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许怀晴就是那失踪的第二十七具尸首。 赵怀意的祖父是谁?赵老太傅,他可是当过前朝三位帝王太傅的! 这么看来赵怀意的身世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他的存在就耐人寻味起来了。 赵老太傅为何在二十年前抱养赵怀意,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赵怀意成为礼部侍郎监管科举,会不会是为了笼络人才,复兴赵室? 三人怀揣满肚疑虑,神情蔫蔫的上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眉眼之中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眼睛轻飘飘地扫过下方的裴公,“眼看春闱的日子就要到了,可礼部为何还未上书监官人选?”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闷雷在殿堂内回荡。 裴公颤巍巍地站了出来,面带惶恐,额上已是冷汗淋漓。他捧着手中的玉笏,声音微颤,“回陛下,老臣尚未确定。” 皇帝眉毛一挑,疑惑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尖锐,“哦?裴公素来夸赞赵侍郎博学多才,又是。此次春闱不交于他吗?” 裴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他举着玉笏的手颤抖,“不是!不可…….” 皇帝眉头微蹙,大殿中的气氛瞬间紧绷得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爱卿这是做甚?朕只是问你要一个人选,又不是在要你的命!” 皇帝看看背脊挺直的赵怀意,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裴公,他捏捏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退朝。” 大殿内的气氛随着皇帝的话语瞬间松懈下来。裴公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面容疲惫至极。 众官:“恭送陛下,吾皇万岁。” 赵怀意望着裴公的背影有些不解,今日上朝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频繁打量他的目光,其中就属裴公的最为炙热和复杂。 齐书煜端详着赵怀意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勤之,你也别多想,许是裴公有要事要交给你。” 齐书煜见赵怀意久久不答,无奈摇头走了。 齐书怡收起短剑看着齐书煜绵软的动作说,“皇兄,你近日状态都不太对。” 自从养好身子齐书怡就跟着齐书煜学一些简单的招式防身了,她不能只依赖别人,也不会次次幸运,她必须自己强大。 齐书煜重重叹气,剑归鞘,随意的坐在地上,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皎皎,我总觉得这些日子朝堂的氛围不太对。” 此刻的万里无云就好像是一层屏障,掩盖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齐书怡眼底划过一丝疑惑,难道皇兄他们有人察觉到大胡的动作了? 齐书怡坐在齐书煜身边,柔声问:“皇兄为何这么说?” 齐书煜:“我觉得我也不太对。” 齐书怡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站起身,叫了他一声,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然后用袖袍遮住脸,又做了一个。 小时候齐书煜总用这个方法哄她。 “噗嗤。”齐书煜拉住齐书怡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揉搓她的脸,宠溺道,“脸都皱巴巴的了。” “皇兄能开心就好啦!”齐书怡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齐书煜把玩着齐书怡的手指,目视前方:“皎皎,你觉得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的人啊,爱母后,爱你,爱大皇兄,爱我,也爱天下的百姓。皇兄要背着父皇说坏话了吗?小心我偷偷告诉父皇哦。” “那只是我们看见的现在,我们看不见的以前呢?”齐书煜垂下头,不停眨动眼睛,满眼茫然,“孙乳娘说天下不姓齐。” “皇兄。”齐书怡握住他的手,神色郑重,“就算孙乳娘说的是真的,皇权更迭也是时代所趋。天下永远不会成为一家之天下,它是属于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孙乳娘的话只能证明他们在曾经的皇权之争中失败了,并不能证明父皇登上皇位的方法不正。” “父皇曾经是英勇的将军,现在是贤明的帝王,作为家人,我们应该相信他。” “皇兄难道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习武进军营吗?” 齐书煜看着齐书怡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嗫嚅着嘴,最后突然笑起来,“皎皎长大了。” 齐书怡弯弯眉眼,问他:“皇兄为何说朝堂氛围不对?” 一说这个,齐书煜刚展开的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了,他叹了口气:“朝中好多大臣都在排挤勤之。” 齐书怡惊讶地问:“为何?” 齐书怡很快就知道为何了。 三月二十,齐书珩来芳华殿找她。 “皇兄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东宫事务都处理完了吗?”齐书怡笑盈盈的望着齐书珩,伸手就要揽住他的胳膊。 齐书珩轻轻拂开齐书怡的手,表情严肃,“赵侍郎今日不会来授课了。” 齐书珩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气氛就似凝结了一般。齐书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何?先生还有课未讲完呢。” 齐书珩的嘴唇张张合合,似有千言万语,却几次欲言又止。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几秒钟后,终于艰难地开口:“他是前朝遗孤。”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齐书怡的头顶轰然炸开。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她摇晃着身体,差点站不稳。 齐书珩默默地转过头,不忍再看她。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比如,他很小的时候不是住在皇宫的,叫齐广也不是叫父皇的。 “什么?”齐书怡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望着齐书珩。 可齐书珩的表情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 倏忽之间,齐书怡想到了很多。 赵怀意明明知道刺客是谁,却不告诉她的原因。赵怀意明明会武,却假装成文弱书生的原因。 他是前朝遗孤,为什么要教她圣贤明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入宫看她? 不对,赵怀意是怎么知道她中毒了的?孙乳娘莫非是他的人? 也不对。 那就是她身边有赵怀意的人。 会是谁呢?能迅速发现她中毒,传递出消息,带赵怀意入宫?电光石火间,齐书怡想到了那个很久不曾出现在赵怀意身边的侍卫。 竹久。 齐书怡之前还问过赵怀意,怎么不见竹久了? 赵怀意是怎么回答的? “去办了点事。” 齐书怡冷笑,什么事?监视她的事吗? 齐书怡阖上眼,语气沉沉,“知晓了,辛苦皇兄跑一趟了。” 齐书珩看着她隐忍的表情,心底泛酸,“皎皎,不舒服可以表现出来,不用憋着自己。” “没事的,皇兄。”齐书怡嘴角扯出一个笑,怎么看怎么苍白。 许是白天的事对齐书怡冲击太大,当晚她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公主,天已经黑了,我们该回宫了。”一名宫女亦步亦趋的跟在齐书怡身后,担心齐书怡跌倒。 “姐姐,再玩一会儿好不好。”齐书怡眨着湿漉漉的杏眼,“我还没去过那儿。” 宫女禁不住齐书怡装可怜撒娇,咬着牙点头了,“真的就一会儿了,宫中快落钥了。” “知道啦。”齐书怡飞快跑过去,“呀!这里怎么有个人!” 宫女心里一紧,害怕是什么歹人,连忙跑过去,看见是一个半大的小子,松了口气。 齐书怡蹲下身,托着下巴,一寸一寸观察坐在地上的男孩。 他双手圈着腿坐在阴影处,眉毛细细长长,看着齐书怡的眼睛里充满警惕和不屑,他还记得齐书怡骗他要拿回手帕的事情。 “哥哥你怎么不回家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赵怀意脚底挪动,转了个方向,“你不也没有回家。” 齐书怡:“我马上就回家了,哥哥也会马上就回家吗?” 赵怀意刚刚张开嘴就被不停的“咕咕”声打断了,藏在阴影处的耳朵顿时红了。 齐书怡靠近他,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和疑惑,“哥哥你饿了吗?你没有吃饭吗?” 赵怀意看着她,心底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期望,他轻声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想吃一碗长寿面,可是没人记得。” “怎么会没人记得?你父亲母亲也不记得吗?” 赵怀意将下巴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没有父母。” 齐书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噤声,从怀里掏出被自己捂的很好的金黄杏仁糕,吸吸鼻子,伸到赵怀意面前,“给你。” 赵怀意抬起头,颇感诧异,他原本只想试探一下,认为得到一两句安慰祝福的话就很不错了,没想到齐书怡直接将自己留的糕点送给他。 面前的糕点杏仁味浓郁,赵怀意不打开都能想象到是怎样的金黄澄亮。 赵怀意迟迟不接,齐书怡直接塞进他手里往回跑了。 赵怀意小心翼翼的拆开油纸,仿佛那不是一块糕点,而是能救人的灵丹妙药。 “就你也配吃清香斋的糕点?”原本想看赵怀意哭丧着脸的赵元洲一把夺过糕点,用力砸在地上,恶狠狠地碾碎,“你不配吃长寿面,更不配吃清香斋的糕点!” 赵怀意垂下眼,眼底有些麻木的愤怒,又有些可惜。 这是公主送给他的,是公主都舍不得吃的。 赵怀意从前是不知道人会过生辰的,赵老太傅不会告诉他这些,只会教他君臣之道,帝王之术,要求他六岁熟读四书五经,七岁掌握兵书计谋,八岁读通《素书》。 直到今年他偶然看见赵元洲过生辰的样子。 一向不苟言笑的赵老太傅笑着摸赵元洲的头,二房夫人亲手做的长寿面,还有堆了满桌的贺礼。 终于轮到他过生辰,他早早起来挑了一件新衣裳去见赵老太傅,他说:“太傅,今日是我生辰。” 语气有一些微弱的期盼。 然而,赵老太傅的回应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赵老太傅只轻微点头,“那今日就允你半日假,抄写少十张。” “你在干什么?!” 赵元洲被去而复返的齐书怡冲撞的后退两步,他低头怒视着齐书怡,抬起手就要推她,“哪来的野丫头!” 赵怀意起身,自阴影中走出,月光将其身影多半映照出来,他紧紧扣住赵元洲的手腕,目光如刀,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赵元洲尝试抽回手,然而他的力量相较于赵怀意显得微不足道,几次尝试都无法挣脱对方的掌握。 赵怀意嗤笑出声,松开扣着赵元洲手腕的手,看着他讪讪离开的背影不愿转身。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又丑又可怖。 “哥哥,给你。”齐书怡高高举起从宫女手里接过的蜡烛,“现在有光了,你不要怕。” “你快些回家吧,还有,生辰喜乐。” 小小一个人还不及他腰高,小小一点烛火摇摇曳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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