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怜青眼中腾起气恼的泪, 染了凤仙花汁的手指着柔兰,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 柔兰还没换衣, 用被褥挡住自己。 屋外, 赴白如见救星的声音响起, “二爷,您回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原本在外与赴白拉扯的丫鬟赶忙跑进来, 躲到了徐怜青身后,“小姐。” 徐怜青一听见祝辞回来, 眼泪砸下来, 粉颊带泪,立刻转身朝外去, “二表哥!” 屏风外走进云缎锦履的男人, 祝辞今日着一身月白暗纹直裰,衬得身量颀长如玉,徐怜青一照面, 羞赧地退回来,眼泪却还在打转,抬手指着床道:“二表哥,她是谁?你屋里不是向来没有女子吗?她是自己爬上你的床的,是吗?” 祝辞唇边微笑不变,只道:“祖母还在等表妹,这里不方便说话。赴白,送客。” 徐怜青看着男人明显疏离的神情,怔怔瞪大了眼。身后的丫鬟心生害怕,扯徐怜青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我们出去吧,我们这样闯二爷的屋子不、不太好。” 赴白上前来请,徐怜青只能安慰自己,二表哥定是怕自己下不了台面,这才这样说的…… 徐怜青这般想着,心中松快些,只好不甘心道:“那怜青在待客厅等着表哥。” 说完,带着丫鬟出去了。 柔兰从始至终都用被褥裹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水洗过似的澄澈眼看着祝辞,也不说话。 祝辞走到床边,对上她的视线,勾唇笑起来。 他要在她身边坐下,可才挨到床边,她便裹着被褥一声不吭地往旁边挪,蜷长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垂着,漂亮得不像话。 祝辞凝着她的侧脸,唇边笑意薄薄,“生二爷气了。” 柔兰循声转眸看过去,他对上她的眼,眸色却略深了些。 他的手抚过她眼侧,微低的声音里糅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喑哑,道:“别这样看我。” 她的目光丝毫没有杂质,可偏偏是这样的目光,却总让他想忍不住欺|负她。她自己并不知道,她这双眼睛,昨夜晃着水光迷蒙瞧他的时候,他差点就没忍住。 柔兰听出了男人话里暗藏的欲|望,连忙别开头。日光透进来,照得她颈侧肌肤上的那朵淡粉桃花,镀上一层迤逦颜色。 祝辞移开视线,“起来吧,一会儿带你出去。” 他不能多看,他自诩强大的自控力在她面前几乎如无物。 柔兰做事很麻利,很快便将自己拾掇好,往铜镜前一站,就是极标志的祝府丫鬟模样。 就在她看着镜中女子出神时,祝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靠近过来。 幽淡的沉水香袭入鼻尖,她心中泛起瑟缩的颤。听身后男人嗓音含笑,道,“之后跟着二爷,做你自己就好了。” 她心中如鸣钟被轻轻撞了下,立刻转头看去。 那袭月白的颀长身影,却已慢条斯理地走出去了。 * 今日祝府大堂的气氛,有些尴尬。 昨夜的事情闹得很大,阖府上下都传遍了,说二爷与三公子为了个丫鬟,当众撕破了脸,丫鬟小厮们中各种风言风语,祝老太太只能下了狠命令,不许将这事情说出去一句。 祝衫与徐氏坐在最前首的椅子上,祝延则站在旁边,不知昨夜徐氏与祝延说了什么,他今日与平日没什么分别。 三房祝凛与林氏带着祝成曦,也坐在后头。祝成曦昨夜很早就被林氏哄睡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窝在林氏怀里,手里正把玩陶器。 徐怜青站在祝老太太身边说着话,此时,见门外男人身影出现,她忙轻声道:“老夫人,二表哥来了。”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看过去。祝延也抬眼,却是将视线钉在了祝辞身后那道纤细身影上,眼神阴沉。 “二爷来了。”祝老太太扯起笑道,“坐。” “今日人来得齐,是有何要事商量?”祝辞唇角噙着笑,没动。 祝老太太看向始终以手作拳抵在唇边的祝衫,“二老爷,你说吧。” 祝衫咳了声,试探道:“延儿昨日醉酒糊涂,这才同二爷起了争执,都是自家人,二爷不会怪罪吧?” 祝辞淡淡瞥了阴气沉沉的祝延一眼,笑笑,“都是自家人,不是么。” 见他这般说,祝衫安心了些,道:“这段时日延儿也学得差不多了,我便想着,将祝家在外部分酒庄的事情交给延儿先上手,二爷看如何?” 祝辞只如同听了件寻常事,微笑不变,“可以。” 坐在旁边的徐氏眼中一喜,忙扯着祝延道:“延儿,还不快去谢谢你二哥。” 祝延眼神冷冰冰的,讥诮地扯起唇角,“多谢二哥。” 就在此时,柔兰感觉祝延不善的目光朝自己而来,如毒蛇般粘腻冰凉,她心中一颤,垂着眼,别开头去。 “祖母,既没旁的事了,孙儿先行离开。” 祝辞淡淡说完,朝祝老太太拱了拱手,不再停留,带着人离开了。 原本正站在祝老太太身后捏肩的徐怜青急了,迈步要跟上去,“二表哥……” 可是人已经走远了,追不上,祝老太太握着徐怜青的手,笑着拍了拍,“表姑娘,没事的,你二表哥素来事忙,都不在府里,等之后有空了,你再与他一道出去不迟。” 徐怜青委屈,抽噎道:“老夫人,可二表哥身旁已有女子了。” “不过就是个丫鬟,喜欢时候带在身边,不喜欢的时候便随意打发了,二爷若真喜欢,顶多收进屋子里当妾室,你是徐家的千金小姐,还愁这个不成?”祝老太太笑斥。 徐怜青想了想,这才被勉强说服,点点头。对,不过是个丫鬟,这般卑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哪能同她相比,二表哥玩腻了,将她遣出府都大有可能。 * 离开堂厅后,祝辞忽然道:“去将你杂院的东西收拾了,都搬过来。” 柔兰跟在后面,闻言抬眼,摇摇头,“我没什么东西收拾的。”她被卖进祝府时身无长物,哪里有东西要带。 只是男人似乎并没有征询她的意见。 在赴白的领路下,走了条近路,居然就到杂院门外了。 看着面前半掩的院门,柔兰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只踌躇地站着。 祝辞淡瞥她一眼,“我等你。” 她不是这个意思……柔兰抿了抿唇,还是推开了门,只见院子里空旷地上,一众丫鬟聚在一起,正在听王嬷嬷教训。 看见她来,丫鬟们脸色霎时间变了。 待透过杂院大门,看到外面玉带直裰的男人,没有欣喜,更是畏惧。 那、那可是二爷。 原本她们都暗暗怀揣着女儿家心思,也曾幻想过传闻中的二爷是何等人物,可如今见到,只剩下惶恐害怕。 从前柔兰在杂院时,她们都或多或少欺负过她,可如今柔兰成了二爷屋子的人,那就有二爷护着了。她们这些从前欺凌她的…… 王嬷嬷原本正在训斥丫鬟,转头看见祝辞,脸色一变,赶忙规矩站好了,“二爷。” 柔兰尽量无视那些灼灼目光,垂着眼,往她曾住过的屋子走去。 可才走到半路,跪在最前头的曼香忽然跌跌撞撞起来,扑到她脚边,哀求道:“柔兰,柔兰,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都是婵云教唆,她逼着我,我才听了她的话,诓你去三公子的院子,我不是故意害你……” 柔兰步伐一停。 芬梅也终于感觉到害怕了——连曼香都忍不住求饶了,她当日也同曼香一起骗了人,怎么可能逃得了干系!现在柔兰不仅没事,还成了二爷护着的人,惨的就要轮到她们了! 芬梅想到这里,煞白着脸,跪过来道,“柔兰,你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们计较,从前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我道歉……” 柔兰怔怔垂眼,看着花容失色的芬梅和曼香。 身后,祝辞看着她的身影,忽然道:“念念,过来。” 柔兰咬唇退后一步,从芬梅和曼香的桎梏中退开,转身跑了回去。她跑得很急,几乎就是冲他奔过去的。 祝辞察觉她情绪不对,一只手抱过她,对王嬷嬷道:“这些人,就交给您按规矩处置了。” 王嬷嬷忙点头:“是是,老奴绝对好好处理。” 等到离开了杂院,祝辞看着低头跟在身旁一声不吭的身影,低声笑道:“怎么了。” 他抬了她下颌一下,见小姑娘丢了魂似的,眼眶微红,抚上她眼尾的指腹便微用了力,笑着,“方才在里面一句话不说,二爷给你权力,你也不用,现在到外头来掉眼泪,嗯?” 柔兰吸吸鼻子,小声道:“二爷存心的。” 她并不是可怜芬梅和曼香她们,只是心中复杂。 “好了,别哭了。”祝辞撤了手,懒洋洋看向别处,“让别人瞧去,还以为我祝辞连丫鬟都欺负。” 柔兰咬着唇,被他这句话,勾起昨夜的记忆,耳根又烧起来。 本来就是。 身后不远处,赴白估摸着时间,上前问道:“二爷,午膳可还要在府里用?有人在祥云楼做东,请二爷您到场。” “哦?”祝辞淡淡道,“谁?” 赴白似纠结了片刻,看着两旁没有人了,才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是……是庆王。” 庆王本在属地庆洲,离永州有段距离,他也没想到庆王竟然来了永州,还特意将请帖送到了二爷跟前。 赴白的声音虽然低,但靠近的柔兰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她尽管如何掩饰,眼中却仍掠过慌乱,用力咬住唇。 “自然去。有人做东,怎么不去。”祝辞道。 他往回走,身后那道娇小的身影却没跟上来,半晌,却又忽然绕到他面前来——蹙着眉头,怯怯望着他道:“二爷……” 祝辞低嗯了声,看着她,“不想随我去么。” 柔兰摇摇头,她自是愿意陪二爷去的。 “信我吗?” 她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又问这话,立即点头。 见她乖巧模样,祝辞唇角微笑弧度深了些,看了她一眼,只道:“那便走吧。” 柔兰站在原地,仍是不明白,旁边的赴白悄悄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嘿嘿笑道:“有二爷在,你怕什么?还怕那庆王把你抢去不成?咱们就去吃好的喝好的就行。” * 庆王此行是秘密出行,没有大肆宣扬,选的地点祥云楼是永州一家颇具名气的大酒楼。 祥云楼不仅售酒,还做歌伎琴伎的生意。 一楼大堂正中经过布置,底下就是看台,衣着清凉的美人轻歌曼舞,自是吸引人的目光,前来定座的客人络绎不绝,寻常要定雅座,没提前个半旬时间是定不到的。 今日却不大一样,酒楼伙计只知道今个酒楼里来了个大主子,早早便备下好东西,还特地空出三楼最好的观景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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