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柠忽地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炭炉。 沈念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状当即问她怎么了。 “无事。”崔幼柠答道,“只是觉得很暖和。” 沈念闻言似是松了口气:“暖和就好。” 崔幼柠侧眸看她:“但你是习武之人。我记得你少时即便在冬日,屋里都不生炭火的。现下不会觉得热么?” 沈念的父亲是玄阴门的宗主,她全家都武艺卓群。 不过,听闻如今这宗主之位已是沈矜坐着了。 崔幼柠忽觉有些恍惚。当年那个每天正经事不做,只知道欺负她的少年,如今竟成了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沈念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旋即笑道:“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好全,不敢再受寒。” 崔幼柠轻轻“啊”了一声,怀愧道:“原是如此。” 说话间五鸣寺已到了,崔幼柠与沈念先后下了马车,却见寺外停着镇国公府的马车,一位如冰似雪的美人搭着婢女的手躬身下来。 崔幼柠步子一顿,或许是因沈念在侧,此刻见到宋清音,她蓦地想起少时孙家和王家的公子曾打趣着问沈矜是否喜欢她,沈矜听后许是气得狠了,连脖子都是红的,立时朝那两人吼了回去。 那时沈矜具体说了什么,因隔了太多年,崔幼柠已记不清了。但大致意思是说,他才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宋清音这样端庄矜持的。 崔幼柠暗暗感叹。 听闻宋清音已在议亲了。光是在宁云简来孟府下聘的那日,就有两家上镇国公府提亲,其中一家是礼部尚书的长子,镇国公夫人见了后很是满意,好似宋清音亦点了头。 也不知沈矜长情不长情,若到现在还喜欢宋清音,只怕要伤心了。 崔幼柠收回思绪,迈步走入佛寺,将五千两香油钱捐给五鸣寺,又去到佛前诚心上香,将还愿一事告知佛祖,尔后与沈念一同在寺中用素斋。 怎料用斋时不慎被人用菜汤弄脏了薄氅。那位小姑娘见闯了祸,吓得跪在她面前磕头求饶。 崔幼柠将她扶起来,再三言明不会怪罪她,也不需赔偿,那小姑娘才止了哭,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栩儿也快哭了,那件薄氅方才是被她拿在手里的,如今弄脏,小姐便穿不得了,待会儿要是受凉生病可该如何是好? 来时虽备了衣物以防万一,但薄氅却只带了这么一件。 崔幼柠倒不怕生病,但却怕栩儿她们被宁云简降罪,便在用完膳后与沈念作别,躲在女影卫怀里迅速上了回府的马车。 但她仍是吹着了风,脸和嘴唇顿时就变白了,好在新马车里暖和,缓一缓便好。 但今日诸事不顺,刚走没多久,马车竟又在林子里停了下来。 女影卫急着回府为崔幼柠熬姜汤驱寒,见状连声音都急促了几分:“又怎么了?” 外头御前侍卫检查后惭愧道:“回姑娘,车轮又坏了。” 崔幼柠:“……” 她想了想:“不必回去再驾辆马车出来了。镇国公府的马车就在后头,等会儿问问宋姑娘可愿载我们一程罢。” 见崔幼柠没有半分不快,女影卫松了口气,随即暗道那宋姑娘自是愿意的,天底下如今就没人敢不愿意。 车里的炭火没多久就冷了下来。等到镇国公府的马车被御前侍卫拦下时,崔幼柠的嘴唇已经再次变白了。 她被女影卫扶上宋家的马车,笑着同宋清音说了句多谢,便在软榻坐下。 宋清音抬眸看去,见崔幼柠身着粉色宽袂衣裙,明媚娇艳的脸庞美得动人心魄,腰间盈盈一握,婀娜有致,挽着不知什么发髻,虽简单却好看得紧。 那么美好。 只是好似太过怕冷了些。 宋清音蹙了蹙眉,当即出言问崔幼柠身子是否大伤过。 崔幼柠点了点头。 宋清音立时伸手欲为她把脉,吓得宋府的婢女脸都白了,想拦又不敢拦。 最终是女影卫拦了下来,出言婉拒。 虽宋清音的父亲镇国公是陛下的恩师,宋清音因而算是陛下的师妹,但崔幼柠是未来皇后,身体状况不能被外人知晓,怎可随意让人为她把脉? 更何况若真被宋清音知晓了崔幼柠两三年难以有孕,届时可就麻烦了。 哪知这宋清音是个一根筋的,听后眉头一皱,竟直接将姑娘的手抓了过来,指腹随即搭了上去。 崔幼柠抬手示意女影卫别管,心中不由诧然,疑惑宋清音贵为镇国公府的嫡女,竟会医术,更疑惑宋清音竟这般医者仁心,只将她视作寻常病人,而将她的身份抛之脑后,半点不怕因知道太多以致惹祸上身。 这样特别的千金小姐,京中怕是只有宋清音一个。 难怪沈矜那混蛋会喜欢。 宋清音把着脉,忽地脸色一白。 这脉象…… 她不禁抬眸看了崔幼柠一眼,丝丝酸楚自心底而生,盈满整个胸腔。 孟姑娘……竟同男子行过房,且就在近两日。 依这脉象来看,那一日应是云雨过许多次。 宋清音心里疼得厉害,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宁云简沉迷女色与之缠绵的模样。 崔幼柠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忙问道:“怎么了?” 宋清音思绪回笼,摇了摇头,凝神继续感受。 她的细眉越拧越紧,不多时又缓缓舒展开来,半晌开口道:“我医术不精,不能尽解孟姑娘之困,却可写张方子,让姑娘自今年冬日开始就不再畏寒。” 崔幼柠一怔:“那也很好了。今年很冷,我原本怕是只能窝在屋中一整个冬天,不能出外赏雪看梅了。” 如今不过深秋初冬,夜里她双脚就已冷得厉害,地炕整夜整夜地点着,才能好受些。 今日脏了一件上好的薄氅,又坏了两辆马车,她原觉得倒霉,如今瞧来,倒是因祸得福。 宋清音抿了抿唇,用马车上备的笔墨纸砚将方子写了下来递给崔幼柠:“孟姑娘可将此方给沈神医瞧瞧,更安心些。”又见崔幼柠冻得微微发抖,便喂了颗药丸给她,“暖身的,吃了后会好受点。” 崔幼柠心中感动,轻声道了句谢。 宋清音沉思片刻,凑过来附耳开口:“孟姑娘放心,我不会将你的病情告知任何人。” 崔幼柠笑着颔首:“我知晓。” 马车似是撞上了什么,剧烈一晃,崔幼柠没稳住身形,跌在宋清音身上。 宋清音立时去扶,却在拥住崔幼柠后瞬间愣住。 好香,好软,软得不可思议,抱在怀里舒服得紧。 宋清音恍惚一瞬,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陛下会情难自禁到那种地步。 崔幼柠从宋清音怀中出来,见她神色落寞,不由心生不解,但到底与她不算熟识,不好多问。 宋清音不是爱说笑的性子,这一路崔幼柠便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直到最后马车停在孟国公府,崔幼柠才启唇再次谢过她今日好意,言道改日定当带厚礼上门,尔后温声道别,躬身下了马车。 宋清音掀帘看去,眼见十个御前侍卫与三十个府卫跟在那明媚如春阳的女子身后,一同进了孟府大门。 那些御前侍卫中有好几个都是熟面孔,追随陛下多年,极得他信任,如今却被调来保护崔幼柠,可见陛下有多在意她,有多害怕她出事。 宋清音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自小她便听父母说,镇国公府的门楣及与东宫的联系摆在那儿,她日后要么做太子正妃,要么做太子侧妃,总之如无意外,定是要嫁给宁云简的。 为在将来能做好他的妻子,十余年来礼数规矩,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伺墨绣花,管家理账,她样样都要学到最好。 可宁云简实在太过耀眼,她便也不得不日日年年刻苦勤学,才能勉强与之相配。 其实很累,但她每每看见那个敛容正色与父亲谈论国事的翩翩君子,便觉得欢喜。 如今才知,原来做他的皇后根本没有那么辛苦那么难,不必那么端庄矜持,也不必学那些繁琐至极的礼数规矩,更不必学那些伺候男人的功夫。 只要他喜欢,他倾心。 宋清音闭了闭眼,收回目光,哑声道:“走罢,回府。” 行至半途,马车却被拦下,一个婢女在外哭着求她:“宋小娘子,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宋清音见是自己先前救治过的名妓湘娘的丫头,当即一愣:“她怎么了?” 那婢女抽抽搭搭地告诉她,昨晚来了些阔绰公子,非要湘娘一人伺候他们好几个,湘娘被折腾了一整宿加一个上午,现下不大好了。 湘娘是个极好的人,宋清音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命车夫调转方向,去到湘娘在长青巷的住处, 宋清音进门后果见湘娘已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脸色顿时一肃,掀开湘娘的裙摆看了看,见那处竟已被生生捅裂了。 她眼圈一红,不由暗暗伤感世间女子皆不易,当即上前为其治伤,又施以金针。 金针入穴,湘娘幽幽醒转,见眼前之人白衣胜雪,如神女现世,立时不顾伤痛坐起身来,拼尽全身气力伸手推她,大哭道:“你来救我做什么!快走!快走!有人要害你!” 宋清音心中大惊,又听身后传来动静,立时回头,还没来得及瞧清,就被手刀劈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已到了一间陌生的木屋,手足被软纱紧紧缚住,嘴里也塞了一块干净的布帛。 宋清音神志刚恢复没多久,那扇木门便被人从外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目光向下一扫,落在她身上,伸手拔出她口中的布帛,缓声开口:“宋姑娘。” 方才木门一开一合,宋清音已看见外头是连绵起伏的山,屋外还有不知多少个守卫。 她心里发凉,知晓自己逃不过了,看向面前之人:“王公子,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王逸垂眸未答,忽地步步上前,声音喑哑:“我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同日上门提亲,为何宋姑娘选他不选我?” 宋清音脸上怒意一滞,看着那双与宁云简相似的眼眸,心中不由发苦。 王家与谢府是连襟,谢府又是宁云简的舅家,算来王逸也可称得上是宁云简的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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