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军都督府衙门,镇国公果然拿出了茶叶命人上茶,又把人都挥了出去。苏绶对韩家一直抱持着领了他们的心意、但又绝不过分亲近的态度,就开口说:“既然来了,那还是办正事要紧。国公爷把要换的锁指给在下看看,在下也好及时命人打造送来。” 恰好茶沏来了,镇国公等人放了茶,又等人出去,才慢条斯理说道:“少卿大人不着急,我知道换个锁器机括对你们苏家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有个事我想先跟你通通气。” 苏绶多机警的人,听到他这卖起了关子,就道:“国公爷请明示。” 镇国公十指交叉盖着小腹,靠着椅背说道:“苏兄也知道,小弟我从东林卫调进这中军都督府,差事办得很是艰难,没办法呀!手下无人,发号施令都没人听你的。为了这差事,我真是头发都急白了!”说到这儿他摇起了头,还抬手抹了把并没有露出多少白发的发鬓。 苏绶立刻觉得事态不妙。彼此身份地位差在那儿呢,他竟然连“苏兄”都叫上了!这他妈该不会是想查抄了他们天工坊吧? 一时间屁股底下冒出了针,他浑身发起毛来。“国公爷究竟有何示下,还请明言。”
第203章 唱双簧的俩人! 镇国公目光投过来,跟着,上身也朝他这边倾了过来:“自从上次苏兄在殿堂上为犬子说了公道话,我韩某人就已经将苏兄引为了知己。此番遇到个难处,还真得你出手行个方便不可。”说完觑了觑苏绶神色,遂接着又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不必紧张,不过就是五军都督府防卫署的机括该换套更瓷实的了,想着苏家乃是举朝第一锁器世家,对你们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所以这个事,就有劳苏兄你了。” 苏绶听完静默三息,随后就猛地挺直了腰背:“国公爷的意思是,让在下绕开兵部,直接给中军防卫署换机括?” “也不是这个意思,”镇国公摆摆手,“就是小事一桩,用不着惊动兵部嘛!朝廷的兵是皇上的兵,这有什么问题呢?” 五军都督府的防卫,本就归兵部管,不惊动兵部,这还叫没问题?! 苏绶觉得这镇国公在把他当傻子耍! 谁看不出来皇帝把他镇国公从东林卫调到五军都督府是别有用意的?袁清的死还摆在那里没了结呢,之前因为韩陌,跟罗智的梁子已经结了下来,现在又想让他帮着防卫署换锁,还绕开兵部,这不是成心要把他们苏家扯进这漩涡里去吗? 更何况,他要求的是在现在机括的基础上提升难度,就算他不怕兵部找茬,以如今的天工坊,有能力承接得下来这差事吗? 他立马起身道:“这于法不合,还请国公爷恕下官无法胜任!” “苏兄!”镇国公站起来,“你这就迂腐了不是?你没听见刚才皇上说吗?让苏家来办这个事。有皇上这话,苏兄还怕什么呢?” 末尾这话他说得意味深长,傻子都能听明白他暗示的什么了。 皇帝目前还没有针对兵部有什么行动,甚至对罗智都没有发威,但他从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些年也并没有荒于政务,所以皇威还是浩荡的,但那又怎么样?他苏家担不起这重任啊! 上次被户部侍郎左旸纠缠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脱身,还没等他研究出新的锁器,这边厢镇国公又找上了他,而且这些人简直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这是想逼死他吗? 不行,这事他万万不能答应! “国公爷,”他拱起手来,“这明摆着是违规的事,皇上虽然说有口谕,却也没有明言让在下绕过兵部接了防卫署这活儿,请恕在下担不起这后果,恕罪!” 说完他就要走,被镇国公一把拖住,脱口道:“进了我这个门,你哪那么容易走啊!” “谁要走啊?” 刚说完,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苏绶听闻,立刻肝都颤了起来! 扭头朝外看去,只见身着常服的皇帝,摇着柄象牙扇,跟逛窑,不,逛园子似的悠哉游哉踱了进来。 “不知皇上驾到,臣未能及时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镇国公这边撒了手,然后麻溜地跪了下去。 苏绶硬着头皮跟着跪下,牙齿都快咬崩了。 皇帝进来站了站,转回身说:“起来吧。”待他们起来,又问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还拉拉扯扯的?” 苏绶张嘴想开言,镇国公抢先道:“皇上,是这么着,臣先前不是在朝上请奏更换几个锁器吗?皇上就指派了苏家,这不臣把苏少卿请到衙门来了,他却又不干了!” 皇帝看向苏绶:“你怎么又变卦了呢?” 这是他变卦么!苏绶心里窝着火,还只能耐着性子俯下身来:“皇上,国公爷先前说的是给中军衙门换锁,可没说是绕过兵部给防卫署换机括,这是坏规矩的事,臣担罪不起呀!” “说的也是啊,”皇帝转向镇国公,“换机括就换机括,苏家技艺那么高超,难道这还能难得倒他们么?怎么非得要人坏规矩?” “皇上容臣细禀,”镇国公正儿八经道,“臣自调入中军都督府以来,因为并非带兵出身而处处受缚,底下各司时常阳奉阴违,使臣很是不能沉心理政。前阵子竟然连臣要调动防卫,都险些碰了壁,而防卫署库房所藏之兵器,臣要启用都很困难,实在是于理不合。正好这机括也年岁长了,臣就打算一并换了它,也省得事急要用时束手束脚。” “还有这事?”皇帝一脸的纳闷。 苏绶看他们言来语往,暗里咬牙,这俩合着在这儿唱双簧呢!他就不信这么大的事情这俩事先没通过气,皇帝来这么巧,真是闲到来逛园子么?这是要唱戏给他看啊! 他后槽牙咬起来。索性不理会。 皇帝道:“五军都督府是朝廷的军衙,是天子之师,镇国公既然担任了中军都督府大都督,那就有权调动各衙司,无奈本朝开国已久,军队也难免有些积疣,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解决,镇国公要照章办事,也不是一两日就能促成的。苏爱卿,要不你就帮他解了这难题?” 苏绶心里恼火,说道:“皇上,不是臣不愿从命,是臣没那能耐破坏王法。”说到这里他撩袍跪下来,磕了个头道:“还请皇上体恤微臣的难处,让臣能做个规矩的臣子。” 他们理由给的再足,苏家也是无人能胜任这个事的,他绝对不能松口答应。 皇帝看着他,一时也没辙。 镇国公气得紧,知道这家伙是个倔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倔!连皇帝都在这里,让他宽心了,他却还是油盐不进! 便脱口道:“你说来说去,就只顾考虑你自己,先前皇上可是当着文武百官把你指派给我的,天子金口玉言,现如今你又不干,难不成你是想坏了皇上的威严么? “苏绶啊苏绶,皇上待你可不薄,以往我也敬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想到你却是这种人!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竟然连维护皇上的威严都不肯!也太让人失望了,哼!” 这样一番站在了道德的泰山顶上的控诉,顿时震得苏绶头皮发麻。以往觉得他姓韩的还算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没想到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如此不择手段,居然连让他不肯维护皇帝体面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苏绶难道跟他们韩家有仇吗?当儿子的当儿子是那样,当爹的当爹也是这样!抬出这么大一顶帽子压给他——不,这他妈哪是帽子?这简直就是压下了泰山本山啊!话都让他给说尽了,他哪里还有胆子拒绝?再拒绝,那不是大不敬的罪名也要扣下来了吗!
第204章 她去家祠干什么? 苏绶快气冒烟了,打从做官以来,他就没有这么无语过!他苏绶何德何能?竟值得他们君臣合着伙地来挖坑! 他难以克制怨愤,朝镇国公投去的目光比刀子还像刀子。 听到皇帝发出的咳嗽,几乎想要把实情和盘托出的他,又只能把目光收回来,维持在君王面前的礼仪。 皇帝和蔼地说:“镇国公话糙理不糙,朕确实把话说出去了,苏爱卿你看……” 苏绶眼望着地下,艰难躬身:“臣,领旨。” “这就对了嘛!”镇国公紧接着就打起了哈哈,“这锁器机括上的事,你们苏家不上谁还敢上!你肯来我就放心了!” 放心你个锤子! 苏绶咬牙,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心呢,他还放心?!他们姓韩的是扫把星么?! 屋里已经满布着怨气了。 皇帝摇起扇子:“苏爱卿为官多年,甚少差池,在大理寺当差也有三年了吧?朕记得至今还没有给过你封赏,来人啊——” 门口太监李淳进来。 “传朕的旨意,授封太理寺少卿赞治尹之勋位,回宫即拟旨。” 赞治尹是正三品的勋位,而苏绶目前是正四品,虽说是个虚衔,但却是实打实的体面啊!听到这里,苏绶心中纵是有再多的酸楚,也不能不立刻提袍跪下:“臣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收了扇子,做了个唤起的手势:“中军衙门这事办得急,你当快些办妥,不可误事。” 说完他敛目给了苏绶一个眼神,随后就跨出了门坎。 苏绶被他的眼神盯在原处,久久都不曾动弹。 镇国公觑着他,上前好声好气道:“皇上走了,要不我再让人沏杯茶,苏兄坐下来好好瞅瞅这事该怎么办?” 苏绶扭头看了眼他,也绷着脸,闷不作声地走了。 镇国公乐得挥手相送:“那明儿我带着好茶去苏家找你!” 苏绶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 胡同里苏婼险些被苏绶撞破了秘密,万幸有惊无险,进门时院里安静,在门内等着接应的苏祈一路把她掩护回了房。 苏绶为何这么晚归府,值得好奇一下,但当下她还顾不上深究,洗漱后把木槿扶桑唤到跟前来交代了一番,陈珉丢了牌子,肯定会找,在她与杨夫人之间,她敢拍胸脯保证他会先找上自己,这就得跟下面人对好口风,免得出差错。 韩陌在陈璇出现的地方同时撞见了罗智与买庄子的人,已经说明他们就是一党的,但罗智他们为何会也出现在那里?好像也值得查查,但韩陌定有分寸,她就不管了。接下来这几日无要紧事她不打算出来,鲍嬷嬷刻意接近徐氏已大显可疑,府里这边她得盯着点儿。 翌日早饭后,打算进耳房画画锁样子,阿吉抱着花进来了。苏婼看那花娇嫩可爱,停下赏玩了会儿。 阿吉道:“姑娘,我想请示您一件事。” “说吧。” “我看到咱们院子后头空着个院落,就是吟芳斋,里头有两个花圃,看上去荒废很久了,但那里有两株海棠,是老根了,我觉得可惜,想也把它好好侍弄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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