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道:“你主子都去了还不够人?” “不够!控制火情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眼下光够抬水的,操作云梯,唧筒,水龙的都还不够人!” 镇国公深吸气,转头解下腰牌给冯泉:“传我的命令,即刻回营调集五百人前往官仓!” 冯泉道着是,匆匆地下楼走了。 镇国公这边也不耽误,与苏绶同出门上了马。 四方皇城之内竟然出了这样的火情,宫门下早有人传报给了皇帝。皇帝披衣起来,恰巧太子也闻讯而来,行了个礼便急急相问:“城内官仓每个季度都会有专门的衙门检查防火设施,怎么突然会起这么大的火?” 皇帝看着门外夜空:“现下情况如何?” “儿臣已经派遣侍卫前去探听,正在等候消息。” 皇帝凝眉而立:“镇国公知道此事了吗?” “镇国公与韩陌都已经过去了,韩陌还调了护卫前去增援,”太子说到此处,忍不住心底话语,“父皇,如官仓这等紧要之地,防火是重中之重,多年来几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险情,可今日才刚有进献给内务府的贡绸进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当中会不会有蹊跷? “引发这种连官仓的将士联手南城兵马司都未能控制住的火情,南城官仓的统领简直是扛着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他们怎么敢有这样的疏忽?” “这世间让人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朕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皇帝说着转身,“你去传防隅军的人进宫吧,再派人前往官仓打听火势,有任何变化,随时来禀!” “……儿臣遵旨。” 太子在门坎下顿步,回头看了一眼后才退出去。 当下也不过亥时,满街官员侍卫还有各路将士来来往往,街头不得安宁,四城百姓都被惊扰了出来,各府原本熄了的灯火也陆陆续续地亮起来了,而那些本来就没熄过灯的府第,此刻那些挂着的华灯似乎就更加闪亮起来。 常贺穿过曲折的游廊,迳直到了常蔚的书房,常蔚衣冠齐整立于窗前,捋着短须的他凝望夜空,微蹙的双眉之下目光深黯。 “父亲,火势已经烧了两个库房了,韩陌也已经前往。很多百姓也加入了救火阵营,方才,在冯泉的禀报后,镇国公打发了他离开,而后与苏绶也去了现场。父亲——”常贺说着往前靠近了一步,“这莫非是天助我也,这节骨眼儿上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库房真烧起来了,儿子倒要怀疑是不是镇国公父子使的计策了!” “怎么烧开的,查清了吗?” “据说是进贡绸进内的时候把门口壁上的油灯挂进去了,灯油裹在丝绸里,后出来的人擦了个火折子照路,火星子溅上去了。那库房门一关,风窗又高,里头慢慢烧着,压根就感觉不出来。等到烟从风窗里出来,已经烧老半截了!” 常蔚转过身来,正视他说:“听说还要波及周边民居?” 常贺顿了一下,道:“若是止不住,便在所难免。”说完他立刻又道:“父亲,咱们不利用利用这个机会吗?” 常蔚眼望着门槛,眉头皱得更紧了:“百姓总是无辜的。” “父亲!”常贺绕到他前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说无辜,那么以往被常家占去了田地的那些百姓不无辜么?死在断头台下的那些人不无辜么?您不该犹豫不决,无辜之人也不差那几个了,咱们该当机立断!” 常蔚眼底有瞬间的凌厉,但随后,他又垂下眼帘,隐去了这抹严厉。“你为何这么急切?” “不是我急切,是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那咱们就被动了,韩家父子可是公然跟兵部,不,是跟您宣战了,难道我们真的要等他把袁清的死查得一清二白,才反击吗?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您只须照章办事即可,都不必另行思谋,镇国公必定——父亲,”常贺抬头,“我不想被常赟压在底下了,我相信您也不愿意一辈子都在大伯面前背上枷锁。” 常蔚身躯蓦然震动,急速转过来的他神情比先前更严厉了! 只是常贺也没有退缩,平静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们韬光养晦,为的不就是那一日吗?” 常蔚又看回了门槛。但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然放了下来。 由着灯影在地上摇了半日,他说道:“中军衙门里情况如何?” “目前还没有动静。” 常蔚在距离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来,抬头时目光幽深:“那就去盯着,等冯泉回到了中军衙门,就来通报。”
第289章 令嫒 常贺微怔:“为何是冯泉?” 常蔚吸气,缓缓说道:“京城失火,驻京将士义不容辞,镇国公是中军都督府都督,此事他抹不开。冯泉是中军都督府为数不多维护镇国公的人,此刻镇国公直接去了现场,冯泉反而走了,他一定是奉命在身。而且,他多半是奉命回中军衙门调兵。” “明白了!”常贺道,“朝廷的军营统帅只有治兵权没有调兵权。” 常蔚微微点头:“去吧。” 廊下灯光被飞快奔出去的身影挂得稀碎,常蔚望着清寂门庭,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只火漆封好了的竹筒,跟黑暗处道:“把它送出去,一定要等到回音再回来。” 黑暗里走出来一个面相普通的长衣男子,双手接过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 救火如救命,冯泉领了镇国公的命令,马不停蹄赶到中军衙门,到达防卫司寻值夜的将领要兵时,连气都没喘匀。 “这是大都督的令牌,请将军即刻调派五百兵马前往增援!” 当将领诚惶诚恐把牌子接过,当下就要抽签下令。 “且慢!” 却在这时,从外头却大步走进来几个人,冯泉与这将领一见着打头的这人,连忙都躬下身来:“见过右都督!” 右都督方枚扫视屋内,目光落在将领手里的签令上:“这是要干什么?” 冯泉惟恐耽误军情,忙说道:“回右都督的话,南城官仓突然失火,火势失控,大都督下令中军营派出五百将士增援,下官是奉命前来调兵的!” “调兵?”方枚扬高了尾音,“什么时候,我们中军营也有调兵权了?” 冯泉愣了下:“右都督,眼下火势紧急,危及的不只是官仓,还有南城百姓,那水龙云梯可不是一两个人能架起来的,眼下官仓人手远远不及控制火势,着了火的地方和还没着火的地方都需要人手,眼下请兵部发令,兵部也来不及了,中军营不调兵维护,会酿成大祸的呀!” “不管什么原因,朝廷兵马都须得由兵部发令调动,这是王法!作为肩负京畿防卫的中军都督府,调兵岂能如此随意?” “可这是大都督的命令!” 方枚沉声:“我管是谁的命令!没有兵部的文书,这兵就不许派!” “右都督!……” “今夜本都督在此坐镇,你就是抬出天王老子来也得按章程办事!” 方枚将剑啪地摆在案上,阴沉脸瞪了过来。 冯泉原地站了片刻,颌首退出。 中军都督府离南仓不算远,此时街头已经涌出了许多前往探视的百姓。大家边奔跑边议论,家园不保的忧心全都铺在了脸上。 冯泉咬牙上马,顺着人流朝官仓方向奔去! 杨佑脚力好,镇国公赶到的时候,韩家三十个护卫已经到了,还有防隅司的人也赶了过来,顿时各种灭火设施都陆续施展上了。只是总归迟了一步,因为着火的大库烧得七七八八了,引得旁边的库房也烧起来,在场能施以援手的人几乎只能顾上这两个仓,而周边紧邻的民居,商铺,都是需要提前防范的,眼下却并没有人手可以兼顾。 苏绶由护卫引领着前去察看库房机括,镇国公与防隅司的人安排了人员下去,正要问起中军营的将士为何还没有来,护卫就飞奔到了跟前:“冯都事来了!” “大都督!” 镇国公一转身,只见冯泉就提着袍子远远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下官去了衙门,但右都督方枚说调兵需有兵部的虎符调令方可派兵,无论下官如何述说情况多么危急,他都不肯松口!” 镇国公怒了:“这是十万火急之事,他敢阻拦?!” “他说这是王法,他不敢违背方右都督坚决不肯,还说天王老子去了也管不用,一定得有兵部的虎符!” “五百救火的兵马要用到兵部虎符?”路过的韩陌听闻走了过来,“这姓方的是认真的?” 冯泉躬身:“他不但认真,且还拿武器向下官示威,下官无力辨驳,只好回来向国公爷覆命!” “去他祖宗的虎符!这姓方的自打父亲去了中军营,就联合一干属官处处阻拦父亲施政,他这是拉虎皮扯大旗,是以此为挟!官仓烧起来,是单独哪一个衙门自己的事吗?这是朝廷的事,是整个京城的事!这当口姓方的居然还抬出这种理由在此拉扯?我去会会他!” 韩陌说着就提剑要走。 镇国公一把将他扯住:“你留下,此事只能你老子去!” 说完他便大步走到远处树下,解了马便就跨上去上了街头。 “韩世子!” 韩陌刚刚目送镇国公远去,这边厢苏绶也匆匆走了过来,“方才忘了问国公爷,防卫署地库那边可有人值守?” 韩陌略顿:“少卿的意思是?” 苏绶看看左右,绷紧的脸凑近他:“这火目前看起来尚未有疑点,但是突然出现这么大的事故,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作乱,防卫署机括正在布署之中,此事关系韩苏两家,国公爷万不能大意,以免上了奸人调虎离山之计。” 镇国公拖他到这里来,哪里是真的为了什么库房大门的机括?他是大理寺少卿,无缘无故失火,总须得查查原因,而查看的时间越早,就越容易取得线索,所以他不是为开机括的,他是来勘察蛛丝蚂迹的。 韩陌闻言动容:“地库机括改造之时,里头的兵器等物可有腾挪?” “没有!全数在内。每日夜里虽有官兵看护,但今夜里事非寻常,必须得你们亲自派人看守为好!” 韩陌攥紧剑把,随后唤来远处的宋延:“立刻带人去防卫署,严密看管,直到国公爷派人接手为止!如有人阻拦,你就以我的名义去进宫求见皇上或者太子殿下!除了我们的人和持有圣旨允许进入的人,谁都不要放进去!” 苏绶道:“地库有部分机括已经建成,可以施用抵挡一二,待我与宋公子同去!” 看他走的如此利索,韩陌心念一动上前劝住:“苏大人心细如发,加上家父回头接手了此处,就请大人留在此处协助家父吧,地库机括之事,我去请令嫒相助即可!——宋延你留下来看着!”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就带着护卫飞奔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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