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没这么说,只是说很巧。因为在洪水之前的一天,他见到村里来过几骑人马,那几人在村里的涵洞口子上转了转,就去了镇子上。那几个人长得不算很强壮,甚至可以说有点文弱,但是姑娘——那涵洞石门上的铁栓实际上也算是有机关的,根本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就能开合。别说几个文弱的男人,就是妇人与半大的孩子,也能四两拨千斤。” “他记得那几个人长得什么样吗?” “隐约能说个大概,面貌却是记不得了,据说穿着绸衫,总之不像是一般人家。对了,腰间还都别着块小儿巴掌大小的牌子。” “别着牌子?那是有主子的人了。”苏婼皱眉。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线索,而她原以为凭谢氏足不出户的日常习惯,就算死因有异,凶手也定然跑不出苏府上下,以及村庄附近的人去,老吴说的这几个人明显是外来的,也不是一般来历的,如果是他们暗中打开了石门,使得即将到来的洪水倒灌进村,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可能他们会冲着一个久居内宅的妇人来吧?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淹掉整个村子,那这个村子又招惹了谁? 他们的目的是淹掉村子,那谢氏的死又成了意外?或者放弃生路决意寻短见? 寻短见是绝对不可能的,苏婼坚信,先别可谢氏留下的起居录和遗物,以及苏婼亲眼所见的谢氏,都绝不像是那么消极的人,就凭她出门前那么急于要保护苏祈,她的儿子,她都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若是意外,又为何偏偏是她呢? “姑娘,秦公子已经到镇上了。” 扶桑走进来。 苏婼旋即起身:“我先去镇上。”又道:“吴叔你们也跟我来。” 南郊镇距离庄子仅两里路,乘上马车,须臾就到了。 此地因为是进京的要道,镇子不小,商铺林立,绵延数里路,本地百姓多,过往的南北路人也数不胜数。 苏婼进了街尾的荣福茶庄,门下的掌柜就堆满一脸笑迎上来了:“苏姑娘您来了?楼上请!” 街对面的人群里,韩陌与护卫们坐于马上,看着树下拴着的蒙古马,以及刚刚进门的苏婼的背影,渐渐地眯上了双眼。 “笊篱带了吗?” “带了!” “去两个人,沿后窗上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杨佑指派了两个护卫去了。 眼看着他们潜入人群后便跟消失在河流里的水珠一样不见了踪影,他扭头看向韩陌:“苏姑娘真奇怪,跟秦公子约吃茶为何不约在城里?偏要约在这儿?” 韩陌哼地冷笑:“你问我?我要是知道,眼下还用得着这儿么?” 倒也是。杨佑心以为然。只是这样一来搞得他更加好奇了,这苏姑娘到底是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看把他们世子都弄得跟着了魔似的了! ……楼上包间,只有苏婼秦烨,以及老吴夫妇四个人。扶桑在外头望着风。 苏婼给老吴说明了秦烨身份,随后老吴便将先前所说的又跟秦烨复述了一遍。 秦烨也听愣了:“还有外来人?不是说只有苏家的人以及附近村庄的人才具备行凶的可能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苏婼道,“我原以为打开石门的人与凶手是同一个人,现在看来原来还有蹊跷。”
第89章 你还记得母亲吗? 苏婼不愿相信谢氏死于意外的有力证明,是当时她身边有下人,而且不止一个,是三个,出事的水渠她也去探过,并没有很深,就算满水,也只是齐她脖子这样的程度。再根据当时村里的水患是洪水倒灌进村,并非直接由上游下水,所以水流速度不是很快,绝不至于出现把人冲走,而身边三个下人都拉不住的情况。 当然,谢氏久病缠身,身材瘦弱,比不得常人,但是依然不至于营救不及。 而当时跟出去的三个人,一个是谢氏的乳母,把她亲女儿疼的嬷嬷,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那时正在谢氏的撮合下与苏家的年轻管事订亲未久,马上就会迎来好的未来,再一个是外祖父给谢氏的长工。 这三个都是谢氏的人,都受着谢氏的恩惠,他们都没有任何理由对谢氏下毒手,即便是其中有一个有歹心,也得瞒得过同行的另两人,所以,凶手若是他们,那至少得是他们都有共同的歹心才算。而要形成这样的默契,又得有多大的理由等着他们呢? 完全没有理由。 所以苏婼坚信谢氏不是死于意外,真有凶手,也不会在随同谢氏出去的三个人里。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会不会是你思虑过度,想歪了?” 秦烨这样说道。毕竟现在所有的结论都来自于她的推测,而推测这种东西,总归是靠不住的。 “不可能。”苏婼使劲地摇头。 “不会的,秦公子,”吴婶否认后得到苏婼示意,压下声音说道:“姑娘是年前才告诉我们这件事有蹊跷,可事实上一直以来我们心里也很难相信当时的情景,您要知道,跟着去的家丁胡魁是会水性的,当时他跳进水里,捞住了太太,可是太太身体却很沉很沉,连抓他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她还说起了胡话……刚刚落水,根本不到发热的地步,怎么会说起胡话来呢?” 秦烨怔住:“说胡话?……难不成是事先被人投过药?” 苏婼深吸一口气,从掌心里抬起头:“我确实是这样想。” “那当时他为什么没说?” “这都是胡魁事后说的,孙嬷嬷和吟兰站在岸上,她们没有听见。丧事上胡魁倒是叨了一句,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就没再说了。所有人都没有对母亲的死因发出质疑,包括我那半路被截回来的父亲,而我当时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前两个月我找到他们问起这些,胡魁才又告诉我。但,他的话只能算是线索,还是不能证据。” 秦烨听到这儿,也没法儿再怀疑了。他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查?” 苏婼顿了下,忽然提高了一点声音:“这几日渠里没水,我想今儿夜里,再去涵洞下看看。我想试试凭我之力,能不能掰动那道石门。如果我能掰动,那至少我的猜测有一半是正确的。” “但你还是不能锁定嫌疑人,也没法把开涵洞的人与杀人凶手联系上。” 苏婼懊恼:“是。但事情再难,也要一步步去做不是吗?光是纸上谈兵,不会有任何收获。” 秦烨倒也无话反驳。 韩陌对面馆子里喝了半盏茶,出去的两个护卫快速回来了。 “他们在干什么?”韩陌问。 “世子,苏姑娘与秦公子在喝茶。” “约到这儿来喝茶?”韩陌怎么那么不信呢? “当然不是,屋里还有两个仆人在,看起来是苏姑娘的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听不完整,但大致的意思是,苏姑娘]今天夜里要去夜探哪个涵洞,邀了秦公子一起。”前面的听不真切,末尾这一句他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韩陌愣住了:“他们跑到这儿来还不够,还要大晚上地去涵洞?!” 护卫重重地嗯了一声:“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韩陌把杯咚地放下:“哪里的涵洞?” “就是南郊河畔,通向伍儿屯的涵洞!” “南郊河?” 听到这里的韩陌又愣住了,这么巧?又是南郊河?……这丫头到底搞什么名堂?! 苏婼与秦烨约定了时间,便先行去了,秦烨索性在隔壁客栈要了一间房住下。 苏祈跟着刘福儿去田间地头转了两圈,刚好碰上苏婼回来,一阵风迎上去:“您这是去哪儿了?” 苏婼看了眼逐渐浓重的暮色,进了屋说道:“今夜里咱们就住这儿,不回去了。” “那敢情好!”苏祈平日也难得出来,尤其此刻若回去还得面临苏绶的责难。 苏婼看他如此乐意,眼里有冷色:“你还记得母亲吗?” 苏祈闻言,只当她是责问,立刻像个丢了魂的躯壳一样立在烛光下,半晌才幽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忘了她?你难道真当我没心没肺么?过往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我难道全忘了?……我知道你怪我,我也恨自己,但我如今不是也没办法换她回来么?” 说完这番话,他快步走到门下,作势就要往外冲。 “二爷!” 扶桑追到门口,眼疾手快把他拉住。“姑娘话还没说完呢,您就这么走了!” 苏祈闷声道:“她看到我烦,我便走呗。” 扶桑好气又好笑:“您和姑娘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的手足至亲,姑娘平日对您是严厉些,那还不是为了您好?就算说您几句——话说回来,当年的事情二爷也得承认,确实是您太任性了呀。失去了太太,姑娘还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事情过去了,一直到如今姑娘也没把您透露出去,只是埋怨二爷几句,您还记仇了呀?” “我才没记她仇呢,她记我仇还差不多!”苏祈不服气地瞪了眼屋里的苏婼。 “又说傻话了,”扶桑叹气,“如今世上,可就只有姑娘与二爷最亲了。姑娘真要恨您,还会时不时地把您带跟前来么?——快回去吧,姑娘还有话说呢。” 苏祈不情不愿地回来,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苏婼道:“戌时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掩护我。” 苏祈愕了愕:“大晚上你去哪儿?”
第90章 跟男人私会还叫上这么多人! 苏婼睨他:“来之前我就交代过你不要多嘴。” 苏祈便把嘴紧闭了。但一会儿他又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婼望着窗外:“早的话一个时辰,晚的话,就不一定了。你不用找我,在这里呆着就是。” “那你有危险怎么办?” 苏婼看向他,扬唇道:“你还会担心我有危险?” 苏祈绷紧的脸上浮出赧色。 苏婼道:“不会有危险。你老实呆在屋里等我。” 苏祈还能说什么? 一起吃了晚饭,苏婼便打发他回了房,然后吩咐吴婶把胡魁喊来。胡魁是个三十出头的五短汉子,蓄着络腮胡,说话憨憨地,见到苏婼总是把头垂得低低的。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苏婼长得跟谢氏太相像,常令他忍不住想哭。 他的媳妇儿采菱也来了,拿着一身她的干净衣裳,局促地呈给苏婼:“奴婢这粗衣陋裳的,怎堪给姑娘穿?” 苏婼却不介意,进房里后换好走出来,俨然成了个俏生生的村姑。她道:“我扮作采芙,与胡魁去田间巡视,扶桑跟着我。” 胡魁道:“小的再唤上吴胜吧?省得出什么意外。” 苏婼略想,点头道:“你让他先去涵洞附近等我。——对了,吴婶守好角门,等我回来。吴叔你不是与里长家的长工常在一处喝酒吗?你一会儿再去找他,跟他套套话,看看村里头近几年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跟官府挂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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