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 朝中文官们私下结党,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武将嘛,不喜欢弯弯绕绕那一套。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才是军中第一人。 定国公世子又笑道:“世子英勇无双,在战场上如战神降世,第二功当归世子。我等敬世子一杯。” 徐靖笑着举杯饮下。 在一团和睦(唇枪舌剑)中,一顿庆功宴完美结束。 几位将军告辞离去,太子亲自送他们出军帐,然后对徐靖笑道:“靖堂弟,你留下,今晚我们同睡。” 徐靖笑着应了。 太子因身体的缘故,不能习武。来了冀州之后,一直待在军营里发号施令。每次徐靖打完仗回军营,太子都要细细询问战事经过。在徐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仿佛身临其境,化身为骑着骏马挥舞长刀的少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在战场上,徐靖就是他,他就是徐靖。 这份微妙的心情,只有徐靖懂。 所以,徐靖整整说了一个时辰,直至三更,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还没停。 在军帐外等着伺候的陆公公忍不住了,咳嗽一声提醒道:“这么晚了,殿下该安歇了。” 太子正听到兴头上,不快地瞥一眼过去:“退下。” 太子殿下确实温和好脾气。不过,这绝不代表太子就没脾气了。一旦板着脸孔,身边人一样战战兢兢。 陆公公灰溜溜地退出帐外。 徐靖趁着这功夫,喝了一盏茶润嗓子,故意苦着脸道:“堂兄,我也累得很了,还是早些歇了吧!明天后天多的是时间,我再慢慢说给堂兄听就是了。” 太子心里一暖。 在众人眼里,北海王世子桀骜不驯,任性妄为。真正离得近了,才会知道徐靖是何等的细心体贴。 譬如眼下,徐靖不会说“堂兄身体不好不能劳累不宜熬夜”,而是张口喊自己累了。 “好,那就早点歇息。”太子很快改了心意,叫了陆公公进来:“让人送些热水来。” …… 军营里条件简陋。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住的军帐大一些。什么单独的净房是没有的。 内侍们忙碌着搬了宽大的木桶,倒进热水。 太子宽衣解带,进了木桶,笑着招呼徐靖:“你也来。” 徐靖从不和太子客气。每次打仗回军营,他都和太子吃睡在一处,一同沐浴也是常有的事。 木桶十分宽大,两个人坐在里面都不显拥挤。 太子穿着衣服还有些模样,脱了衣裳,就显得格外瘦弱。胸膛单薄,没有几两肉。 徐靖正好相反,穿衣是翩翩公子,脱下衣衫,身高腿长,宽肩窄臀,胸膛结实,线条流畅,好看极了。 跨进木桶的时候,太子颇为羡慕地看了徐靖的双腿间,再低头看一眼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靖坐下后,冲太子咧嘴一笑:“别看啦!再看得长针眼了。” 太子哑然失笑,想到那一晚万太医说过的话,心情骤然低落消沉。 “堂兄怎么了?”徐靖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敏锐。 太子定定心神,展颜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打了大胜仗,心里高兴。接下来安顿百姓,我们早日回京城。你也能早点和你的月牙儿妹妹相聚。” 徐靖随口笑道:“堂兄比我还年长一岁,之前因为守孝一年耽搁了婚事。这次回京,就可以大婚,娶苏姑娘进宫了。” 太子笑容一顿。 徐靖在热水中懒洋洋的舒展手臂,一边调笑:“怎么了?是不是浮想联翩满心旖旎?” 太子默然片刻,低声道:“我不会娶瑾表妹。” 徐靖一惊,上下打量太子一眼,伸手探了探太子额头。 太子好气又好笑:“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 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是,别说出去。” 徐靖满心疑惑,看着太子莫名沉郁的眉眼,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没等徐靖细想,太子便笑着扯开话题:“今晚忠勇侯和慕容将军口舌争锋,定国公世子看似和稀泥,其实暗藏机锋。” “这几个月里,你和他们三个都打了不少交道。以你看来,谁最厉害?” 徐靖也来了兴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果只论身手,应该是慕容尧最厉害。不过,这也是应该的。他统领禁卫,守卫皇城。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该将位置拱手让人了。” “论行军打仗领兵的能耐,忠勇侯更胜一筹。” “我最欣赏的是定国公世子。他治军严明,爱惜将士,而且他有勇有谋,为人冷静。” 太子目中闪过笑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确实讨厌慕容慎,连带着慕容将军和禁卫军也入不了你的眼。” 私下闲聊都不忘给慕容尧上眼药啊!
第21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话 徐靖低声道:“这里没外人,只我们兄弟两个。我和堂兄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慕容氏掌管禁卫军长达一百多年,在禁卫军里势大根深,盘根错节。换了我是堂兄,早将禁卫将军换人了。” 太子:“……” 亏徐靖说得出口! 太子哭笑不得,白了徐靖一眼:“不得胡说。慕容氏世代掌禁卫军,对天家忠心不二。你刚才说的这些,要是传进慕容将军耳中,岂不令慕容将军寒心?” 顿了顿,又放缓语气,温声道:“靖堂弟,你在北海郡出生长大,对朝中文官武将都不熟悉。慕容尧的先祖就是我们徐家亲兵出身,当年为救高祖皇帝而死。后来,禁卫军就一直由慕容家掌管。” “铁卫营是皇曾祖父在世时组建的军队,掌管骁骑营的忠勇侯,曾是皇祖父心腹。这两支军队,都能换人来统领掌管。唯有禁卫军,不可随意换人。因为,慕容氏一直是天子家奴。” “我知道你厌恶慕容慎,对慕容将军也没有好感。私下里你做些小动作,出口闲气也就罢了。明面上不可随意刁难。” 徐靖深深看太子一眼,慢慢说道:“堂兄觉得我是那等为了私人恩怨就任性妄为的人吗?” 太子点头:“是。” 徐靖:“……” 徐靖俊脸瞬间扭曲。 太子哑然失笑,语气轻快了许多:“难道你不是?” 徐靖摸了摸自己的心窝,凭着良心说道:“我还真是这种人。”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徐靖又正色低语:“不是我枉做小人。堂兄这般信任慕容氏,皇上对慕容父子的信重,更是人尽皆知。” “他们父子忠心耿耿还好,万一有朝一日,生了异心,该怎么办?” “如今大晋战乱纷纷,譬如骁骑营和铁卫营都在外打仗,京城里只剩三万禁卫。慕容父子如果生出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念头,谁能阻止他们?” 太子笑容凝结。 京城的三支军队,彼此制衡,指挥权都在天子手中。忠勇侯定国公慕容氏互不和睦,对天子更有利。 正如徐靖所说,太平时候这样做无妨。现在大晋民匪四处,到处打仗。忠勇侯和定国公都没闲着的时候。 如果京城只留禁卫军这一支军队,整个皇城的安危都落在慕容父子手中……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徐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堂兄,就算枉做小人,我也得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慕容家在禁卫军里的势力太过庞大。这三万禁卫军,已经快成慕容家的私兵了。” “就算要继续用他们父子,也得有个制衡的手段。否则,总有一日,握刀之人会被这柄利刃伤了自己的手。” 太子没有出声。 徐靖也不再说话。 自出生之日起,太子就是大晋江山的继承人。这十几年来,苏皇后一腔心血都倾注到儿子身上,几位太傅更是尽心竭力,要将太子教导成千古明君。太子读过的书,摞起来比徐靖还要高,历朝历代都是怎么亡国的?史书上一页页都写着,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性情再温和,他也是大晋太子。没人比他更在意皇位的安稳和传承。 徐靖今晚说的话,深深击中了太子的隐忧。 过了许久,太子才低声道:“今晚说过的话,绝不可告诉第二人。” 徐靖点点头。 太子沉默片刻,又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回京之后,我就着手安排。” 徐靖心里一松,眉眼骤然舒展。 月牙儿妹妹的“梦境”里,慕容慎父子谋~朝篡~位,夺了大晋天下。他不能直言相告,只能这般提醒。 好在太子听进耳中,记在心里了。 …… 这一夜,徐靖睡得格外踏实安稳。 太子心事重重,直至四更才睡下。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陆公公忙伺候主子洗漱更衣。太子随口问道:“世子去了何处?” “回殿下,”陆公公笑着答道:“世子五更天就起身,去了练武场。” 铁卫营和骁骑营都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军营里每日五更操练是惯例。禁卫军也有晨间操练的习惯。徐靖只要在军营里,每日都会早起随士兵们一同操练。 太子目中闪过笑意,吩咐一声:“让人多备些早饭。” 陆公公忙应一声,退下去安排早膳。 一炷香后,满额汗珠的徐靖回来了。和太子对坐着一同吃早饭,几口一个馒头,运筷如飞,桌子上的菜肴如被秋风扫落叶,几乎都进了徐靖口中。 太子饭量小得多,吃得也斯文优雅。 徐靖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地搁了筷子:“一出去行军打仗,天天啃饼子喝凉水,今儿个的早饭总算吃饱了。” 太子听着怪心疼的:“你也是,我要派一个御厨给你,你硬是不肯要。” 徐靖笑道:“平日里衣食住行讲究,行军打仗就不成了。士兵们吃干饼子喝凉水,我一个人坐在那儿,弄个六菜一汤算怎么回事?” “这一招,我还是从冯将军那儿学来的。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同睡,能迅速和他们打成一片。等到打仗的时候,就学高将军,身先士卒,率先冲锋。所以,才能逢战必胜。” 打仗不是玩游戏,上了战场,是要拔刀杀人流血拚命的。 徐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我自小习武,身边有两百亲兵。以前,我觉得自己十分厉害。直到真正上了战场,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冯将军和高将军,都是大晋名将。这回和他们一同上战场,我着实学了不少。” 然后,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句:“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见。以后我怕是没机会再上战场了。” 大晋对藩王诸多限制,一个藩王世子,根本没机会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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