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缨连那老猎人给的面饼都吃了,也暂且全须全尾,对着这样一个得体温柔、莫名让人感到亲切的妇人又怎会担心那么多?只不过一时有太多疑惑,反应迟钝了些。 宝缨也实在是渴极了,从善如流地拿起杯子,缓缓喝下。 清甜的水流划过喉头,直沁入脾胃,不但解了急渴,更瞬间抚平了焦躁的心绪。 一杯见底,宝缨擦擦嘴角,略带腼腆的说:“多谢您了。这两天一直是您照顾我吗?承蒙厚待,敢问——” 话没说完,房门突然有响动,接着是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阿娘!我回来了!” 一个小姑娘推门而入,风风火火地闯入帘子,房间里霎时充满了林木清新的气息。 “阿娘,你在里面呀——咦?你醒了?” 小姑娘好奇地盯着宝缨,顺手扯下头上那顶对她而言明显过大的皮帽子,露出一张冻的通红的小脸—— “咣当——砰——砰砰——” 宝缨手里的木杯掉在了地上,弹跳着滚出,一直滚到小姑娘脚边。 小姑娘顺手捡起杯子,吐了吐舌头,嗔怪似的说:“你都多大了,怎么喝个水也喝不好呢?” “珊珊,别没大没小的。”中年女人开口了,“快把外衣脱了,挂到火边烤烤。你把凉气都带进屋里了。” 珊珊做了个鬼脸,转身向外。 女人又嘱咐:“顺便把杯子洗了。再把粥盛出来,待会儿咱们就开饭。” “是,是——我知道——”帘子后女孩拖着长腔说。 女人冲宝缨抱歉一笑:“珊珊正是最调皮的年纪,姑娘别往心里去。你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宝缨仍呆呆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 “姑娘?姑娘?” 宝缨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女人的脸,用力眨了几下眼。 原来是这样……挺直的鼻子,清正的眉,深邃的眼眸,连脸上骨骼的走向都……她刚才竟没想到! “怎么了?”女人关切地问。 宝缨舔了舔嘴唇,喜悦而又惊恐,轻声问道:“她叫珊珊……是……怎么写的?” 女人一愣:“哦……是珊瑚的珊。” 宝缨什么都明白了。 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际,玉玺还安全地待在她身上,被体温所暖,温润如脂。 “珊珊……她有个名叫瑶瑶的姐姐,和三个仍在世的兄长,对吗?” 女人身子一震,黑眸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姑娘你……” 宝缨急忙下床,跪在女人面前:“我、我在大夏皇宫里侍奉……太后娘娘,是您吗?是您对吧!” 符清羽的生母、下落不明的宋皇后竟然叫她遇上了!她不但活着,还逃出了突厥人的魔爪,而且还又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里与盐集镇最多不过两天路程,只要两天路程,他们母子就能相见! 要是符清羽得知这个消息,不知有多高兴! 符清羽……他……梁冲应该已经把他救出来了吧? 宝缨心情大起大落,动作不免有些慌乱,碰到床脚,发出一声闷响。 珊珊扯着嗓子问:“你们怎么了?阿娘,有事吗?”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巴前摇了摇,示意宝缨别出声,又对珊珊说:“没事。你自己当心别烫了手!” 说完,她温柔却坚定地拉起宝缨,让宝缨坐回床上,平静道:“珊珊什么都不知道。请姑娘帮我个忙,替我保密,别在珊珊面前说漏嘴。再说,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太后。” “哦,好……可是,可……我……” 有太多话堵在嘴边,反倒哪句也说不出来。宝缨狠狠摇了两下头,小声说:“我可真是……看您眼熟,却没想起来,直到见到珊珊……珊珊和陛下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说实话,刚刚宝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看到了幼时的符清羽。 听宝缨提起符清羽,宋皇后眼里闪过一抹温情,但转瞬又恢复了温和淡然:“来吧,你也该饿坏了。先吃东西,有什么事之后慢慢说。” 宋皇后麻利收好用过的杯子,又顺手把床铺捋平,仿佛这种事她已经做过了上千次。 “对了,我名字里带个柔字。这里年轻的姑娘后生们都叫我柔婶,你也这么叫吧。” 宋皇后拉起布帘,微笑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 宝缨差点脱口而出,却中途生生顿住,突然记起光化一战中程家罪人的身份。 即便不是叛变,作为主帅决策失误也依然要承担罪过。更何况,宋皇后的悲惨遭遇全因战败导致,在宋皇后面前,她怎么敢提自己是程家女儿。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叫秋燕。” 宋皇后点点头,迈过门槛,对正在往木桌上摆放碗筷的珊珊说:“珊珊,这是你秋燕姐姐。” 珊珊热情地招呼她:“秋燕姐姐,过来坐。这个粥里放了干的苏子叶,我秋天采的,晒干磨成粉,拌上点盐粒子,特别香,你尝尝看!” 她和符清羽长的实在太像了,可是性情做派大相径庭,真诚大方,不拘小节又天真自然。 宝缨想了下符清羽说出这番话该是什么模样,暗暗觉得好笑。 她坐在珊珊指定的位子,问:“珊珊,谢谢你。你几岁了?” “我都十岁了。”珊珊撇嘴,向宝缨告状,“别人都自个儿进山采蘑菇野菜了,可我阿娘就是不许!” 宋皇后瞥了女儿一眼:“别人是在山里生山里长的,闭着眼都能走山路。你才来几天?” 如果传闻没错,宋皇后曾被掳到突厥多年,想来珊珊也是在那期间出生的,从前一定没少受苦。 宝缨想到这儿有点难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舀起一勺粥,装作专注的吹凉,咽下一小口,认真说:“真的很好吃。” “那还用说!”珊珊开心的眉飞色舞,又把盘子往宝缨面前推了推,“秋燕姐姐,你再尝尝这个。” 宝缨谢了她,终是忍不住问宋皇后:“柔婶,您说我睡了快两天?那……送我过来的那个老人呢,他也住这儿吗?我能见他吗?” 宋皇后摇摇头:“他已经离开了。” 宝缨早就发现,宋皇后虽然温和可亲,但却很有分寸,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多说。 她只好又问:“那……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是不是还带来一个受重伤的人?还有……这里距离盐集镇多远呀?我要怎么回盐集镇?” 宋皇后还没说话,珊珊倒是很吃惊:“你要去盐集镇?你不是从盐集镇来的吗?” 说起这个,宝缨就气:“我没想啊……都是那个老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就……不过现在也没必要说这个了,我还是得赶回盐集镇……至少报个信,虽然找不到药婆婆……” “药婆婆?”珊珊双眼圆睁,“怎么找不到了?她一直都在啊。” 宝缨迷糊了:“你说的药婆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医吗?” “不然还能是谁?她就住在东边雪山脚下呀!” 宋皇后也说:“没错。和你一起的那人,正在药婆婆家里疗伤呢。”
第79章 〇七九 ◎找他算账◎ “陛下, 您的伤必须尽快诊治,否则恐要酿成大祸。” 梁冲端来汤药,舀了一小勺, 耐心吹凉,喂给符清羽, “咱们虽然击退了突厥人, 可人手也折损了大半。现下较稳妥的法子, 是在此地先寻个郎中,暂做些简单的处置, 等一两日后增援到达,再让随行的御医继续诊疗。” 梁冲手上动作不停, “还有一个法子,是乘船从盐集镇出发, 直接返回大夏境内,与驻守关内的夏军汇合。” 符清羽始终半闭着眼, 没有说话,只在听到后一句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梁冲心下一沉。 他早知陛下不会采纳这个法子。他们这些人,谁也不敢说身上完全没沾染一日春, 若是返回夏朝腹地, 自有将瘟疫传开的风险。 所以即便在战事最难预料的时刻, 符清羽也坚持死守关口,所有将士只能向前,不可后退。 在战局情势扭转后,陛下又亲自带人赶来盐集镇, 为的是一线希冀——找到药婆婆, 化解一日春, 决不让危情继续扩散。 只是进展并不顺利。 先有陛下为救宝缨姑娘遇险,下落不明,后又接连遭遇突厥人袭击。 如今终于找到陛下,来到盐集镇,却已经错失先机。 传闻中药婆婆的家早就空无一人,里里外外留存不少打斗痕迹,像是发生过激战。可交战的人都是谁,战果如何,最重要的,药婆婆有没有参与,是不是还活着……一概不知。 一日春要来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镇上居民逃走了大半,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却不太愿意开口,一问三不知,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连宝缨姑娘也从盐集镇消失的干干净净。 陛下呢,伤腿虽是得到了包扎,可毕竟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困了许久,被找到时情况已经不大好,一整日里大半时间都在昏迷当中。 就连现在,也是强撑着吃药,脸色白的像纸,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想必遭受了极大痛苦。 纵是这样,也无法劝他回头。 梁冲还要再劝,符清羽突然睁开了眼,“你说突厥人走的匆忙,不可能有闲暇扫尾善后?” “奴才以为是这样。” “那就好……”长睫忽地抖了一下,符清羽轻轻叹了口气,“人死了会留下痕迹,既然你没发现,那她应该还活着。” 梁冲当然也希望宝缨姑娘还活着,却没那么肯定。 盐集镇是没找到她来过的痕迹,可盐集镇外呢?山道错综复杂,要是她根本没抵达盐集镇,就遭遇了不测…… 那样,放宝缨走的梁冲也脱不了干系。 梁冲已然后悔,更不敢开口反驳。 符清羽淡淡扫了梁冲一眼,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有些虚弱地说:“……她若没事,一定还会去找药婆婆。” 梁冲心想,是这么回事没错,要找到药婆婆,陛下的伤也能治好,一日春或许也有救。 可问题是,线索全断了,去哪儿找? 连这个人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正在梁冲一筹莫展之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魏嬷嬷?”梁冲十分惊讶。 魏嬷嬷性子冲动了点,可平素都是很守规矩的,谁对陛下不敬重,她总是第一个跳出来。 这会儿怎么也不通报,直接上手推门了呢? 魏嬷嬷闯进房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匆忙补了个礼,又急切道:“陛下,老奴听闻陛下一行在盐集镇外遇到敌人,立刻追赶过来,大部人马还要一天左右才到。” 符清羽转过来,知她行动反常必有原因,要说的一定不止是这些,“嬷嬷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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