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大好事。” 余衍林嗯了一声,没提曹家女儿的事,自以为荣澜语双眼里盛的都是羡慕,于是反问道:“听说周大人每年的年俸只有一百五十两?那怎么够你们这么大府开销。我在翰林院里头做事,还没得一官半职,可每月也能拿到三十两银子呢。” “翰林院不是寻常小司能比的。”荣澜语垂下眼眸浅笑。 “那他就不想些旁的法子赚钱?”余衍林抻了抻自己的衣领,朗然道:“我们尚文阁的学子时常接一些代笔的活计,每月也能赚七八两。这是盛京城,只要想赚钱,哪里不是门路。他整日吃酒赴宴,难道都不想想表妹你的难处?” 荣澜语莫名不耐烦,拿帕子淡淡拂了裙裾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星儿,放轻语气道:“我倒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极好,没有表哥所说的难处。” “你别瞒我了!”余衍林腾得一下站起来,看着荣澜语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少年郎吗?如今我也是能登堂入室的人了。外头谁不说,知事周寒执整日饮酒作乐,浑然不把家中娇妻放在眼里。可怜表妹你倾城绝色,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账。这偌大府邸被你装点得如此精致又有何用,他可曾看过一眼,夸过你一句吗?” 正厅的门窗大敞四开,外头的新荔自然能听见里头的动静,但夫人没发话,她不敢凑过来,只能心惊胆战地听着。 而且她也承认,余家大人说得没错。入府这么久,周大人的确没夸过夫人半句。这么一想,是挺委屈的。 可荣澜语此刻却也站起身,窈窕柔美的身子显出蒲苇般的坚韧来,往前走了几步道:“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寒执有寒执的不易。大人不懂,我也不责怪。但这样的话,请大人不要再说了。”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我的表妹啊。”余衍林跺着脚,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也不怪你这样。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法子。要怪就怪我,当初……罢了,不提当初的事了。” 他几步奔到荣澜语跟前,双眸含情道:“表妹,你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那日你来尚文阁寻我,问我周寒执的事,我口中应承,但心里实在疼坏了。我有我的苦衷,当初没能救你于水火,是我的不是。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与从前都不一样了。” 荣澜语不知他想说什么,双眸微微放大,眼底的慌张与厌恶显而易见。“余大人,我叫你余大人,便是希望你放尊重一些。过去的事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若是你能与我谈一谈舍弟的事,我还能留你一坐。若是不能,就请余大人早些出府吧。” “你怕什么啊?!”余衍林迫切道:“你怕周寒执?他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官,你怕他做什么?你听表哥说,如今曹大人已经答应我,不日就把他的嫡女许配给我。到时候我怎么着也能有个一官半职。等到那时,曹大人也不好再拿捏我。然后,然后你就与周寒执和离,我虽然不能娶你为妻,但一定能给你一个贵妾的位分。” 说着话,他两只手扑上来,一把抓住荣澜语玉藕般的胳膊,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荣澜语白嫩的脸颊道:“表妹,我肯定比周寒执更疼你啊。” 荣澜语早在他扑过来的一瞬便往后退去,可忘了后头是桌角。她的腰眼正好被方方正正的桌角怼着,一时又疼又慌,水润的双眸顿时迸出泪花来。 而这会,她的手又被余衍林紧紧握着,死命挣也挣不出来,一时又恼又恨,不由得悲从心来,眼角的泪花就更多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荣澜语哭道。“新荔,新荔……” 新荔哪能没听见动静,可她没动,是因为瞧见外头忽然回府的周寒执,早已吓得呆了。 而周寒执一进门,便瞧见荣澜语哭得像泪人似的,小小的身子死命往后挣,嘴里紧紧咬牙,对眼前人的厌恶可见一斑。 至于那拉扯荣澜语的人,则是一位身着鹤纹深红锦服的男子。他紧紧锁着荣澜语的手腕,眼神像见了肉食的老饕一般,嘴里腻腻歪歪喊着表妹表妹。 周平站在旁边,下巴都要惊掉了。可他没等喊出声,身边的主子早已几步跃了过去。 “大人慎重,那是翰林院的人!”周平记不得余衍林,却知道这身衣裳是翰林院所制。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因为周平眼睁睁看着周寒执的大手捏在了余衍林的胳膊上。 余衍林虽然身材高大,但长久读书的人,却没什么气力。不像周寒执,家中自幼是请过习武师傅的。 故而这一把捏上去,余衍林的胳膊顿时软若无骨,双手自然地松开了荣澜语早已被箍得通红的手腕。 “大人,大人悠着些。打狗也要看主人,您快松手吧。”周平情急,说话实在没经大脑,但意思却是那么个意思。 周寒执铁青着脸,大手果然轻轻一松,余衍林的手就那么往下坠去。可他却并没有放过余衍林的意思,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捏起余衍林的一根手指,竟用力那么一掰。 周平只听嘎巴一声。 便见到余衍林的小指弯得像桌角一样。 周平叫苦不迭,心知这是断了。 而此刻的荣澜语则身子一软,往后斜斜坠去。 “夫人。”周平的话音还没落下呢,周寒执已经重重推开余衍林,用臂弯随手接住了荣澜语。
第27章 他的指腹在自己的眉心抚…… 荣澜语醒过来的时候, 映着眼帘的是自己房间里柔和的月影纱。然后就听见旁边的清韵一脸惊喜地喊道:“夫人醒了。” 新荔噘着嘴上来看,双眼顿时一松,可随即一张脸就好像年画里的娃娃受了委屈一样, 嘀咕道:“夫人真是个省心的,一句重话都没听着。” “怎么了?”荣澜语一开口, 声音略略有些嘶哑。 清韵托着她的背起来,又伺候着喂了一口水, 这才道:“夫人别管她, 被大人骂了几句, 又被周平好一顿排揎, 现下正不高兴呢。” “本来就是嘛。又不是我放了人进来的, 做什么都怪我呀。”新荔不高兴,坐在圆凳上, 两只脚晃来晃去直打架。 荣澜语这才渐渐想起白天的事来,蹙蹙眉道:“不怪新荔, 是我不好。好端端地见这种人做什么。往后没有下回了,不许他再进来。” “您就算不说, 咱们周府的人也不会再让余大人登门了。”清韵笑道。 荣澜语不高兴, 别扭着推推清韵道:“你做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呀。” 清韵吃吃地笑,凑过来低声道:“夫人呐,咱们大人今天那么生气, 难道不是因为在乎您吗?您晕过去到现在, 大人连晚膳都没吃, 就站在那瞧着医士来来回回地煎药送药,不知想些什么呢。” “他怕是气坏了呀。”荣澜语撇撇嘴。“也真是我糊涂了。一提到宁哥儿,就什么都不过脑子了。往后你可得提醒我点。” 清韵点点头道:“您好好歇着吧。医士说了,您什么都没有, 就是有些累着了,也吓着了。想必是这些日子总惦记着大人子时才回来的事,也没睡好。不过,手腕倒是伤得狠了些,余大人也真是疯了,怎么敢这样。” 荣澜语抬起双臂,这才瞧见自己的手腕上各自都火红一片,上头有敷了药的痕迹,但因肌肤实在细嫩,想缓过来还要好些日子。 这会,忽然见旁边新荔叭得一下站起来。清韵瞥了一眼,便低低道:“大人来了,您跟大人说说话。” 说完,竟把手头还没抹完的药往旁边小桌子上一扔,转头便走了。 荣澜语喊也不是,再闭眼也不是,只好任由那俊逸清冷的人走了过来。 “醒了?”他的语气淡得厉害。 荣澜语如蚊呐般嗯了一声。 那双桃花目落在荣澜语身上,似乎在思量着眼前的女子有什么撩人的本事,能勾得一位才入翰林的人不顾前程地来攀扯。 他似乎从来瞧不出她的美似的。 但眼门前这幅娇憨委屈的样子,又的确有值得心疼的地方。 周寒执不由得叹了口气。 荣澜语这才敢抬眸看他,又柔声问道:“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前程?你给翰林院的人手指掰坏了,那是不是跟整个翰林院都结仇了?你往后的仕途该怎么办?” 几句话勾起周寒执的火气来。他忍不住一伸手按在她紧蹙着的眉心,使劲抚了抚,,又咬牙道:“说了多少遍,叫你只管自己的事,不要总想着别人。” 荣澜语感受到他的指腹在自己的眉心抚过,却莫名没有白日里对余衍林那般厌恶与排斥,反而心里有些舒坦。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肌肤娇嫩,这会眉心早通红一片了。 周寒执见自己稍稍用力,小人的眉心就红了,不由得又气又恨道:“怎么就一点本事都没有。” 可这话说完他自己就先给自己否了。 方才站在院里瞧医士来往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原来周府与从前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地方。既不失大方端庄,细节里又精致美好。 他那会就明白,荣澜语是个多有本事的人。 但荣澜语看不出周寒执在想什么。水润的双眸闪躲着,赧然道:“父亲呢?” “没回来,去跟几位叔伯吃酒。”周寒执答完,便瞧见眼前的小人儿松了一口气。 他就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还没说,余大人怎么了?会不会回头报复你?”荣澜语推了推周寒执的胳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这样的碰触很是自然。 周寒执无奈道:“你若是冒犯了人家的夫人,又在人家的府上受了伤,你敢出去张扬?” 荣澜语哦了一声,样子很是乖巧。但旋即又垂眸道:“我不是因为想见他才让他进来的……” “你睡吧。”周寒执打断了她的话。 荣澜语以为他不想听了,便嗯了一声住了口,又闭上了双眼。 周寒执的目光在荣澜语的手腕上锁了一会,这才走出去。出门见新荔乖乖守在那,瞧见自己就头一缩,不由觉得好笑。 主仆都是一个性子的。 而周寒执的猜测果然没错。余衍林出了周府就已经清醒过来,似乎没有了美人在眼前,神智也恢复了不少。他对外只说自己是摔伤了,半点没敢提周府的事。 但心里对周寒执,自然落下了好大的一个疙瘩。 其实余衍林去周府的初心,不过是想对表妹示示好罢了。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程度。 好在翰林院的人,特别是曹大人并没有特别问起。 但事到这还没完。一日刘妈妈出门买菜,竟然又遇上了穿着常服的余衍林。 “刘妈妈,表妹她怎么样了?周寒执生了气,有没有打她?”余衍林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撂在刘妈妈手上,神色虔诚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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