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 宝缨冷笑连连,“陛下是想让我相信,这个机会,你整整找了五年,都没找到吗?”
第57章 〇五七 ◎我不想看到你◎ 五年里都没有机会告知真相吗? 符清羽心知不是。 最初, 底下人把程家寄进宫的信呈到他面前,他颇为恼怒,觉得这些人得寸进尺。 赦免程氏一族的流放是祖母额外开恩, 也是为了制衡朝堂,给天下的军眷表示皇家不偏不倚的态度。 ——不代表他们身上没有罪过, 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享有自由。 这些人却忘乎所以, 一回家就胆敢向宫里寄信, 完全没有罪人的自觉和认错的态度。 再说杨用还活着,杨家对宫里监视得紧, 若是发现皇室纵容程家残余,更会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那样想着, 将程家来信暂时搁置,在当时看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是皇帝, 终日繁忙,下人也不会次次都来请示。有了一个先例, 后面程家人再寄信过来,也都按照同样的方法处置了。 等符清羽再想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积攒了厚厚一沓的书信。 那时宝缨在他身边待了不短的日子, 几乎日日相见却隐瞒了关于程家的一切, 这让符清羽生出一股无所适从的负罪感。 符清羽很矛盾地发现, 他依然痛恨程家,却越来越不能将这份恨意和眼前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份矛盾,只是一厢情愿地想,程宝缨不要和程家余孽有什么牵连才好, 就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 程家是程家, 她是她。 符清羽犹豫片刻,终是将信重新锁进了盒子里。 再后来,信件越积越多,像雪球越滚越大,开口也变得愈发艰难。 他在朝政大事上果断,这件事却一拖再拖,直至今日戳破,已然成了雪崩之势,无可挽回。 想要两个人和好如初,这件事就不能隐瞒下去。 可是一旦说出,还如何能够和好。 拳头握紧又松开,似乎在寻找开口的力量。 “宝缨……这件事……”符清羽清清嗓子,“你的祖父和兄长,至今仍是戴罪之身。” “所以呢?”宝缨又冷笑,“陛下监视了他们十年,找到程家卖国的证据了吗?陛下不想他们传信进来,是担心我与他们互通消息,也参与到他们的谋逆计划里?” “不是。” 符清羽动了动唇,发现终是辩无可辩,硬着头皮继续道,“朕或许起初怀疑过程家,但从没怀疑过你。光化十七年,你父亲护驾失利,本是战败的首犯。如今发现杨家才是罪魁祸首,当年无论你父亲是否回头救驾,恐怕都无力回天,那自然……要另当别论。朕一发现杨家的事,就命上谷郡守解除了禁足令,你三哥程琰如今正准备来京城寻你。” 宝缨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 曾经她以为,在她孤立无援时,符清羽是唯一一个庇护她的人。也许并不炽热,却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现在她发现,她的家人一直都在,她本不必感到如此孤独。 唇边露出嘲讽的笑,“轻罪又如何,重罪又如何,他们始终是我的家人。” 宝缨指着书架,冷声质问:“陛下自幼通晓律法,最是大公无私,赏罚分明。我倒想问问陛下,大夏律例三十三卷,有哪一条说过,戴罪之人就不能有人伦亲情?” “还是说,你自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就不许我有?” 符清羽怆然退后一步,不敢相信地看向宝缨,心口像被烙铁烫着了,疼痛欲裂。 知她气急了,刻意刺他的痛处,却无从反驳。 ——都是他自作自受,早年种下的因,终于结成了苦果。 大军出征在即,没有任何一刻时间可以浪费,符清羽强忍下心痛,试图挽救,“宝缨,朕对不住你,并非有意为之……当初朕也只有十四岁,服下静水之毒,筹谋看不到希望的大计,每天都左右支绌,为人越发苛刻偏激,终于铸成大错。” 符清羽向前一步,正视宝缨道:“朕不敢要求原谅,只望能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给朕一个机会,朕定会弥补你从前受到的委屈……” “是吗,我要什么陛下都答应吗?”宝缨打断道。 符清羽心中一荡,为她一句话而窃喜。只要她还愿意提出要求,只要…… 却听宝缨冷冷说着:“我不想看到你。若陛下真愿意补偿,那就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就不再给符清羽一个眼神,背过身去,展开信纸,彻底无视了他。 符清羽欲言又止,手在袖管里不安地动了几下,只好自己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啪—— 房门合上,也只有借着这个间隙掩饰,符清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次找回宝缨,他本想将矛盾说开,等两人关系恢复如初,再顺理成章地拿出信件。 偏偏突厥人在这时进攻,生死存亡之战,不得不迎难而上。想要徐徐图之,时间却不允许。 欲速则不达,到最后,既没能如愿和好,还提前被宝缨看到了那些信。 茫然地走了几步,脚底踉跄,高大的身躯晃了下。 符清羽一阵头晕,不愿给人看到虚弱的一面,抓住廊柱,强行站住。 心底空洞的痛楚,却不住蔓延。 错了吗?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太晚意识到自己的心,想回头时她已然抽身,留他不住追赶、补救,却再也找不回从前。 从前…… 符清羽仿佛看到十四岁的自己,对程家寄来的书信扫了一眼,轻蔑地说:“这不成体统。” 那时的他,不知情为何物,自负地以为只有软弱的人才会为情所困,抛弃原则。 法不容情,他断不会成为昏聩的君王。 怎会想到有天他愿意用一切去挽回,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留给他的时间还有三刻,还是两刻? “呜呜——呜——” 紧闭的房门里,突然,宝缨哭的撕心裂肺。 符清羽心头一紧,推门而入:“怎么了?” 还没跨过门槛,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转头,冲他恶狠狠道:“你滚!” 符清羽还从没被人骂过这个字,当下的反应竟是愣在原地,头脑里一片空白,进退不得。 “滚出去!”宝缨抹了把脸,怒不可遏。 哭的太用力,平时清甜的嗓音喑哑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剌在符清羽心上。 他木然地说:“哀恸伤身,别太难过了。” 说完,甚至不敢去听她的回应,急忙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陛下,车马已经备哈——” 头领又来请示出发时间,冷不丁瞥见符清羽惨白如纸的脸色,吓得不轻,那个“好”字的后半截也生生给吞在了喉管里。 符清羽冷冷看他一眼,虽然面色凄惨,眼神却一如既往,还平添几分阴沉狠厉。 好像在说,再看剜了你的眼。 “咳咳……”头领急忙低头致礼,“陛下,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几位将军已经来催过一次了,臣跟他们说的是,一刻钟之后。” “嗯……” 符清羽虚虚应着,目光却凝在房门之上。 一扇门板的距离,却犹如天堑,再也触碰不及。 一刻钟,即使请出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他把宝缨伤的那么深,想挽回是那么轻易的事么?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心里隐隐一个声音在说,若现在分开,他真的会失去宝缨,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符清羽自嘲地笑。 他早已失去,现下所做的一切,只是垂死挣扎,抓住最后一抹余光,一丝希冀。 可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容他从长计议。大战迫在眉睫,若输掉战争,轻则割地赔款,重则亡国灭种。 头领不明所以,问道:“什、什么?一刻钟后,不能出发吗?” “无事。”符清羽掐了掐眉心,“照常出发。朕的马车里……再加一个人。” 或许依然无济于事,可他真的不能再次失去宝缨。 不能再放手。 宝缨在最后一刻被“请”走,乘上符清羽的御辇,一路向北,奔赴边疆大营。 宝缨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又去看她的信。 实际上,她几乎不再关心外界的任何事,每天只是缩在厚厚的毯子下面,翻来覆去地读那些信。 读到累了就睡,睡醒了再继续,只知车轮行止,不晓得外面白天黑夜。 唯一坚持的事,就是绝对不肯见符清羽。 大军行进之中,皇帝也颇受束缚,不好一直过来看宝缨,偶尔过来,也只会遇上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起先几天,符清羽来劝,宝缨还会疾声厉色地骂回去。 后面则变成了纯粹的无视,任他说到口干舌燥,也吝啬到不愿给一个字的回应。 符清羽眼见宝缨日复一日变得憔悴,不能让她继续消沉,无奈只能让乐寿来陪宝缨,劝她爱惜自己的身体。 宝缨见到乐寿总算有了点反应,眨了眨眼,又低下头去看她的信。 乐寿把宝缨膝盖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说:“宝缨姐姐,我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多生气,你都不能折磨自己呀。” “折磨?”宝缨从信纸上抬起头,眼里充满困惑,“我没有折磨自己,其实我很高兴……我应该高兴……” 乐寿怔了下,小心地问:“……高兴什么呢?” 宝缨微笑看他,笑容倒像是出自内心,“乐寿,我之前和你说过吧?对于我娘的决定,我一直都很生气,很生气。虽然我最喜欢娘,但我也恨她。恨她那么没出息,离开爹爹就要寻死觅活,不管我们几个孩子……” “可是……”她又笑,“现在我知道了,我娘也不想抛下我们,她不是殉情而死。” 她把泛黄纸张贴在胸口,怅然道:“虽然也不能说认同她的决定……但我至少不会怨恨她了,心里轻松了很多。我应该高兴的。” …… 等乐寿将这番话转报给符清羽,他沉吟半晌,召来属下:“去雁门,查清楚当年程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第58章 〇五八 ◎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长公主, 请回吧。前军营地距离两军交战之地已经很近,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你不该留在这儿。” 于敏之不知道第几次这样说。 换了以往, 符婉瑶早已经发脾气了,可是这次她只是摇头, 轻声说:“到了该走的时候, 我会走。” “这可能是驸马最后一次看我了, 就不想多看看吗?”她忽然笑了下,“还是说, 驸马已经多一眼都不能再忍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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