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不要热闹了?” 危怀风心念一动,大概猜出她心思来了,挑唇应:“要啊,你陪我热闹热闹?” 岑雪怔忪。 危怀风指指房梁顶:“六百多两买的新宅,往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住了,不多待两天,很是吃亏。与其往外面跑,不如你我在家里热闹热闹。” “怎么热闹?” 危怀风勾勾手指,示意她挨过来听。岑雪忽有所感,翻着手里的书卷,不肯动:“又没外人有在,你直说便是。” “那我说了?” 岑雪看他,等他说出来。 危怀风半点不臊:“新婚夫妇,似漆如胶,闺房当中,何处不可以热闹?床上可以,窗前可以,案上……”他眼神瞄过来,落在岑雪身前,“自然也可以。” “你!”岑雪羞极,手里的书卷扔过去。 危怀风接住,笑得狂狷:“来热闹吗?” 岑雪气结,想起他那天夜里的孟浪样,面红耳赤。她原以为像以前胡闹时那样,等他弄出来以后便算是结束了,谁知道一回完,还有第二回 、第三回。论体力,她不及他十分之一,那天又吃醉了酒,被他拿捏兔儿一样,变着花样磋磨,次日醒来,全身骨头都像是被拆过似的,处处酸痛。 这样的热闹法,他是快活了,她呢? 夜里,春草、夏花来伺候两人洗漱,危怀风脱下外袍,走至屏风旁,杵在浴桶前,朝岑雪勾手。 “来。” “做什么?”岑雪刚走进来,莫名其妙。 “热闹热闹。” “……”岑雪瞪他一眼,走去镜台前拆发钗。 危怀风笑,不强求人,往里走,径自先洗。岑雪坐在外面,隔着大约一丈远,听见那哗然水声,面颊发热。 今日居家,妆发并不繁复,头上那些发钗很快被拆除干净,岑雪披着一头乌发,看着镜中的自己,手往衣领底下一拨,见得大片残存的暧昧痕迹,脸腮更红。 那人也不是属狗儿的,怎生啃起人来,比狗儿还难缠呢? 岑雪腹诽,手又往下一拨,雪峰耸踊,那夜情形倏地复苏,慢慢在脑海里拼接完整。有些场景,也并非是狼狗啃兔儿,都说兔儿急了也咬人,后面不可开交的时候,兔儿也是很费口舌的。 岑雪面皮一热,不敢细想,甩甩脑袋,便欲走去外间看一会儿书,平静心神,屏风后忽传来那人的求助。 “能否劳驾夫人送方帕子进来?” 岑雪脚步一顿,瞄盆架上挂着的巾帕一眼,猜测八成是那人有意落下,心里虽则不忿,但又不能晾着不管,拿了巾帕后,走进屏风里,哼道:“你故意的?” “是啊。”危怀风承认,伸手来接,握住的却是岑雪的手。 他手掌有劲,布满水珠,往岑雪手腕一握,热腾腾的气息与压迫感袭来,岑雪不及反应,人已被他拉进怀里。 “哗”一声,水花四溅,岑雪挣扎着坐起来,很快便知道,原来热闹的地方不止是床头、窗前、案上,屏风后、浴桶里,有他的地方,就有的是“热闹”。 ※ 次日,岑府上房。 岑元柏静居养伤,这两日,行动已无大碍,但是气色瞧着仍是憔悴,人也像是郁郁寡欢,眉间总有展不开的心事。 听完雍州那边的事后,岑元柏开口:“自从你拿下雍州,殿下便一直被围困在那儿,夺位大业,半年多没有进展。如今庆王伏诛,正是他趁势而上,向盛京那位发起总攻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事不容耽误,明日便出发吧。” 岑雪从其口吻里听出急切:“爹爹也一起吗?” “自然。”岑元柏应道。 危怀风看岑雪一眼,明白她的顾虑,提议道:“爹身体未及痊愈,从丹阳赶往雍州,舟车劳顿,不利于您的康复。殿下那边,有我与小雪团赶去便好,您先留在府里多将养些时日,待康复后,我再派人接您过来。” “徐正则在江州败成这样,回去没被严惩,反而能接下冯涛的位置,你以为靠的是什么?”岑元柏反诘,疲累的眼神里不藏犀利,“他的手段,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人是我教养出来的,如何应对,我比你们懂。” 两人默然。 岑元柏为教养徐正则,倾尽所有,可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锻造出来的会是一把捅向自己的刀。 岑雪如鲠在喉,几次想提起徐家旧案,顾虑于措辞,再三搁置,最后实在忍不住,干脆敞开来问:“爹爹,徐家因您而被灭门一事,是真的吗?” 岑元柏面色沉静,良久道:“是。” 岑雪心口收缩,痛意刺骨:“那师兄恨你、怨你,很早便开始在暗中谋划要报复你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岑雪震惊。 “那次赶往明州城接你,他手臂有伤,被我所觉。你后来告诉我,率领那一批饕餮暗卫的头领被箭射中左臂,我想了想,便猜出是他了。” 岑雪恍然,难怪后来北伐,岑元柏不让徐正则跟着赶往前线,后来他被王懋算计,派人处理,考虑的人选也不是徐正则,而是岑旭。 可是,既然那时候便已知晓徐正则有问题,他为何不拆穿呢? “爹爹若是早些揭开他的真面目,我们也不至于被杀得措手不及,让你在江州大牢里受尽折磨。”岑雪回想他从大牢里出来的惨状,心有余悸,难以平复,“您为何要瞒着呀?” “因为他最恨的人不是我,是庆王。” 岑雪颦眉。 岑元柏道:“当年他游学回来,便开始埋伏在岑家,为梁王做事。他若是想杀我,有的是机会下手,蛰伏多年,不过是因为庆王仍在。他与怀风一样,肩负家仇,与庆王不共戴天,我若是拆穿他,他便没有机会再向庆王动手了。” 两人愕然。 “所以,爹情愿以身作饵,养虎杀贼?”危怀风沉声。 若非是岑元柏放任徐正则,他决然没有机会联合云桑给庆王下蛊,接着搅得庆王府里鸡飞狗窜,最终覆亡。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这是顶高明的手段,与诱杀王懋那一计不分伯仲。可是,这一次他所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日后若有类似情况,还望爹能如实相告,莫要只身赴险。也莫要忘了……”危怀风微微一顿,看向身旁人,“您说过,在这世上,您才是第一爱小雪团之人。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承受?” 岑元柏略窘,本来是打压他的一句话,竟被他掂来岑雪面前讲,也不给他这老脸几分薄面。 错开岑雪讶然的视线,岑元柏闷声:“不是有你?这头衔,你当初不是要与我争来着?” 那时候,危怀风向他承诺必会对岑雪尽心呵护,做世上第一爱她之人。他那时候想是看不惯他,仍然不愿意接受他要娶岑雪的事实,唇一开便怼——我没死,你成不了世上第一爱她之人。 他自然不敢再多言,哪里有争过?那不是盼着他早走? “爹说笑了,女婿岂敢?”危怀风笑道。 岑元柏见他笑,眉轩目朗的,一派坦荡意气,胸口也豁然开朗,像是云翳被疾风一卷,漏了天日。 难怪岑雪这丫头能看上这厮啊。 岑元柏想着,唇微动,也跟着笑了。 ※ 从丹阳城赶往雍州最快也要半个月的行程,岑元柏有伤在身,不宜劳累,为免耽误雍州战事,次日一早,危怀风便开始吩咐金鳞安排车马。 岑家人前来相送,岑旭领着一众弟妹,杵在寒风里含泪送别。岑昊不舍危怀风,听说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摒丢腼腆,壮着胆拉住危怀风的衣袖,话没说成,眼眶被豆大的泪珠吞没。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危怀风提醒。 岑昊咬唇,猛吸一口气,憋回泪水。 危怀风被他逗笑,伸手揉他脑袋:“多吃点饭,等长高了,教你练剑。” “嗯!”岑昊用力答应。 “下次再有人说你姐夫又黑又凶,上去便先揍一拳,不用讲理。” “嗯!”岑昊更用力,不迭点头。 马车前,岑雪、岑茵两姐妹执手话别。岑雪替岑茵拭走眼泪,安慰道:“莫哭了,我走以后,你便是家里的长姐,若是发生什么事,你要能与大哥一起担下来,不能因为自己是女儿家,便只想着等人来救助。你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知道吗?” 岑茵噙泪点头:“嗯,阿姐放心,你走以后,我会孝敬祖母,帮衬母亲、叔母,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若是有大事发生,我也会全力以赴,不做胆小鬼。” 岑雪失笑,又与她说了会儿话,看危怀风已走来,便拍拍她的手道:“我走了。” “嗯!” 岑茵头一点,眼泪又差点洒下。 金鳞默默站在一旁,待危怀风扶着岑雪登车后,走上前来,把一物交进岑茵手里。 岑茵正缓着想哭的情绪,冷不丁手里多了一把沉甸甸、冷冰冰的匕首,吓一大跳。 “若有意外,可凭此防身。” 金鳞开口,这还是岑茵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话,声线一如平日,毫无起伏,配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更瘆人了。 “你……” 金鳞掉头,走向前方,翻身上马。 岑茵捧着那一把匕首呆在原地。
第145章 瘟疫 (一) 腊月, 雍州。 北地天寒,城里已落过一次雪,屋檐墙头皆是白皑皑的, 枝杪被风一吹, 积雪簌簌落下。 王玠坐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顾文安搓手哈气走进来, 看见他一身水墨绿交领夹袄, 急得跺脚:“哎唷, 殿下, 外面都冷成什么样了,您还穿成这样,狐裘不披一件,炭火也不放一盆!啧, 底下人是怎么伺候您的?” 侯立在房里的一名小厮缩起脖颈,王玠的头从堆积如山的公牍里抬起来,道:“我不冷。” 顾文安不管, 三两下脱掉自己的对襟大袖氅衣,披在王玠肩上,退至一旁, 接着搓手。 王玠往氅衣布料上摸了摸:“你这也不暖和啊。” “……”顾文安叹气,“是啊, 可城里物资紧张,这已是我最能御寒的一件衣物了。殿下分明有件价格不菲的狐裘,若是不用上,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王玠想想也是, 便叫小厮去取那件狐裘来。少顷,小厮取来裘衣, 乃是一件用白狐皮做成的大氅,领口一圈漂亮的白绒毛。 王玠吩咐小厮:“给顾大人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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