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子介不但说,还说得很顺畅:“他想要我还政于他,可他有这个本事吗?蠢货!连天天在内城行走的禁军都拉拢不了,他想靠谁成事!” 鹿琼听不下去了,她叫来碧桃,让赶忙把管事找过来,自己则想办法引开谢子介的注意力。 “你想跑马吗?”她说,“什么样的马是最好的,你给我讲讲?” 谢子介眨眨眼睛:“马?好马不在这边,好马也不适合在这里。骏马就该在辽阔天地驰骋,而不是带了金玉马鞍,给贵公子们在汴京城里做个礼物。” 他说完这句的时候,管事也来了,管事对鹿琼行礼,谢她相助,自己则软言劝着,把谢子介劝回了主屋。 鹿琼一个人听着春雨,突然生出来了一点感慨。 以谢子介之尊,不知多少人想能永远这样下去,可谢子介的意思,倒是觉得离开比不离开更痛快了。 她又失笑,这人世间,能如愿的才有多少人,大部分不过是随世事变迁,求一谋生之处。 等谢子介离开,鹿琼才意识到,她最终没有问出来玉佩的事儿。 反正来日方长,鹿琼想,总有机会再问问的。 鹿琼有早起的习惯,是这么多年在宫里养成的,她这天洗漱完又吃了早食,推门出去,却看见了谢子介。 他应该已经在院子外了很久,看样子还一直在踱步徘徊,鹿琼脸色古怪了叫了他一声:“谢相可有什么事呢?” 谢子介干咳了一声:“昨日失礼了,我是来赔罪的。” 鹿琼觉得没什么可赔罪的,毕竟他们谈论的也就是小皇帝而已,又不关她事。 谢子介又不是冲去长松殿向小皇帝赔罪。 但她并没有这样说出来,只是看着谢子介,平静道:“我知道了。” 谢子介居然微微笑了:“那今日,某可还能来寻你下棋?” 鹿琼感到有点匪夷所思,其实她第一反应是觉得无趣,什么赔罪,分明是试探她记得多少而已,这一套她可见的太多了。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回答知道,便是告诉谢子介,我什么都记得又如何? 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子介居然接了一句下棋,难道这人说的赔罪,是借酒撒疯非要下棋还那样快的赢自己,却又非要下棋。 的确也很可恨。 鹿琼就想了半天,抬头撞见谢子介含笑的眸子,突然反应了过来,这家伙怕不是就想看自己现在纠结的样子。 “不下!”她干脆利落的关了院门。 谢子介笑了起来,他虽俊美,但常年端肃,令人生畏,可此时却难得多了一分潇洒姿态,像个小女郎们喜欢的如玉郎君。 虽然这样,但到底又过了几天谢子介来寻她下棋的时候,鹿琼没有拒绝。 不过她这几天也没闲着,和蕊姑娘一起好好打了谱,势必要大赢谢子介一回。 不过许是因为上回酒后吐真言,谢子介倒是放开了很多,两个人一边下着棋,一边聊天,谢子介便说道:“小皇帝给你那十八抬里面,固然有不少滥竽充数的,但实诚的东西也还有些,你若是有空,不妨让碧桃拿去做些生意买卖。” 说完,还给鹿琼说了些比较合适的,鹿琼仔细听着,沉吟了一会儿又问:“我若是想在石雁城那边做些生意,你看可行吗?” 谢子介有些不明白:“你不于京城居?” “我有亲人在石雁城,”鹿琼简略道。 “是了,”谢子介恍然道,“这也是很简单的,你要是愿意,让碧桃跟着那边的商队跑几趟,什么都知道了。” 鹿琼这回也拿捏不定,行商路远凶险,碧桃因为对她一腔仰慕才来到身边,她也得多为碧桃考虑考虑。 倒是碧桃自己很是跃跃欲试,最后鹿琼给她找了个折中的办法。 蕊姑娘是要嫁回石雁城的,碧桃不妨带着东西跟着蕊姑娘先过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这也的确是很深重的信任,若是碧桃自己拿着东西跑了,鹿琼也追不回来,碧桃蒙此重任,高兴的不得了,快快乐乐的跟着蕊姑娘走了。 而在这就是之后的事情了,而此时鹿琼只是看这谢子介问出来了她的疑惑:“你不喜欢汴京城吗?” 权倾天下的谢相,却觉得“骏马”不当于此佩金玉,这简直是有些好笑的,谢子介投了子,先说这局棋你赢了,然后才笑了笑。 “这边的确没什么好的,但也不是很差,”他说。 那你为何要过来? 鹿琼很早就想问这一句,但就像谢相他那成迷的身世一样,这句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合适问。 “其实我也没料到,要在这里待这么久,”谢子介忽然道,“这世上的事很多,比你想象的会好,可到底不是能事事如意的。” 鹿琼抬眼看向他。 “一开始,我在等一个故人入京,后来他不想来了,我也脱不了身了,”谢子介笑叹,“他倒是逍遥了。” “罢了,不提这些,”谢子介转手又拿起来了棋子,“难得有半日清闲,倒不如下棋。” 这的确是难得的半日清闲,小皇帝这些日子不知道被谁撺掇,居然重新开了丹炉,大周的官员对这个是十分提心吊胆的,恨不得以头抢地,让小皇帝熄了这心思。 小皇帝哪肯,就要杀了那几个大臣,但谢子介在,肯定会拦着,到底皇帝年幼,这裁断天下事的还是谢子介,没出了人命。 几次闹下来,固然有些儒生觉得是谢子介故意放纵小皇帝,但也有些人在窃窃私语,这几年大周皇帝换的挺快,倒也不是不能再快一点。 而事实上,小皇帝也的确没能等到和亚父交手,就服丹而崩。 他驾崩的令人猝不及防,就算小皇帝生前无数臣子也不喜欢他,可更多的说法,还是落到了谢子介头上。 但谢相依然很平静。 鹿琼看来,他平静地简直过度了。 其实就鹿琼和谢子介的相处中,也能察觉的出来,谢子介对小皇帝的态度是很暧昧的,的确有点放任自流的意思。 可这种放任自流,对谢子介自己,又有何好处? 倒是显得有些对尘世厌倦的意思。 既然是朋友,她问一句也是可以的吧?鹿琼有些踌躇。 可她还是挺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不想打破,下下棋,偶尔去府外转转,小皇帝一死,什么都不用愁了。 如果这个问题会打破这一切,她宁愿不问。 最终,她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在一个傍晚,拜访了于大娘。 *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如今新帝未立,大权还在谢子介手里,他忙的天天转,鹿琼之前也没觉得这人来的有多勤,可真不来了,却又感觉一下子闲了下来。 有点空,还有点不舍。 算了,鹿琼笑了,她想,可能是谢府的日子太闲散安逸,她居然会有了这种想法。 直到又一天,谢子介来找她,带着一个匣子。 “天下需要一个真正的主人,谢相就必须死。”谢子介坐在她对面,这样说。 谢子介觉得一切也许都是定数,比如他曾经以为自己刺杀成功,仇人死后之后便可以安心去了,结果,阴差阳错的走到了现在。 他无称帝之心——若他夺位,天下定四处征讨勤王,战火又起,他付出心血的了十来年的山河,又要化作流水。 只是年幼的小皇帝们到底容不下他,最终成了如今朝纲崩坏的局面。 那就索性也结束在这里吧,这半生,他见过钟鸣鼎食之家,也坐过朝堂之上,天子尚尊他一句亚父,已足矣。 虽尚有一憾,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鹿琼努力冷静下来。 “这些地契都是天衣无缝的,”谢子介把匣子递给鹿琼,“我另有些下人,也会去石雁城,他们都不是脑子聪明的人,与其给他们,倒不如拜托掌事照拂他们一二。” 此外,对鹿琼来讲,人生地不熟的石雁城也会有了一股助力,算是两全其美。 鹿琼捏住了拳头,尽力让自己平静:“就算没有这些,看在这些日子在谢府居住的缘故,我也会做的。” 谢子介摇了摇头,他说道:“那些不算。” “我不明白,”鹿琼看着他。 “昔日我母亲曾与你母亲为你我定下婚约,”谢子介看向鹿琼,并不意外她的错愕,“后来误打误撞,我十年前未去宝丰。” 实际上,就算过去,谢子介也不会按照母亲的说法,去娶妻以求避祸,毕竟他处于低谷,并非良人;但反而来,若是对方处于低谷,他却是肯定要帮忙的。 他说道:“先帝查到了你那块玉佩,才把你送来谢府,有那番前缘在,那些不能算。” 他也一直在寻找母亲的玉佩,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宫中。 一切都合理,可鹿琼却气笑了,她冷冰冰道:“那你来找我下棋,也是因为这?你约我去跑马,也是因为这?你和我说这些——” 她把那地契在桌子上一丢,盯着谢子介道:“也是因为这吗?” “不是,”良久,鹿琼听到谢子介的回答。 他喜欢鹿琼,尽管他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或者原因,也许是鹿琼刚刚来谢府的时候,也许是难得起了捉弄之心非要替对方梳发的时候,也许是这么多天的相处……反正在他做好万全准备后,他发现自己动了心。 尽管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没有什么刺杀、失忆,也没有什么其余人的阻拦,可是谢子介就是觉得他喜欢上鹿琼,那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如果当初他去宝丰,他也会喜欢上这个姑娘。 只是现在的谢相,动心也无用,必须死在汴京城。 “是因为我喜欢你。” * 谢相死的不突然,是在新帝入京后的某个日子。 据说是急病而亡,他府内空空,新帝耐人寻味的并没有继续查。 这一回的新帝,是另一位宗室子,已经十六岁,是可以亲政的年纪。 太傅们其实不是很满意,新帝并不是汴京城的人,最信重的也不是他们,而是一个神出鬼没,把新帝送来汴京城后,就飘然去了北方的空照和尚。 本来,接谢子介位置的,该是另一位于相公的,但于相公也突然辞官归隐了,据说是因为女儿的缘故和家里闹了些矛盾,干脆分家辞官,去北方定居。 莫名其妙的,准备致仕的戴相公就被迫顶上,不过这也不一定不是好事,毕竟天子已经是少年,戴相公快致仕了,又没有太多野心,能求个君臣两全。 谢相已死,于相致仕,接下来是新帝的时代了。 * 去石雁城的路上。 碧桃偷眼看着旁边的护卫,此人叫做查伏,是个边地儿,生的高目俊脸,此时正在查着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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