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皇上身强体健,这样一日日也熬不住。 当最后一本折子批完,沈远放下了手中的笔,从书案后起身。 许是坐了太久,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身子晃了晃,还是用手撑住了书案才站稳。 “皇上,您哪里不舒服?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罢!”张清江焦急的上前道。 从贵妃离开后,皇上便是这般日以继夜的忙于公务,仿佛这般自虐似的忙碌,才能让他稍稍忘却失去贵妃的痛苦。 沈远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无妨,坐久了头晕而已。” 他定了定神,起身走到了内殿,坐在了软榻上。 一旁的小几上放着明瑶还未绣完的肚兜,他拿在手中,默默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帘外响起了通传声。 “皇上,惠妃娘娘到了。” 沈远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他淡淡的道:“让她进来。” 作者有话说: 今早开奖啦,让我康康那些幸运小仙女中奖惹!
第30章 惠妃赶了一夜路, 风尘仆仆的在天亮前到了行宫。 “妾身见过皇上。”惠妃进门后,敏锐的觉察出了气氛的不同。 往日里皇上虽是冷淡的性子,至多不苟言笑, 气氛严肃些。尤其是当明贵妃进宫后,皇上嘴上不说,整个人却都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如今偌大的长春殿中,仍是奢华, 却也冷清空旷,颇有种压抑的感觉。 她在进来时看了一眼沈远, 他本就瘦高的身量, 如今更是隐隐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看来他喜欢明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幸而明瑶这次死成了。 若后宫的人知道真相,怕是要额手称庆。 宫人们亦是屏声敛气候在一旁, 行动间几乎不发出声响。 明瑶会有动作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未料到明瑶会如此刚烈,竟选择了自戕—— 虽然对外宣称明贵妃突发疾病而暴毙,惠妃却不信这个原因。自己暗示她沈远可能是大公主亲生父亲后,明瑶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她受了刺激,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能让明瑶宁愿死也要离开皇上身边, 一定是件伤她至深的事。 惠妃如往常般蹲身行礼, 等了许久都听不到皇上叫起的声音。 饶是沉稳如惠妃, 心中也不由开始打鼓, 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请皇上节哀。”她礼仪再好, 也受不住这样长时间的半蹲着, 只得扬起头道:“妾身突闻贵妃娘娘薨逝, 心中悲痛至极。娘娘是个极好的人,后宫的姐妹们虽是不能来,也在替娘娘抄经祈福。” 她这话不假,得知明瑶薨逝的消息,董顺仪和薛贵仪着实是伤心了一阵。明瑶一死,这后宫的掌控权又要回到惠妃手中。 两人为了在明瑶面前表忠心,可没少得罪惠妃。 “惠妃,贵妃不在了,后宫中最高兴的应该是你罢?”沈远淡淡的开口,他望向惠妃,目光锐利。 听沈远的话不好,惠妃顺势跪在了地上。 “皇上明鉴,妾身对贵妃娘娘没有半点不尊敬。且贵妃娘娘体谅妾身们,待妾身们极好,妾身只觉得难过悲伤——”她言辞恳切,说着竟红了眼圈。“妾身自知不会久留在宫中,为何去嫉妒娘娘?” 沈远慢慢合拢掌心,他不觉眯起双眼,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不该跟贵妃时候的话,你当真半句都没说过?”他冷冷的道。 惠妃心中一沉,面上却仍是哀伤又带了些委屈。“皇上明鉴,妾身确实说过一次。妾身告诉娘娘,说是与您并无夫妻之实。还跟娘娘说,您心里只有娘娘一个人,期盼着娘娘跟您早日和好!” 沈远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惠妃,眸光深远难测。 “皇上,妾身只是想帮您!”惠妃鼓起勇气,目光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妾身看贵妃娘娘待您始终淡淡的,便想着说出实情,好让娘娘回心转意。” “这么说,朕还要谢谢你?”沈远语气波澜不惊,让人听不出喜怒。 惠妃不敢掉以轻心,低声道:“妾身问心无愧。” “大公主是朕的亲生女儿。”沈远突然开口道。 惠妃愕然的抬头。 她惊讶的不是这个事实,而是沈远竟亲口说了出来。 “这件事,惠妃应该早就知道了罢?”沈远态度温和,可听起来却让人骨子里发冷。 “皇上,妾身——”惠妃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只见沈远挑了下眉。 “想好了再说,说错一句,朕都不会轻饶你。” 惠妃咬了咬牙,险些维持不住一贯的镇定。“皇上为何要逼问妾身,妾身如何知道这等隐秘之事?” “你只需将自己的猜测透露给贵妃便是。”沈远越说神色越冷,面上最后那点作为伪装的温和也消失不见。 惠妃心头悚然,却也一时没有开口。 那次大公主出疹子,明瑶应该是瞒住了沈远,否则以他对大公主的疼爱,早就该找她质问。 莫非是贵妃走之前,出卖了她不成? “皇上,妾身确实说过大公主像您的话。”她定了定神,道:“可您该知道,妾身只是有意恭维贵妃娘娘罢了。您和废太子是堂兄弟,这并不会令人生疑。” 惠妃自恃明瑶自戕死无对证,便捡着不疼不痒的说。 说完她故作镇定的望向沈远,以示坦荡。 “惠妃,你这些年替朕管理后院,一直都做的很好。”沈远眼底一片漠然,他波澜不惊的道:“好到朕疏忽了,你也生出了别的心思。” “皇上,妾身别无二心?”惠妃听沈远的话不好,忙道:“妾身身份不高,得皇上格外照拂才封了妃位。妾身从不敢妄想别的,贵妃娘娘待人和善,妾身巴不得娘娘诞下皇子,封为皇后,那才是后宫之福……” 她话音未落,只见沈远的脸色骤然变了。 这一切,本该是顺理成章的。 沈远想到明瑶怀着两个多的身孕,还能选择自戕……她对他恨之入骨。 “朕会留下聪明人,绝不容自作聪明的人。”他心如刀绞,压下眸中翻涌的情绪,面若冰霜。 “惠妃,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你说朕会怎么处置你?”沈远已经没有耐心再问,冷冷的道。 惠妃愣了下,终于觉察到了方才的怪异之感由何而来。 “皇上,您冤枉妾身!”她尤自还想辩解,却见沈远的眼神越来越冷。 “朕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也该为你的好奇付出代价。”沈远轻描淡写的道:“惠妃于皇后灵前不敬,即日起夺去妃位,贬为选侍,搬入广清宫。” 广清宫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冷宫,历代进去的宫妃,几乎没有能出来的。 难道皇上让她只身前来,并不是如往常一般信任她,由她操办贵妃的丧仪…… 皇上甚至不在乎究竟真相如何,他是要给曾经有意算计他心上人的自己,安上个合理的罪名罢了。 惠妃这时才真的怕了,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皇上,您不能这样对妾身!”惠妃膝行到沈远身边,苦苦哀求:“妾身这些年在宫中亦有苦劳,请您放过妾身……” 见沈远不为所动,惠妃脑海中闪过一道灵感,忙抓着沈远的衣摆道:“皇上,大公主年幼,总要有人照顾公主罢!只要您愿意将公主给妾身照顾,妾身一定视若己出……” 她话音未落,只见沈远突然探身前倾,伸手提起了她的衣领。 “你还敢跟朕提大公主?”沈远墨眸中翻涌着滔天怒意,冰冷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惠妃脸色难看极了,几乎无法呼吸。她甚至有种错觉,沈远想要了她的命。 “来人,将穆选侍带下去。”沈远松手,惠妃直接摔了下去。 “皇上,难道逼死明贵妃的是我吗?”眼看有羽林卫过来带走她,惠妃红着眼声嘶力竭的道:“皇上您真的爱明贵妃吗?” 沈远冷漠的看着她。 他的心早就被刺的鲜血淋漓,巨大的疼痛撕扯着他,可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才能勉强苟且的活着。 那日在青云峰上,明瑶含泪问过他同样的话。 他的答案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爱她,他只爱她一个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爱她。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只是,他认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做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伤明贵妃最深的人,就是皇上您自己!”惠妃堪堪说完,便被羽林卫挟制住双手,半扶半拖着带出了长春殿。 从来真话能刺痛人心。 她的声音言犹在耳,沈远面无表情的坐着,一言不发。 直到张清江进来,低低惊呼道:“皇上,您的手!” 原来沈远不知不觉间竟捏下了小几一角,他手被扎的鲜血淋漓,可他自己没有知觉。 “快请太医来!”张清江见皇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大着胆子做了主。 沈远回过神来,忙收回了手。 就当张清江想先帮沈远清理时,却见他将那件小肚兜珍惜的放在眼前,用没受伤的右手拿着帕子,拼命的去擦上面滴落的血迹。 可他不得其法,越擦晕染的就越多,弄脏了明瑶还未绣完的图案。 沈远颓然的放了手。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 转眼间明瑶在江玄越给她安排的住处已经过了十数日。 她最近总是精力不济,一来是残留的药性未能全部解除,二来因为害喜的反应越发严重了。 这日江玄越带着补品过来看她,还没绕过影壁,便听到素云的声音。 他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明瑶扶着树,像是才吐完,神色间还透着浓浓的倦怠。 她接过素云手中的清茶,漱了口,才觉得舒服了些。 “师兄,你来了。”明瑶站直了身子,才发现江玄越正担忧的望着她。“我没什么事,偶尔才会吐一次。” 看江玄越还是不信,明瑶笑道:“当初怪着安安时,才是吐得天昏地暗……” 还没说完,她自己先住了声。 “瑶瑶,我知道你着急见安安,只是眼下还未到时机。”江玄越陪着明瑶走进去,低声道:“等你身子稳定些,就送你出京。” 明瑶轻轻点头。 两人分了宾主坐下,江玄越留意到她坐下后,小腹已经能隐约看出鼓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替明瑶把了脉,又问了她些问题,方才道:“本想等你过了四个月再走,只是怕夜长梦多……” “师兄,你放心,我身子已经无碍。”明瑶恨不得立刻带着安安远走高飞,自然不想再拖下去。“算日子已经过了三个月,该是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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