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太,我是清白的。” 董夫人扬唇挤出个不大真切的笑,“你放心,茹茹是俊成的女儿,我瞧得出来。你先头那未婚丈夫,我见过,小眼睛方脸盘,茹茹不会是他的。” “是…”青娥应和着笑笑,心知说到头,董夫人也未必相信她的清白。 过了会儿,白姨娘领着益哥儿来了,益哥儿脑门起了个包,挨过训斥,全程跟个得了鸡瘟的老母鸡似的缩脖站着,偶尔四下看看,是在找茹茹。 “你也来了,正好,我正想说定个日子,在祠堂给小乖乖上族谱。”董夫人叫人给白姨娘看座,“得先让俊成给女儿起个名,再定个字辈,往后凡妾室生的女孩儿就都得跟着叫了。” 董夫人说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绝不是为了刺激青娥,可这些话听在她耳朵里必然蜇人,好在青娥也习惯了,脸孔带笑,牵得嘴角发麻。 抬眼见白姨娘朝她微笑,流露淡淡温柔,可见习以为常。 等牵了茹茹告退,青娥走在阴凉石径,看茹茹跑在前头撅屁股捡蝉蜕。 回顾起适才董夫人的问话,青娥忽然察觉一丝古怪。董夫人说,冯老爷与她说起过钱塘的案子,这没什么,可那当中细节又是谁和冯老爷说的? 怎么就连秦孝麟是秦家小儿子他都知道? 莫说江宁钱塘都不在一个府,此前也从未听冯俊成说起冯家与秦家有任何渊源,冯老爷上哪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消息? 青娥越想越觉得不对,回去将这些对冯俊成讲,他听后也蹙眉,“我爹没有对我问起过这桩案子。” “我知道。”青娥用力点点脑袋,荡下一缕碎发,“你也才回来两天,他都不肯见你,上哪去知道这些消息。” 冯俊成沉吟片刻,不免想到了先头徐同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整件案子坠进个谜团,忽然变得说不清道不明了起来。 他担心青娥胡思乱想,勾过她碎发到耳后,“别担心,没准是徐大人回到应天府后,书信过他,细说了案子。” 青娥稍稍放下心,点点头,道了声有理。 可冯俊成说出这话自己都是不信的,徐同离开江宁时有多震怒,要他回去后联络过江宁冯家,哪还轮得到自己回家拒婚,家里早派人送信到钱塘质问。 “好端端的,我娘怎会提起秦孝麟?” 青娥只笑了笑,叹口气,起身走到塌上侧卧,摇摇头没有作答。 冯俊成跟着起身,在她床边坐下,“茹茹呢?怎么不见茹茹?” 说起茹茹,青娥绽出个甜滋滋的笑,梨涡成了个蜜涡,“在院里捡了一上午小石头,后来你弟弟又去找她玩,本来累得都要午睡了,施妈妈说小狗身上脏,要给花将军洗澡,她哪还睡得着?非要在边上搬个杌子看。” “小孩子就是有精神。茹茹和她叔叔这就又能一起玩了?” “小孩子嘛。” 冯俊成也会心一笑,托起青娥腮畔,拇指轻蹭那枚小巧的“蜜涡”,茹茹不累,青娥却是累了,挨着他手掌闭上眼睛,又叹了声。 “怎么了?” 她睁开眼,委屈地瞧着他,这才要作答,“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见你娘有多怵,好在那些问题也只会问我一次,要多来几次,我肯定丢下你跑。” 冯俊成真切颦眉,“她问你什么?” “她问我,有没有和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过,又问我有没有被秦孝麟得手。” 冯俊成瞧她懒懒倚靠在枕上,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眼皮也不稀得抬一抬,可她已骗不了他,她心里委屈。 那种委屈已丧失了原有的威力,不再是天塌下来般招架不住的伤感,它已根深蒂固,无处不在,反而如同阴雨天墙根下的水渍,一点点沿砖缝从外边渗透进来,可以承受,但阴冷刺骨,铜墙铁壁都不能抵挡。 “你是怎么答的?” “照实答的。” 青娥两条胳膊叫冯俊成拽着拉拔起来,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软趴趴地被“钓”进他结实怀里。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瓮声瓮气,“等茹茹给老祖宗磕过头,上了族谱,我就带你们走。你这几天忍不了就找我出气,他们都是走过半辈子的人,有些事根深蒂固。只能违抗,改变不了。” “我知道,说话的本事不用你教,我都是顺着你娘说的。” 青娥背靠他胸膛,仰着脸瞧他,心道有些人的面孔怎么这么会长,从下往上看也这么招她喜欢,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捏一捏。 “好哥哥,其实莫说改变,我都不想你反抗什么,就怕你家里气急了,拿我开刀。” “你叫我什么?” 夏日里相拥,没一会儿就得出汗,她又软绵绵,热乎乎的,冯俊成听罢只觉浑身筋肉发紧,血管直蹦,气都上不顺了。 “好哥哥…”青娥费劲转身,见他又因自己几句话烧红了耳朵,笑话他,“你喜欢我这么叫你,你肯定喜欢。” 冯俊成晚青娥一年降生在世,要不晚这一年,这么叫他还少了许多兴味。 他答得也诚实,只是有些喑哑,“喜欢,但不能总叫,叫得多了,就习惯了。” 青娥嗔他,“你是懂享受的!” 两张嘴皮刚挨上,没等渡舌头,门外“啪嗒啪嗒”闯进来个脚步,二人着急忙慌连忙分开,一个背手踱步,一个躺下忍笑。 茹茹抱着洗干净的花将军进来献宝,“青娥你看,花将军是黄白花的小狗,不是黄灰花的。” 一抬头,大老爷也在。 今天的大老爷,不大一样,好像更严肃了,也更漂亮了。 茹茹眨巴眨巴,“大老爷,你为什么涂个红嘴巴?” 青娥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捧着肚子在床上蜷成个虾。 冯家认回茹茹的吉日定在五日后,冯知玉也在应天府收到来信,要她若是得空,正好回来见见小侄女。 信纸被冯知玉摊在桌上,就差盯出个窟窿。 冯俊成那些用情至深的话,揉碎了和江之衡说的搁在一起,霎时傻得没边。常言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可也没有忘性这样大的! 冯知玉因着等会儿要去办的那件事,一连三天没睡好,本以为等今日见了那人,就可以在夜里睡个整觉,想不到江宁一封信,立马又搅得她心神不宁。 郑夫人心疼她,以为她这是因为黄瑞祥夜不归宿、月兰诞下男婴才憔悴至此,看她仍悉心操持内务,照顾月兰母子,于是待她愈发用心,替儿子疼她,吩咐厨房三天两头给她换炖品滋补。 此时冯知玉用完最后一口小盅里的阿胶乌鸡汤,收起信纸,唤来小厮备车。 群芳馆里,香雪日前收到个匿名的樟木礼盒,里头是一套贵重头面。 匣子打开金灿灿晃得她眼晕,送来礼盒的龟公说,要是这点薄礼合她心意,那恩客请她今日秦淮河上游船相会。 香雪见他出手大方,又约在白天,能有什么不愿意的,早早候在河岸,撑伞四下眺望。 倒没让她久等,没多时街上抬过来一顶软轿,轿子里的人必然非富即贵。香雪好不欢心,收起伞正打算迎上去,却见轿子落停,从里边迈出一只硬底镂花的绣鞋。 而后走下来个清丽端方的女人。 正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那女人却走过来,望着她笑,“真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你就是香雪?我认得你今日戴的这支掩鬓,是我送给你的那套头面里的,真美,比我戴着好看。” 香雪皱眉,“你是谁?” “我…”冯知玉想了想,微微一笑,“是今天与你交易的客人。”
第49章 游船在秦淮荡漾开去, 白日里风景不比夜晚,看的是两岸绿茵,水上三两野鸭。 “香雪, 你是几岁入的这行?”冯知玉在香雪对过落座, 亲手燃起小泥炉, 为二人烹茶。 香雪眼光探究将对面女人打量,她是个身量不高甚至有些瘦削的女子, 但她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眼神也鲜少在对视时躲闪。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且从未淡忘。 “夫人,你就直说吧, 是为哪位老爷寻我的麻烦, 你说了, 给点银子我就晓得和他疏远, 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香雪从小入这行, 早前跟在花魁身边学艺,自己登台也有两年, 受人追捧也有些气性, “我做妓不假,但也都是为了钱, 从来不图爷们的感情。钱能解决的事,就用钱来解决。” 冯知玉与她笑了笑,茶汤泛起浮沫,她撇了去, “看样子我不是第一个来找你的太太。” 香雪轻哼, “海了去了。” “你说的对,钱能解决的事就用钱来解决, 既然我求的是事,你要的是钱,那一切都好说。” 话毕,冯知玉有意留出一段谈话的空隙,舀出一碗微沸的茶汤,推至香雪手边。 “我有过一个在行院里的朋友。”冯知玉缓缓捧起茶盏,“她是被亲爹娘卖进去的,因为是家里长姐,底下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出生那一年,她十五岁,进了行院。她的第一个客人,是我给拉去的。” 香雪猛然皱起了眉头。 冯知玉笑道:“我小时候扮男装讨生活,被我娘当个男孩来养,不知道做女孩子的苦。” “你……”香雪凛眉瞧冯知玉一身锦绣衣裳,哪里有她口中半分困苦,“你是什么人?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冯知玉笑一笑,“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和你透个底。我求你做事,自然不能让你对我一无所知。” “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才好。” 冯知玉侧目看向身后随她陪嫁进黄家的丫鬟,那丫鬟端上来一只锦盒,抽开,里头是一根沉甸甸的金条。 “我只想和你达成一桩交易,不知道我是谁,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这是定钱,够你赎身,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亦或者你想去到哪里,我也可以让你去个新的地方安身立命。香雪,你愿意帮我吗?” 那根金条诱惑十足,香雪折算不出自己得再在花楼里苦熬多少年,才能换来同等的价值。 花楼与她从来对半开账,或许等她人老珠黄,也还是穷困潦倒。只能指望跟了哪个男人,做他排行第十的姨娘,可真到了那时,也不过是从一间花楼,来到了另一间永不能脱身的妓.院。 “……你要我怎么帮你?” 冯知玉扭转身,从船舱外叫进来个肤白羸弱的小女子,“我这儿有个姑娘,仰慕黄家二爷已久,想请你带她进群芳馆,带在身边伺候,若得机会,撮合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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