼命地想要摇头,不断有眼泪滚落下来,落进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里,然后被灌进口中,强迫咽下去。 不要…… 不要…… 秋菀不停地哭着,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倘若可以,她宁愿五个月后生下孩子,然后自己去死,也不愿意让任何人伤害她还没有来得及降临到这世间,就要被杀/死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是她曾经日日夜夜期盼,憧憬,才盼来的啊。 他们虽然没有出生,也从未与她相见过,但只要一想到她将失去他们,秋菀的身与心,就像千刀万剐一样疼痛。 两刻钟后,看到秋菀荷青的裙角,浸染的片片殷红,几个按着她的嬷嬷,方才松开了手。 甫一被松开,因为疼痛与挣扎早已没了什么力气的秋菀,立刻挣扎着抬手,不断地催吐着自己,她痛苦绝望地哭泣着,抱住自己的小腹,好像这样,她的孩子就会平安无事一般。 一旁的小宫女与小内侍皆不忍地移开了视线,只有孙姑姑看着地上狼狈又凄惨的秋菀,冷笑着讥讽道:“怪不得汤药天天不落地喝,却没毒死这个贱东西,反倒让她怀上了,太后娘娘您看,这个狐媚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催吐的本事,可真是有心计!” 不断有殷红的血液从秋菀的身体里流逝,染红了她的衣裙,终于,像是明白了就算再怎么做,再怎么想要挽救,也只能是苍白无助,无力回天,她慢慢地蜷缩起身体,抱住自己的膝盖,泪如雨下,怔住了一般重复着相同的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太后娘娘看着秋菀面色惨白,失神低喃的模样,与她身下的那一片血水,心里不由自主一突。 压下那抹异样,太后娘娘冷声吩咐道:“拖出去,别在这里让哀家碍眼。” 听出太后娘娘的不悦来,宫人们忍着心中的怜悯,赶紧应道:“是。” 慈宁宫外,因为秋菀在里面呆了很久,而有些紧张忧虑的冬葵,正围着慈宁宫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不停地踱来踱去,眉心紧皱,满是焦急。 她忍不住第无数次问慈宁宫门口,正在守卫的两个小内侍:“菀菀怎么还没出来?太后娘娘找她到底什么事?要说这么久。” 小内侍闻言,不知道第多少次无奈地摇了下头,表示自己哪能知道这些,他看了一眼远处黑云压城的阴云,不由得开口劝告冬葵。 “秋菀姑娘是有身孕的人,太后娘娘就是再不招见她,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倒是姑娘你啊,这会雷打得这么厉害,再不快些回去,小心一会下大雨,把你淋成个落汤鸡。” 冬葵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焦急地又跺了下脚,然后继续唉声叹气,不停地在慈宁宫门前踱来踱去。 忽然,她看到面色惨白,鬓乱钗斜的秋菀,被一个小宫女扶着走了出来。 心里一急,冬葵赶紧走上前,扶住秋菀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菀菀,你怎么了?” 可是,秋菀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见她双目含泪,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奄奄一息,又失魂落魄的孱弱模样。 “我的孩子……” 冬葵这才发现秋菀翠色的衣裙上,浸染了大片殷红的血迹。惊诧与悲伤一齐涌上心头,冬葵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声音颤抖,语不成句地问道:“菀菀,菀菀,你怎么了?我这就去找太医,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秋菀整个人的精气神,此时此刻,好像都被抽干了,她仿佛听不到冬葵的话,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人与物,而只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痛苦地喃喃低语:“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豆大的泪滴,与因为疼痛而涔出的大滴汗珠,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冬葵看着这样的秋菀,她像寒秋梢头上,摇摇欲坠的脆弱的枯叶,不必风吹与外界再去伤害,下一瞬,仿佛生命就会被摧折。 不敢再刺激她,冬葵擦去脸上的眼泪,声音满是哭腔地安慰道:“孩子会没事的,你们都会平安无事的……我……我这就去找太医……菀菀!” 在冬葵抽泣着的惊呼声中,秋菀的眼睛缓缓阖上,显然是因为巨大的疼痛,而昏厥了过去。 冬葵扶着秋菀,看了看外面因为落雨,而有些阴沉的天色,忍着眼泪与无助,向守卫的两个小内侍借了把伞。 大雨冲刷尽路上所有的痕迹,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嫣华公主急匆匆赶到卉苑的时候,正好撞到有小宫女端着盛满了血水的木盆,往外面去。 看到木盆中的血水,嫣华公主不由得一怔,小宫女原本低着头,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驻足不动,她抬起头来,看清嫣华公主之后,不禁唬了一跳。 小宫女连忙向嫣华公主行礼:“奴婢给殿下请安。” 嫣华公主回过神来,不忍心再看小宫女端着的木盆,而是转而焦急地问道:“本宫问你,秋菀怎么样了?” 许是看出嫣华公主的担忧与难过来,闻言,小宫女哪里敢实话实说,只见她吞吞吐吐道:“殿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听到小宫女这样回答,嫣华公主抬步就往厢房的方向去。 小宫女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端着的木盆,赶紧去拦嫣华公主,急忙劝阻道:“殿下,屋里污浊,您不能进去啊!” 嫣华公主冷着脸,绕开小宫女,径直往厢房里去。 厢房里,秋菀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眸阖着,面色惨白,仍旧处于昏迷之中,嫣华公主握住她的手,看到她孱弱的模样,眼圈不由得红了红。 “菀菀……” 伸手,用指尖抚了抚秋菀昏迷之中,好似因为疼痛,而皱着的眉心,嫣华公主忽然将面颊伏在她的床边,泣不成声。 嫣华公主的心里满是自责,她一面抽泣着,一面对昏迷中的秋菀痛苦地低声道:“菀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怎么那么笨,那么好骗……我没想到,皇祖母竟然这样心狠手辣,连自己的重孙都下得去手……我没有替哥哥保护好你,都是我太笨了……” 伏在床边,嫣华公主低低地呜咽着。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面色惨白的秋菀,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红着眼圈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侍立在身后的贴身宫女见到嫣华公主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连忙跟上,小心地问道:“殿下,您要去哪儿?” 嫣华公主的声音,像是冬天放在屋外的铁块一般冷,贴身宫女听着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慈宁宫。” …… 慈宁宫里。 太后娘娘一言不发地坐着,嫣华公主见她毫无反应的模样,不由得气得红了眼睛,声音里也满是悲伤与愤怒。 “皇祖母!您究竟要做什么?太子哥哥回来之后,知道您这么对秋菀,这么对他们的孩子,肯定不会原谅你的!” 嫣华公主的句句质问,与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让太后娘娘脸上的神色,微不可察地冷了下去。 “砰”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太后娘娘说话的语气,却并不似她平静的神情之中,所表现的那样冷淡,漠不在乎。 “嫣华,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贱种,就是害得你哥哥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罪魁祸首!” 说起这个,想到至今生死未卜的陆沅,太后娘娘握着茶盏的手,就不由得紧了紧。 直到指节都泛白,太后娘娘方才勉强平复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 听到太后娘娘这样说,嫣华公主却苦笑了一声,目光越发陌生,甚至有些恐惧地看着自己的这位皇祖母,她曾经以为,是除了父皇,母后,最疼爱她的,也最慈爱的长辈。 她摇了摇头,凄声笑道:“皇祖母,您实在太可笑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怎么会害到哥哥?倘若现在有孩子的,是贺贤妃娘娘,您会觉得是贺贤妃娘娘的孩子害了哥哥,您会执意要杀/死贺贤妃娘娘的孩子吗?” 贺贤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有着贺家女向来令人称赞的美丽容貌,性情又温顺友善,却不知为什么,入宫多年,一直不得皇上的宠爱。 从前,太后娘娘曾让贺贤妃宫里的宫人悄悄在皇上到贺贤妃宫里的时候,点燃有催/情效果的熏香,想要助贺贤妃怀上皇嗣,可是最终,太后娘娘此举,却只换来皇上对贺贤妃更加冷漠的厌弃,与阖宫上下的妃嫔宫人,都在背地里暗暗嘲笑贺贤妃的结局。 此时此刻,听到嫣华公主说起贺贤妃,太后娘娘的脸色就已经有些不好看,可是,嫣华公主却仍旧在近乎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太后娘娘的唯我独尊,刚愎自用。 “害哥哥失踪的是洪水,从来都不是那两个孩子,您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您只是想要借着这个可笑的幌子来排除异己,对菀菀赶尽杀绝,以此来维护您自己独断专行的权威罢了!” 看到平日里娇蛮可爱的小孙女,这样毫不留情地揭开自己的底细,太后娘娘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的佛珠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指着嫣华公主,太后娘娘既伤心,又恼怒,连手指都有些轻颤着:“嫣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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