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桃离得近,自然目睹了这一幕,并未说话,只迟疑地看了看柔兰——没想到二哥竟如此护她。 柔兰跟着祝辞钻进马车里,帘子落下之后,赴白坐到前面,让车夫驾马。 马车很快驶离了祝府门前。 马车辘辘行驶,车内,柔兰抬眼看向闭目养神的男人,斟酌了半晌,问道:“二爷可有什么要柔兰做的?”她隐约感觉这一趟不寻常,但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马车内置放桌案,桌上茶壶中,滚烫的雾气飘散。 祝辞在雾气中睁眼,懒洋洋地看向她,见她睁着眼看自己,没有回答。 却问了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柔兰轻道:“十一月十六。”她眨了下眼,二爷不是知道么。 “那是快到了。”祝辞视线半垂下去,倦懒摩挲着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忽然问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柔兰睁大了眼睛。她剔透的瞳仁里,映出男人含笑的俊颜。 是这样的,寻常到了节日,丫鬟都会向主子讨赏,做个好彩头,从前她身边的春仙爱说爱笑,逢节过年也会拐着弯地逗她开心,然后向她讨赏。 柔兰的睫毛低下去,眨眼时颤了一颤,低道:“柔兰就想好好伺候二爷,旁的都不要。”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一震,车夫停了马车。 怎么突然停车了?临郡离永州远,断不可能这么早到的。 柔兰眼中疑惑,看向祝辞。 他唇边含笑,手搭在软枕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道,“下去看看。” 柔兰满头雾水,还是按着他的话弯腰出了马车,赴白在车旁放了脚凳,她下去之后,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景象,霎时一震。 这—— 柔兰睁大了眼睛,往前走两步,又紧张地回头。 祝辞也已经走了下来,静静站在她身后,微笑道:“去看看,只是时间不多,可能不能久留。” 后面马车上的赴白冲车夫警示地抛去一眼,车夫立刻明白了,连忙低头,不敢多看,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是…… 东溪顾家的府邸。 放眼朝街道两旁看去,来往的百姓不多,人烟稀少,许是因为顾家潦倒,这一条街居住的人都怕沾染上晦气,都搬离了这里,逐渐的,这里人流变少,来这儿的摊贩也不多了。 柔兰走近了几步,却不敢再往前走了。 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与从前已大相径庭。 原本干净宽敞的大门被贴上封条,灰尘落满,木门上划痕累累,痕迹斑驳,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已变成这样。 柔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里蓄起眼泪。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走近,她回身看去。 她原本就已猜到,二爷早将她的身世查的清清楚楚,可二爷从来没提过这些事情,所以她便没有刻意去想这件事情。毕竟她如今是罪人之女,纵然被摘干净了身份,可始终被人看做不详,二爷留下她,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所以二爷没有说破,她便也没有坦白,怕如果这一切被放在明面上,二爷一不高兴,不会留她在身边了。 可如今他带她来这里,可不就是告诉她,他全都知道了。 祝辞看着小姑娘带着惶恐眼泪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好似生怕他将她丢掉一般害怕,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抽,顿了顿,才轻笑道:“别哭,叫别人看了,还以为二爷欺负你。” “二爷什么都知道了。”柔兰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 “嗯。” “那二爷要赶柔兰走吗?” 祝辞似是诧异,看了她一眼,扬眉笑了,“为什么要赶你走?” “柔兰是罪人之女,会给二爷带来……” “你觉得二爷怕这些吗?”祝辞打断她的话,笑意不变。 柔兰一噎。 见她不说话,祝辞看向不远处顾家的牌匾,忽然无奈轻叹一声。他本意是想让小姑娘来看看这里,心情也许会变好一些,可谁知又惹她掉眼泪了,他这件事情,当真做的失败。 祝辞凝视许久,问道:“你父亲当真犯错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她的父亲。 他既然已知道她的身份,便知道她家中的其他人,她的父亲顾鹤亭,便是去岁顾家案中的罪人。 柔兰条件反射便要辩解,可到了嘴边,又是一怔。 顾家的案子,朝廷已判,且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再说多又有何用,柔兰低下头,好半天,虽然哽咽着,却坚定地说:“父亲是好人。” “好。”祝辞点点头。 没料到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柔兰抬起头,视线模糊道:“二爷信吗?” 祝辞却也没有回答,缓慢地走近她,阴影覆盖过来,指腹碾去她脸上的眼泪,“那你信二爷吗?” “什么?”柔兰正怯于突如其来的触碰,不防听见他这样说。 祝辞不说话,她想了想,只道:“二爷做什么,柔兰自然都是信的。” “那就好。” 祝辞微微笑了下,“回马车里吧。” 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了顾家门外凄清的景象一眼,眼中略过微深神色,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 驾车的马是顶顶的好马,可从永州到临郡也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到临郡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黑漆漆的天幕压下来,离地很近。 下了马车之后,柔兰朝四周望去。这里人烟稀少,确实如她所想,靠近南疆一带。 有专门的人引他们进去。 祝辞有事,带着赴白先离开了,柔兰则被带路的女子带到一间屋子。 女子叫岚玉,容颜姣好,是这里的管事。 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同柔兰说了之后,岚玉见她走到门边望着外面,似在等祝辞回来,便笑起来,道:“看你的模样,祝二爷待你定是很好。” 柔兰扶着门框,轻轻嗯了声,仍朝外望着。 “不用看了,你既然跟来这里,就知道祝二爷要见的是贵人,寻常像这样要紧的事情,不会带丫鬟同去。” 柔兰垂下了眼,不会带她去吗? 柔兰心中揣着事情,摇摇头,“我不知道二爷要见谁。” 岚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 柔兰点头。 “祝二爷倒是将你保护得好。”岚玉看向门外,“这里靠近南疆,能来这儿的贵人,还有权掌管军队,你说能是谁?” 柔兰猛地看向她,心中浮起一个名字,这个认知让她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据她所知,这里并不是庆王管辖的地带。 既然不是庆王,那就是…… “你可真是好福气,”岚玉重新打量着她,“长的不错,还跟在祝二爷身边,这种福分,寻常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岚玉容貌并不差,许是管事久了,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懒散的妩媚。 见她不说话,岚玉又道:“行了,他们应该没这么早回来,今晚那儿会生篝火,喝些酒,你休息一个时辰再出来伺候你家主子都来得及。” 岚玉说完话,才转身要走,外面却飞快跑进来一个小厮,急忙说:“姑姑等等。” 岚玉停下脚步看去,“什么事情?” 小厮没看到柔兰,只气喘吁吁道:“祝二爷带来的那个丫鬟,让带过去。” 岚玉听完,讶异看向柔兰,“居然让你也去?” “那好吧,她在这儿,你带她过去。”岚玉对小厮挥了挥手,捶捶背道,“没别的事情了吧,我先回去休息会儿,今日整顿事情可把我累坏了。” 小厮点头哈腰送走了岚玉,这才对柔兰道:“你跟我来吧。” 柔兰跟着小厮出了宅子,往西面步行而去。 脚下是黄沙,走得近了,她才逐渐看清楚,原来这里漫山遍野守着的,都是士兵,远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摇摆,篝火明亮,许多宫女太监站在旁边。 柔兰心中逐渐明了,低下头,没有左右张望。 她跟着小厮往前走,穿过驻守的士兵,等到一声笑呵呵的“祝二爷,人给您带来了”响起,她才抬眼看去。 祝辞坐在桌案前,白皙如玉的脸被火光映得温和如玉,“来了。” 他轻轻笑了声,“过来吧。”
第35章 娇嗔 “你还敢和我提这个?你倒不如想想, 你能为我做什么?” 点着灯的屋子里,婵云听见这句话,肩膀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见婵云不说话, 祝延忽冷笑起来, 掐住她的下巴, 又重复了一遍,“啊?你能为我做什么?上一次你说,能帮我把那个丫头弄到手, 你做到了吗?你让本公子在那么多人面前出那么大的丑, 你该不该死?” 纵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可那日的羞辱, 他丝毫没有淡忘。 那件事情, 是他每一次回想起来, 都能怒火中烧的耻辱。 婵云娇丽的脸上泪痕未干, 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奴婢那日……那日的计划本天衣无缝,可实在没料到二爷偏偏那个时候回来了, 奴婢……” “你叫他什么?”祝延忽然打断,盯着她的眼神狠厉。 婵云颤了一颤, 急忙改口:“奴婢叫错了, 应该是……是二公子。” “他也配叫二爷?”祝延猛地甩开掐着婵云的手,婵云立即掼摔到他脚边。 祝延扫了地上的婵云一眼, 冷笑了声, 道:“既然你已经没有用了,我不介意把你送去春香坊,卖个好价钱。” 春香坊?那是什么地方, 永州人没有不知道的! 永州最大的风月场所,即青楼,有两处最出名。一处万嫣楼,一处春香坊,只名字三字不同,楼里姑娘的命运却天差地别。 万嫣楼里多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大部分是望族女子流落风尘,以此谋生,而春香坊则是做皮肉生意的娼妓。若是去了那里,简直比死都要痛苦! 婵云的脸色立即变白,哭着摇头道:“三公子,不要把奴婢送去春香坊……” “可我留你有什么用?”祝延的手从她的眼睛开始,一直抚到下巴,动作如同施舍,“你这副身子,我也腻了。若不是那日事情有变,我如今已向母亲请求,把你纳为妾室了,你说是不是?是你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 “不,不……”婵云眼中含泪。 祝延的手仍停在她脸侧,似还留恋,婵云抓住祝延的手臂,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纵然那件事情没能成功,可如今二……二公子不在府里,您又掌握了他手下的一些人,您的机会还有很多,奴婢还能为您做事的……” “做事?”祝延松了手,讥诮笑道,“你还能做什么?” “三公子,柔兰那个丫头……” 婵云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回想道:“奴婢进祝府之前,曾经听到那些牙子提起过,说柔兰身份不明,棘手得很,上头的主子既不想卖,又想赶紧处理掉,最后是邬嬷嬷花了高价钱才买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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