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衡跟着笑了笑,“其实我和时谦鲜少谈及各自家事。” “我以为他有事愿意和你倾诉,江宁冯家算得上人丁萧条,我出嫁后,他都只有你一个知心的朋友。” 江之衡正色点点头,“他去顺天府前,我们说得还多些,家里的外头的,他都和我说。” 冯知玉搁下茶盏,多愕然似的扬眉瞧他,“都和你说?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过家门口沽酒的女人?” 江之衡大惊,本想替他否认,可无意流露的神情已然将他出卖,只好如实作答,心道那已是过去的事情,早就作古,冯知玉知道就说明冯俊成也与她提及过,既然都被翻出来了,那说说也算不得什么。 “是,是有过那么一段。”他替冯俊成找补,“但那是年少不知事,受人蒙骗。那沽酒女存着讹他的心思蓄意引逗,时谦那时年纪轻,又不擅与女人周旋,怎么着都是要上钩的。” 冯知玉费解,“怎么还扯上蒙骗了?” “你不知道?”江之衡不大愿意提及似的,摇头飞快道:“那女人是个做美人局的,将时谦害得好惨,拿他一百两,转脸就销声匿迹了。” “美人局?”冯知玉提高声调,两条窄长的眉也拧巴到了一起。 “二姐姐是怎么知道的?时谦同你讲的?” 冯知玉点头,只顾饮茶,却不答话了。 她心里当真对自己这弟弟刮目相看,满口漂亮话,什么叫“苦于生计做过坏事”,也是她没往深处想,冯俊成解释说那沽酒夫妻是兄妹,她还不觉奇怪。 怎么不奇怪?好端端的兄妹,做什么伪装成夫妻在冯家巷口开设酒铺? 想不到竟是做美人局的两个同伙,兄妹假装夫妻,骗到冯家嫡长的头上去,骗走一百两…… 冯知玉一阵晕眩,按按两颞。 身后家丁喊号子使力,生生将枯树挪开,她站起身险些忘了与江之衡告辞,提起百迭裙欲走,“洪文,得空到二姐姐家里来坐,我叫黄瑞祥陪你吃酒,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各自上车吧,不好再耽搁了。” 江之衡跟着见礼,“嗳,二姐姐慢走。改日再上你家去叨扰。”
第44章 县衙里的人这才从冯府回去多久, 过不了几日,整个钱塘县果真流言四起,说巡抚大人纳了之前他所监审案子里的犯妇。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茶余饭后遭人说起, 但也仅限于此, 毕竟官老爷做什么都不叫人觉得稀奇。 先头传他袒护犯妇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叫她落到麟大官人手里, 是因为存了独擅其美的心思。这妇人带着个孩子几番轮转, 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消息传进钱塘冯府,老太太不大高兴,道那妇人住在仆役院里, 怎么就成了纳进门的妾室?也不知是谁在外头编排, 那人要是出在自家府里, 她可一定要揪出来。 刘夫人在旁侧坐着, 抿茶吃, 半信半疑,又不可能对着老夫人嚼舌根子, 等回了院里, 拉着嬷嬷讲话。 “那小妇人你见过么?” “见过的,远远看过一眼, 很有股子妖妖娆娆卖弄风情的劲头。” “我就说…”刘夫人眼珠左右转了转,“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瞧俊成对那小妇人确有几分袒护。” 没有这传闻的时候,接青娥进府是救民于水火的善举, 一旦传闻四起, 善举就包藏了私心。 主人家都知道了的消息,青娥自然也在仆役的院子里听说了。起因是几个老妈子打趣茹茹, 说她娘替她找了个万里挑一的好爹,茹茹开心坏了,小麻雀似的蹦蹦跳跳,仰头问是谁,老妈子不敢拿冯俊成玩笑,自然闭口不言,只是看着她发笑。 一个老妈子说:“你娘傍上好男人不要你了,你没地方去就跟我走,收你做个童养媳妇。” 青娥正好收了衣裳回进院里,老妈子四散,留下茹茹站在原地大哭,青娥当即对那几个背影破口大骂。 “不积口德的老虔婆!小孩子都要欺负!老了死了沤在地里都没人给你们收尸!” 也有那心善的上前来和青娥说前因后果,青娥听后大惊,还不知道外头已经传扬开了。连忙抱起茹茹进门,心里凉飕飕的,还哪敢去见冯俊成。 赵琪见她一脸怅然若失,拄拐棍到她身前,“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见茹茹在外头哭,正要去看。” 青娥垂下眼,眼睫黑压压沉甸甸。 “怎么了?怎么了青娥?” “没什么,能有什么。”青娥手背在眼下抹一把,将茹茹小手塞进他手里,“老虔婆乱说话,替我哄哄茹茹,我进屋洗把脸。” 没过两天,消息传得乌烟瘴气,老夫人索性在府里请戏班子搭台唱戏,将各个屋的人都聚到一起,派人去请冯俊成少聚。 这说到底是内宅里的事,她该做主,冯俊成自小和几个堂哥走得远,再不给个机会让他澄清,只怕江宁那边回过头来还要将她埋怨。 戏台子上唱得正酣,大房里除了老爷,人都到齐,全都看顾着自家遍地乱跑的小孩子,吃果子听戏。 那么多人,只等着冯俊成,但都晓得他公务缠身,也没人催促。 他不来,才能悄悄拿他的传闻取乐。 没多时,鼓点匆忙,冯俊成踏着那细致稳准的鼓板姗姗来迟,他手上牵着个小姑娘,头顶绑了两只稀疏小圆髻,又新奇又胆怯地将花园里众人张望。 茹茹不由自主将大老爷的小拇指抓紧了,仰头朝他看。冯俊成晓得她紧张,将她两脚腾空抱起来,往人堆里去,落了座。 在场除了仆役们谁还见过茹茹,全都狐疑看过去,刘夫人扭转头问:“真有趣的小丫头,是哪家的?” 边上走过来个婆子,附耳对刘夫人说了一句,刘夫人脸都僵住,半晌没能做声,“这,这是那小妇人的女儿?” 冯俊成笑一笑,叫茹茹坐在自己腿上,“小孩子没看过戏,我领她来瞧瞧热闹。茹茹,问大太太的安。” 茹茹扒着大老爷衣裳,着实胆怯,但又不是真的胆小,鼓起勇气道:“大太太安好…茹茹给大太太请安。” 刘夫人扯个笑,不知冯俊成意图,只得夸赞两句,“伶俐,真伶俐,难怪俊成见了喜欢。那坐着看吧,俊成,也给她拿点果子吃。” 一出戏唱得,叫人不知道该看台上还是台下,冯俊成不是那做事不过脑子的人,老太太见他非但不借此机会解释外头的流言,还要领那妇人的女儿登堂入室,可见坐实传闻,心下摇头,不想再管他们江宁的家事。 什么探花郎、六部官,女色面前,和她自家那几个胸无大志的孙子也没什么两样。 另一边,自从有了上次被人欺负的事,青娥就不许茹茹独自走出院门。 她要是出门做活,就将孩子交给赵琪看管,哪知今日回来只见赵琪瘸着个腿,独自在屋里逗狗,问他茹茹哪去了,竟说是叫王斑给领走了。 青娥骂他都懒得,提裙跑出去寻人,听说人都在花园听戏,旋即找了过去,果真在花园外见到了随鼓声摇头晃脑百无聊赖的王斑。 青娥喘匀了气,问:“王兄弟,你将茹茹带哪儿去了?” 王斑见她焦急,不大好意思,挠挠胳膊,“今天府里摆戏台子,爷突发奇想要带小茹茹看戏去,我就替他将人接过来了。” 青娥愕然,“问过我意思了?他要你带你就带?”说罢,她噤了声,别开眼去。 王斑是冯俊成的人,不听他的听谁的,她哪来的立场问王斑的罪,人就是容易忘其所以,得寸入尺。少爷疼她,她还真拿自己当个主子了。 她不再说话,绕开王斑往那扇月洞门去,门里笙歌鼎沸,喝着满堂彩,她不可能进去,只能躲在一株芙蓉花后头往里瞧。 那么多个衣冠济楚的背影,青娥一眼找到了人群里的冯俊成,今日他着青金色圆领袍,领口滚了圈锈红的云纹,腰背挺括气度卓然,单手撑腮怡然看戏。 茹茹坐在他腿上,小脑袋目不转睛盯着戏台,这是她第一次瞧这么盛大的热闹,小嘴巴微张,哪怕听不懂半句,也为戏台上精心粉饰的人物痴迷。一时忘了出门时墙角捏了一半的泥人,也忘了摇尾巴陪她和泥的花将军。 她昂着幸福的小脑袋,迟来地享受这份本该习以为常的喜悦。 戏台上耍起了绸子功,茹茹跟着左看去,右看来,大人们拍掌叫好,她也拍掌叫好。冯俊成见茹茹去够桌上甜瓜,捉回她小手,往里塞一粒葡萄。 青娥瞧着瞧着,急切变作喜悦,又变作酸楚,回转身,不在意地掸掸裙裾,假装没这回事地走了。 晚些时候冯俊成将茹茹给送回来,这回破天荒没避着人,左右传闻铺天盖地,也没什么好避的。 青娥便也将人请进来,给他沏了茶吃,门大开着,不时有院里仆役站在外头老远的地方探头往里望。 茹茹好高兴,花将军一个劲往她身上跳她也没工夫理睬,两条小短腿倒腾着学台上小戏给青娥看。 “青娥你看,那个人是这么走路的,像是漂着的!” 冯俊成进门时也喜笑颜开,只是青娥看得出,他不是真开怀,他不过是在这不可挽回的现状面前,顺水推舟,仍想要不计后果地往前走。 天气热,青娥拿巾帼一角在脖颈揿了揿,看茶给他,“我就知道叫郭镛看见了准没好事,这下要不了多久,你江宁家里都要写信来了。” 冯俊成应了声,眼里却有温和的流光浮动,“你不怨我领茹茹去看戏?” 青娥淡淡道:“早晚的事,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你带茹茹去看戏,她高兴,我也高兴。”她只忧心一件事,“不过…你应当还没有告诉他们吧?” 冯俊成晓得她的顾虑,微笑道:“还没有,即便要告诉,也不是让这里先知道。” 茹茹在边上卖力表演,不知道他们嘴里的主角是他,又因为迟迟没人理睬,去够青娥的手臂,“青娥,青娥,你看我。” 赵琪在边上装聋作哑好一会儿,大约是觉得自己和茹茹在这是有些碍事了,拄上拐棍去牵茹茹,领她到间壁偏屋去。 “走走走,别吵你娘说正事,我看你我看你,舅舅先看你,等会儿青娥再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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