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了手里握着的手,接过旋玉递来的酒,唇边扬起薄薄微笑,道:“多谢旋玉姑娘美意。”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旋玉更是惊喜。她原以为这种外表如玉如琢,实则疏离冷淡的男子,不会轻易给人面子,没想到他竟直接接了她的酒,还喝完了。 旋玉满面羞涩笑意,低下头道:“那旋玉先给几位爷唱一首孔雀东南飞。“ 桌案对面的邵同奚聚精会神地端起酒杯,看着旋玉轻启檀口,眼神却不经意间落在祝辞身上。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邵同奚听不大懂,却能从旋玉眼中看出些什么,便探身去问贺陵,“哎,贺陵,那旋玉姑娘唱的什么?” 贺陵听着旋玉兜兜转转只绕着那一句唱词,笑起来,“这首歌,说的是缠绵悱恻的男女情意。” “啊?”邵同奚眼睛一瞪,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那这旋玉姑娘挑着这首唱,难道是对二爷有意思啊?” 方才他看旋玉姑娘一眼都没瞧过别人,只盯着二爷了。 贺陵哈哈笑着摇头,“这咱们就别管了,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怎是我们能相比的。从前同二爷出去时不也是这样,到哪儿都有女子上赶着来。” 说着,贺陵喝了杯酒,啧道,“我们啊,就沾二爷的光,好好听曲儿就行了。” “好吧。”邵同奚咂了咂嘴,坐回去,感叹这些福气他邵同奚怎么就享受不到呢。 雅间萦绕着旋玉婉转的歌声,邵同奚四处看了看,忽然注意到祝辞身旁那道娇小身影,定睛看了过去。 柔兰咬唇坐在祝辞身后侧,因此看得最清楚。 旋玉口中唱的词,她听得懂。这首孔雀东南飞的词,说的是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 旋玉唱着歌,却紧紧盯着祝辞,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妩媚。她是什么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可、可是……柔兰微不可察地蹙起眉,睁大眼朝旁边看过去。 月白玉带的男人靠坐在榻边,手持着杯盏,端是风流如玉的模样。他虽然没有给与旋玉回应,却也松开了方才一直抓着她的手,注视着旋玉的一举一动。 柔兰咬住下唇,看着男人仍旧丝毫没注意自己,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微微恼意,往旁边挪开了许多,蹙起眉头,不吭声了。 这一动静,自然被一直盯着她的邵同奚看见了。 邵同奚只觉漂亮小姑娘孤零零坐在旁边,眼眶微发红,看起来可人疼得紧,心里不由一荡,保护欲登时就起来了。 他邵同奚可最见不得好看妹妹伤心了。 旋玉还在婉转唱着曲儿,邵同奚忽然悄悄起了身,在贺陵愕然的目光中,从另一边绕到了祝辞身后。 “小柔兰……啊不对,念念,你是叫这个对吧,你怎么哭了啊?“邵同奚坐在柔兰身旁,平生第一次声音这样温柔。 柔兰没料到邵同奚居然过来,吓了一跳,黑白分明的瞳仁睁大,蹙眉又往旁边避,摆明了不想理会他。 “别躲呀,我又不是坏人,你不高兴可以与我说嘛,”邵同奚笑着,以为她害羞,想伸手将她牵过来,“我邵同奚最会安慰人了,从前……” 就在此时,一只月白衣袖下修长的手,却凭空挡住了他。 邵同奚不悦了。 谁啊,妨碍自己和人家小姑娘联络感情了。邵同奚不虞地抬眼看过去,正要说话,眼睛一瞪,赶紧闭嘴了。 祝辞漆黑的眼看着他,淡淡道,“邵同奚,你干什么。” 祝辞这一句话响起,顿时整个雅间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原正唱曲儿的旋玉也停了歌声,讶异地看过来。 ——小姑娘眼眶微红,害怕地往旁边退,而他邵同奚却上赶着要将人家拉过来,怎么看都是他欺负人了。 这可真是怎么都洗不清了,邵同奚一激动,“不是不是,我……” 祝辞的视线平静无波,邵同奚却觉得背后一冷,赶紧保证道:“不是,二爷,我看念念不太高兴,我就安慰安慰她。” 祝辞收了目光,看向低着头的娇小身影。她垂着眼,蜷长的眼睫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旋玉看着这番景象,也不知道要不要再继续唱下去。 庆王摇晃着杯中的酒液,面上噙着笑意,看着这里,也似是在旁看好戏。 祝辞低声道:“是不是不舒服?” 柔兰却是不吭声,半晌,眼睫轻轻颤动一下,摇了摇头。 雅间里一时十分寂静。 祝辞垂眼笑了笑,搁了杯盏散漫起身,对庆王拱手,微笑道,“庆王也看到了,祝某身边人不太舒服,今日这场聚会,祝某恐怕得先走。” 庆王方才也看出来不对,没有在意,颔首笑道:“二爷去吧。” 祝辞便不再停留,径直出了雅间,柔兰咬了咬唇,也起身跟了上去。 旋玉尚且还在愣怔中,方才坐在矮榻的男人,却已离开了。 旋玉只得求助地看向庆王,庆王只抬手,若无其事地笑笑,“旋玉姑娘继续。” * 从祥云楼三楼离开,一直到马车的这段路程,都没有说话的声音。 赴白跟在最后面,眼珠子转了转,灵敏地觉察到气氛不对,便老老实实地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木桩子。 马车宽敞低奢,布置雅致,祝辞倚在榻边,睨着那道从始至终都不吭声的娇小身影,眼底落了笑。 赴白在外面问:“二爷,现在要回府吗?” 祝辞淡淡道:“去兰园。” 马车外的赴白应了声。 祝辞看向柔兰,忽然道,“过来我这。” 柔兰乖乖起身,依言走到男人面前,只是,她才刚刚站稳了,却被祝辞大手一圈,猛地跌进他怀里。 熟悉的沉水香强势地侵入鼻尖,她霎时间有些慌乱,想要挣扎出去,却被祝辞环着腰,锢得牢牢的。 她只得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声。 祝辞垂眼看着她,低沉嗓音里落了笑,“方才眼睛怎么红了?” 这句话自他胸膛发出,与她只隔着两层布料。柔兰耳边不受控制地烧起来,却霎时间想起方才的事情—— 于是她便强自咬住唇,别开头去,“没有。” 祝辞却最喜欢看她这种娇气的小女儿情态,凝着她半边侧脸,唇边笑意更深。 “念念,不肯说实话,是要罚的。” 他刻意喊她的小名,那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低沉且暧|昧。
第23章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祝…… 柔兰垂着眼不愿说话, 从男人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她眼睫垂着,遮去大半瞳仁的情绪。 他知道小姑娘不高兴了。 方才在祥云楼上, 那女子的容貌笑意, 他其实并未看多少, 全副心神却是在她的身上。他心中隐隐希望着, 她兴许能有些反应。 可她实在太乖,太乖了。 只在他身边坐着,就连一句话, 一些动作都没有。 寻常主子身边的丫鬟, 知道自己在主子身边伺候,看主子近了别的女子多少会不高兴。 她却不是。 “好了, 是我不对, 惹念念不开心了。”祝辞低声说着, 嗓音蕴了笑意, “还生气吗?想怎么罚我?我都应下。” 冷不防这句话在耳边响起,柔兰怔了怔。 她没想过他竟会同自己说这些。 她愣怔之下,转头看回去, 便对上男人凝着自己的一双眼。 那双眼睛总落着笑,如同深潭, 让人看了便觉几乎能溺进去。 柔兰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低声道:“柔兰不敢。” 祝辞笑着。 这意思,便是还气着了。 他从前处理过许多棘手事情, 运筹帷幄, 对商行的事务了如指掌,可在她这里却是束手无策。 那只手环在她腹前,仍是一点没想移开的意思, 恰在此时,柔兰肚子轻轻叫了声,她反应过来,红了脸,立即道,“二爷放开。” 她今日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如今觉得有些饿了。 “饿了吗,”祝辞半点不在意,“那带你吃东西去。” 方才在祥云楼,许多人在场,说是聚会吃宴,可实际压根没人有心思在上面。庆王是为了笼络人心而来,可也太看轻他们。先不说他祝辞,就是邵同奚与贺陵,那都是永州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是一顿饭就能笼络的吗。 “想去哪?永州出名的酒楼,除了祥云楼,西春与如意也都尚可。” 柔兰没想到他当真说起这个,语气认真,竟是真的在想去哪里吃。 可她一个丫鬟,哪能…… “赴白。”祝辞朝外道。 柔兰吓得连忙抬手摁住他的唇,连忙摇头,杏眼睁大了,看着他道,“不要,回去随意吃一些就好了。” 她眼里全是紧张,生怕他真的带她出去。 如今她并不想抛头露面,更别说她如今只是个丫鬟身份,他是二爷,哪能因为她半途改道,即便他真的不在意,她也不敢担这个名。 祝辞视线落回她紧张的眼里,因没有思考便按上来的小手仍紧紧按着,柔软馨香。 他没动。 柔兰注意到自己手还逾矩地捂着他,忙缩回来。方才碰到他唇上的地方,隐隐灼热。 “好,那回去吃,让赴白把东西备着。”祝辞凝视着她,笑道,“还生气吗?” 柔兰低下眼睛,轻声道:“柔兰没有生气。” 这不是谎话。就算是方才她看到二爷接了那旋玉的酒,低落之下,也只是难过。 她如今只是丫鬟,哪能对二爷生气。 车厢外,赴白很是时候地问道:“二爷,怎么了?要改道吗?” “不用了。”祝辞道,“这里人多,让马车走慢些。” 柔兰听见这话愣了愣,她方才并没有注意到外面人多。旁边车窗的帘子被风吹得上下翻飞,她转头看出去,见外面确实人潮拥挤。 她想过去看,环在腰上的手便松开了,任由她去。 柔兰抬手掀开帘子,朝宽阔的街道看去。 不远处有一行人极为瞩目,为首的是穿得喜庆的喜婆,后头跟着抬红箱的小厮。看模样,似是今日有人办喜事。 她想起从前宁家姐姐出嫁时的情景,两家人专门择了好日子,到了吉时,便锣鼓喧天地上门来迎人。 那时她挤在人群里,看着那软轿离开,心中想的皆是宁家姐姐前一日同自己说的掏心话—— 念念,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得其保护,终老一生,是一辈子的福气。 只可惜,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 柔兰收回手,垂眼坐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攥起。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祝辞一直注视着她,视线未移,似在思索。 * 除了祝府,祝家二爷在外名下还有几座宅子,其中一座在永州的边郊,叫作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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