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为君王,对臣子的提防和疑心肯定是会有一些的,但完全不会是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得的类型,因为他有自己的心腹近卫东林卫,过往那么多年薛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过错,突然被告与废太子后人私下往来,怎么可能不下苦力去查证呢? 可是那些“罪证”实在是太经得起考据了,薛容在案发之前的确有些账目不清,在被指证的那天夜里,他也的确与说不出来历的人叙了半宿。他的家里委实搜出了一些独属于废太子府的物事,也着着实实有些暧昧不明的书信。 而最最关键的是,薛容认了罪。 凭着他在朝中多年而建立起来的人情脉络,他甚至没有挨过什么大不了的刑,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认罪了。 他都认罪了,并且把与废太子那边的人怎么勾结的说的一清二楚,让人还能怎么相信他呢? 案子是镇国公参与过的,他坚信不会有疑,直到韩陌从柳树胡同搜出了罪证,他也迷惑了。这板上钉钉的案子,怎么还会翻转呢? 韩陌虽然是最先觉得可能问题出在薛家一案上的,却也不是那么笃定薛家一定无辜,一直也是秉承着不查到最后便不表明确切立场的态度。 太子虽在宫中,由皇帝这样注重消息的父亲抚养长大,外头舆论如今是什么方向他又哪里不知道? 听到皇帝这么说,他心下也不是滋味。 “薛家的案子,不怪父皇。”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皇帝紧接着太子的话说道,他的眼眸中忽然浮现出了凌利的目光,“事情已经发生,追悔和恼怒都没有任何用处,如今只有拼尽全力铲除奸恶,亡羊补牢!” “是!……” 太子俯首。 皇帝接着道:“从最初发现不对劲到如今,已有一年多了,这些事情因为也无凭无据,因此朕也未曾向任何人吐露过,这段时间你们每个人也不过是听凭旨意在行事,但想必有些时候也曾在心里头犯嘀咕,不知朕在搞什么名堂。 “朕向来不喜无的放矢,因此一直想查出个眉目来才诉之于口,但今日朕却经太子之手收到了蜀中知府刘淮递上来的几份奏折。关于矿藏的。” 皇帝把炕桌上的奏折递给了镇国公父子。 “这是几份新近查到的蜀中辖内几个州县发现了铜铁矿的奏禀。这两个矿,是在历年修编的载录之中没有的,但是,太祖皇帝在建国初期的那份载录之中,却是有的。”说到这里,他把先前那份黄帛也给了他们。 拿着这些比对了一番的镇国公和韩陌顶着同样的一脸迷惑:“也就是说,这是后来被除去的?” “据刘淮奏章中所述,这两座矿位于山区,百姓不多,平日除了打柴的,狩猎的,鲜有外人前往。但在近年官府的勘测之中发现,山中有过不少久远的勘测痕迹,然而都被土层重新掩埋起来了。许多附近村子的山民,都从来不知道那些山是矿山。而事实上,刘淮举报的这两座矿,也只是从最初那份载录当中被剔除的一部分。”
第321章 刮目相看 殿中三人尽皆失语。 铜铁矿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有多重要就不多说了,大梁开国的时候都有明确记载的矿藏数量,后来却被剔除了,而且被剔除的还不止一两个,谁又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皇上可知此事缘于何时?” 镇国公先发问。 “如无意外,是缘于清平六年至八年间。” “……还是在太祖帝手上?” 太祖定国之后取国号为梁,年号为清平,在位共十五年,清平六年,正好是朝局大定,万象更新之时。朝中贤才辈出,每届科举都能选拔出不少人才,如今的许多望族还是源于彼时太祖的提拔。换句话也就是说,当时皇权紧紧攥在梁太祖的手上,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干出偷偷剔除国家矿藏这样的事情,为何却会在清平六年至八年间,出现了这种事呢? 太子问:“父皇是如何确定这个年限的?”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皇帝望着他,“就在薛容问斩后的第二年花朝节上,朕自相国寺启驾回宫,忽然发现銮驾上多了一份没有署名的奏折。那份奏折里只有一句话,是问朕:知道第三枚护国铁券吗?” 三人面面相觑,太子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吗?” “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镇国公眉目深凝:“皇上銮驾出宫,亲军卫防范之严密,乃举朝之最,竟然还有人能接近銮驾,并且投递奏折,实在罕见。彼时臣应该还在东林卫当差,出此差错,臣该死!” 皇帝将待要跪地请罪的他搀起来:“朕若要降罪,当初就降了,不必等到如今。比起降罪,当时朕至为震惊的是那‘第三枚护国铁券’,你们应该知道,这东西是双刃剑,太祖设立此物,是为着国祚着想,这些年来王、江两家确实也恪尽职守,无有逾矩。但为何会有第三枚?这是真的还是有人故弄玄虚?正因为这奏折投递得不可思议,朕不愿打乱秩序,便在惊骇之后作出了隐匿不告的决定,在今日之前,除朕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站直后的镇国公咬牙:“臣一定会仔细查清楚此人究竟是谁!” “他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这奏折能够穿透那么严密的防卫送到銮驾里,最有可能就是防卫军里头的人所为。不瞒你说,朕当时暗中做了一番排查,把当天所有能够接近銮驾的人都列为了嫌疑。包括你。” 镇国公愕然,但随之他又点头:“情理之中。臣当时身为东林卫指挥使,比任何人都有机会做成这件事。何况,事关铁券,也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说到这里他了悟道:“皇上后来调臣去中军都督府,莫非——” 既然是怀疑上了,那么调离身边,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你猜得没错。”皇帝没有否认,“调你去中军都督府,是有一部份这个原因在。但在那之前,还做了许多事。在秘密调查完王、江两家之后,朕又传了两家的家主携眷进京。在那次的召见里,朕确定王、孙两家尚无二心,同时他们也表示,从未听说过还有第三道铁券。此时距离朕收到了匿名奏折时已过去半年。除了朕独自默默地求证,再也没有半点线索冒出来。直到不久后的中秋来临。 “先帝的冥诞是在九月,中秋宴上,礼部众官提及先帝冥诞祭祀之事,祭祀自然有人操办,但须朕亲拟一份祭文。朕写着写着,就想到了放置历代君王手卷的翰玉阁。如果第三枚铁券真的存在,那么昔年留存下来的文书一定有迹可遁。太祖皇帝没有理由赐了这枚铁券下去,却不给后人留下任何线索。 “朕以缅怀先帝功德为名,接连前往翰玉阁搜寻了半个月,没想到,朕没有发现这第三枚护国铁券,却意外发现了这份朕从来没有见过的矿藏载录。” 那道被传阅过的黄帛,如今又被展开到了眼前。 皇帝指着上方内容:“这上面的玉玺,正是太祖皇帝在清平五年至清平七年间使用的。随后的一份矿藏载录是清平八年年末,因此,那些矿藏被剔除掉的时间,应该就是六年至八年间。” 事实上,不管是具体哪个时间,这些被确定的矿藏都是在太祖皇帝手里被剔除的。 那么,太祖皇帝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后来呢?”镇国公沉默了一阵后问,“皇上又是怎么决定整顿兵部的?” “看到这道黄帛的时候,朕当时就觉得有异。后来几番比对,再确定也没有了。那剔除的矿藏究竟分布在何处?为什么要剔除?朕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下旨给太子,让他接手监管各省矿藏。另一方面,朝廷矿藏都是有官府驻军的,涉及到兵部。朕便又暗查了兵部部分官员近年的行迹,果然发现有些人并非表面那么清正廉明。不过时间有限,朕查到的还只有些皮毛,但此时距离薛容一案刚过去年余,朝中失去一位阁老,连带着又损失了许多官吏,朕得稳定朝局。 “就如同你先前所说,朕对递送匿名信的人持有怀疑,又实在抄抄兵部的底,于是就把你调去了中军都督府。所以除了揪出兵部的贪官,如果常蔚还未暴露的话,你不久就会接到朕命你密查各省矿藏实数的旨意。” 镇国公俯身:“臣懂得了。” 韩陌也恍然道:“臣记得当初被罗智告御状后,皇上也暗示臣了一些话语,莫非,臣被调离东林卫,也是皇上的一步棋?” “没错。”皇帝眼中露出了一些赞赏,“你本来的任务,就是去做你父亲手上的那些具体的事情。他在中军都督府的一举一动太扎眼了,不宜有具体动作。当他搅浑了水,正好你就可以顺势而为,事实证明你表现极好,不但没闯祸,反而揪出了罗智,陈家,方枚,乃至常蔚等等这些人。你让朕刮目相看。” 这么一夸,韩陌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声道:“这也不是臣一人的功劳……”
第322章 那丫头能治得了你 “朕知道,还有苏家那丫头。”皇帝言语中隐含笑意,“你这头炸毛狮子,竟会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给驯得服服帖帖,这是让人没想到的。” 镇国公露出了震惊的目光,太子却含着些许揶揄。 韩陌脸颊通红,越发结结巴巴:“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比臣凶多了……”嗫嚅半日,他立刻转了话题:“皇上,还是接着往下说吧,调了我们父子去兵部后,皇上这边可曾又取得了什么关于铁券的进展?为何皇上如今已能确定护国铁券就是三枚呢?” “中军都督府这边你父亲渐渐化被动为主动,随着罗智等人暴露,兵部的烂账一笔笔地摊开来了,这时候——也就是去年冬月,太原王家突然有人进京来了,禀报朕说,他们的家主过世了,护国铁券传到了他们这一代。按照惯例,朕需要亲传圣旨予新任的家主,并当场核验铁券真伪。 “朕登基十余年,还是第一次处理铁券接任之事,当时朕也只是例行行事罢了,不料却在开启铁券上方铭文的时候,原本应该契合得严丝合缝的铁券,却出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缺口。 “因为这两枚铁券的纹样在宫中都有留存的,朕立刻找来属于江家的那枚图样出来察看,两枚铁券纹样合在一起,原本应该是一龙一凤首尾相缠,线条圆润完整,但拼接起来图样龙凤已十分完整,但交缠之处却并不顺畅,几经推演,那缺掉的一块也绝不像是与龙凤有何干联。 “朕立刻召了江家人持券进京。经过实物对比,两枚完整的铁券果然是不能顺畅相接的,王、江两家人在京停留数日,最终根据图纹走向推测,龙凤交接之处确实缺了一块图纹,按照现有的铁券,缺失的那块图样并不会比王江两家所持的铁券要小,至此,也就正合了早前那第三枚铁券的推测!而另一枚铁券上,刻着的应是另外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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