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宫内的聂女史说道:“贵妃娘娘正在小憩,你等去院中站着,不要吵闹,万万不要吵醒娘娘。” 侍寝宫女们便退了下来,走到院落中。 宫女们站久了,开始在院中走动,虞枝枝只是仰头看着院中的大杏树,看了许久。 午后寂静,虞枝枝忽然听见屋内有人在喊:“来人、来人!” 有贵人在呼唤奴仆,但是这里只有虞枝枝一人。 作为宫女,虞枝枝本就是干的端茶倒水的事,若是在此刻装聋作哑,是在是太不像话。 虞枝枝走了进去。 屋内,少年穿着雪白里衣,在床榻上坐着,见有人端了茶来,他伸手接了。 然后他抬眼看清楚了虞枝枝的相貌,无需过多脂粉点缀,她只需站在这里,便能让天光都失了色彩。 “是你?”齐琅一怔。 虞枝枝慌忙收回了手。 在齐琅诧异的目光下,她躬身匆匆退下。 她回到院中,又站了许久,终于看到聂女史走了进来。 “虞枝枝、尤怜。” 虞枝枝和另一个宫女站了出来。 旁人对她们两人投出艳羡的目光。 但是聂女史的目光缓缓划过虞枝枝,然后垂下眼睛,敛住神色:“回掖庭收拾好包袱,去西内太康殿,从此,你们就是五皇子殿下的宫女。” 太康殿、五殿下! 消息太过突然,虞枝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虞枝枝边上叫尤怜的宫女惊讶出声:“五殿下?我们不是六殿下的侍寝宫女吗?” 太监眉毛一皱,呵斥道:“五皇子天家贵胄,岂容得你一个贱婢挑挑拣拣?” 虽然宫人轻视废太子,但他毕竟是皇子,而这些人,不过是皇子的玩物。 尤怜连忙跪下。 虞枝枝也顺势跪下,只觉天旋地转。她微微垂着头,掩住了眸中的惊诧和惶恐。 是她们这些宫女想当然了,只以为张贵妃在为六皇子选伺候的人,却独独忘记了冷宫里的那位。 服侍西内太康殿的五皇子齐琰。 这并不是一件喜事。 洛京皇宫,除南宫北宫之外,西边地势低洼之处有一处名为长明宫的宫殿,称为西内。西内地势低洼,阴冷潮湿,北宫竣工后,皇族悉数牵到北宫,从此西内只留下老弱病残的宫人,还有被遗弃的人。 西内就是冷宫,而皇五子齐琰就是被遗弃的太子。 内殿里,只听得到尤怜压抑的哭泣声,其余人都噤若寒蝉。 . 虞枝枝和尤怜跟着太监走出了千秋殿,走出了北宫。 一路向西,越来越偏僻荒凉。 西内苑年久失修,前些时候的积水还残留在地砖上,一踩上去能往裙子上溅一身。 终于,三人走到太康殿宫门前。 虞枝枝仰头看着太康殿,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宫殿看起来如同鬼殿,里面住的哪里像尊贵的皇子,倒像是住着一方鬼王。 虞枝枝听说过废太子齐琰。 人人都说,他身患热毒,性情暴躁,残忍弑杀。 正是因为性格恶劣,天子才不得不将齐琰的太子之位废除,封了个赵王,将他幽禁在冷宫之中。 虞枝枝心情有些沉重,她想起了那个荒淫暴虐的代王,这兄弟二人只怕是如出一辙的恶人,不知她是否能在废太子的冷宫里苟活下来。 边上尤怜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上了三分。 太康殿内。 苍白昳丽的青年从卧榻上站了起来,眉目阴郁,他身材高大、高眉深目,穿着宽大素色单衣,褒衣博带。 他没有带冠,乌发用红带束起,他看着走进来的太监赵吉利说道:“来了?” 赵吉利一脸欣慰:“人都已经来了,都是殊丽无双的美人。” 青年颔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喊道:“苍青。” 赵吉利一听这个名字,原本的欣慰消失了,脸色看起来有些苦。 窗外跳进来一个玄衣少年,他跳进来后还张望了一会儿,这才跪下:“殿下。” 他是齐琰养的死士,专用来做杀人放火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齐琰没有在意苍青的无礼行径,他说道:“贵妃派来了两个细作,你知道该……” “殿下!”赵吉利声音颤颤巍巍。 他阻止道:“就算殿下怀疑她们两人是细作,也当细细观察几天,哪能一下子就把人杀了呢。” 齐琰皱眉,看起来是在思考。 苍青蹲在窗子上,说道:“多此一举,她们闯入西内,就是该死。” 齐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得赵吉利眉毛一抖。
第4章 我见过你? 虞枝枝站在太康殿外,抬头微微发愣。 太监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郎,暗叫一声可惜,他口中却是平平淡淡地催促道:“去吧。” 太监将两个宫女引进内殿。 已经是深秋,殿内比外面更多一分森冷,虞枝枝本以为这宫殿里头会破败不堪,实际情况却有些出乎意料。 寝殿里里外外都铺着厚厚的茵褥,琉璃围屏遮掩了视线,紫檀案几上一只青釉梅瓶,里面只有枯枝。 暗藏奢华,却没有生机。 垂帷无风而动,里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谁来了?” 另一道恭敬的声音说道:“是殿下的侍寝宫女。” 片刻后,一个圆脸太监走了出来:“进吧。” 赵吉利将虞枝枝和尤怜引到门前。 虞枝枝咬了咬唇,迈步走了进去,尤怜慌慌张张地紧跟其后。 虞枝枝走了两步,蓦地一道声音传来:“别动。” 虞枝枝便不敢动了。 废太子慢慢向她走过来,他穿着宽松单衣,不鞋而履。 这么冷的天…… 他赤足踩在厚厚的茵褥上,有沙沙的响动。 像是一条蛇在逼近她。 虞枝枝屏住呼吸,接着看到了他的脸,是苍白颜色,却秀美到异常,眉眼间有睡眠不足的深深倦意,眼睛却透亮。 他走近之时,单衣上熏染的旃檀香的味道丝丝缕缕轻拂着虞枝枝的鼻尖。 《观佛三昧海经》上写,旃檀埋藏地下,长在恶臭的伊兰丛中,极清妙的香却是从死尸般的恶臭中得出,虞枝枝闻着旃檀香气,有些失神。 虞枝枝发觉,废太子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废太子是个病弱的病秧子,眼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虞枝枝偷偷看他的时候,只觉得她矮成了一粒尘埃。 他给虞枝枝的感觉和代王截然不同。 虞枝枝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只是觉得,齐琰不是一个坏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透亮,没有代王那般浑浊的欲。 她悄悄收回打量,她发觉室内还站着一个黑衣少年,他抱臂说道:“殿下说了,太康殿只留一人。” 尤怜肩膀松懈了下来。 只留一人,虞枝枝比她貌美许多,他看中的一定是虞枝枝,那她就可以另谋高就了。 齐琰转头看了看窗外灼灼寒梅。 黑衣少年又说:“另一个便做花肥。” 尤怜今日本就受了刺激,精神恍惚,闻言差点跌倒在地。 齐琰往榻上坐下,一只手搁在小案上,虞枝枝注意到他手中绕着一串青葡萄一般碧绿的佛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转个不停。 尤怜看了一眼略微出神的虞枝枝,走上前一步,咬牙说道:“美人才能养花,奴婢形容丑陋……” 齐琰却笑:“丑花也需人养。” 尤怜面色惨白了一分。 齐琰饶有兴致地看二女的反应,尤怜面色煞白,让他感到满意,而虞枝枝…… 她的眼睛无疑是生得极美的,眼中却空空,娇憨惹人怜,她似乎在微微愣神。 齐琰收敛了笑意,看上去想要发作,但最终却没有精神一般倚坐于榻上。 赵吉利慌慌忙忙跑上前来,一个眼神就让虞枝枝和尤怜瑟瑟发抖退下。 虞枝枝站在飘雪的廊下,和尤怜一同不安地看着紧闭的殿门。 看来,五殿下的身体很差。 虞枝枝自小在边郡长大,以罪人之女身份入宫不过两年。从前她不曾听过宫闱秘事,到了宫里,人人谨言慎行,她也听不到什么机密。 但她隐约知晓一些五皇子的事。 十多年前,先皇驾崩,洛京迎奉当时的代王做新皇。而那时正碰上鲜卑来袭,战乱中新皇妻子流落。 但形势逼人,天子先回了洛京,他一番寻找之后,猜测妻室嫡子均已身亡,追封妻室为皇后,嫡子齐琰为太子。 没想到,五年后齐琰回来了。 那时候,洛京局势混乱得一塌糊涂。 大宦官董泰的侄子董怀被弹劾谋逆,司隶校尉带领甲士围住了董府,等待天子的旨意,迟迟不敢动手。 太子齐琰握着刀,走进了董府。 这位才从边郡归来的太子和宦官爪牙从无交集,但他却亲手屠戮董怀满门。 董泰带着天子赦免董怀的旨意匆匆赶到时,已经无可挽回。 事后,天子震怒,太子齐琰因生性残忍,性格暴躁被废,迁入西内,一直到今天。 . 许久,赵吉祥终于走了出来,带虞枝枝和尤怜两人离开此处。 赵吉祥将虞枝枝和尤怜安置在太康殿西边的配殿中,配殿很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冷宫什么都缺,就是房舍不缺。 他走后,尤怜就站了起来,她坐到虞枝枝下首处,握住了虞枝枝的手。 虞枝枝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尤怜说:“方才我信了五殿下的挑拨之语,一时间口不择言,千万不要怪罪。” 她说美人才能养花,又说自己丑,就这样把虞枝枝推了出去,让齐琰把花肥的人选留给虞枝枝。 虞枝枝看着她,柔声道:“你说得没错,不用在意。” 尤怜一怔。 尤怜疑心虞枝枝在讽刺她,但是她左看右看,看不出虞枝枝的心思,她恬静坐着,纯真又娇媚。 尤怜半晌无言,接着说:“五殿下心思诡谲,言语之中暗藏杀机……” 虞枝枝努力忘记齐琰那些可怖的传闻,回想着齐琰透亮的眼睛,不知是为了说服尤怜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在开玩笑呀,你没听出来?” 尤怜呆呆望着她,过了须臾,才幽幽叹一口气:“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见虞枝枝望着窗子,不解问道:“你在看什么?” 虞枝枝说:“方才似乎有个人影过去了。” 尤怜一惊,有人来听见她方才的话了?会不会是五皇子的人? 她忽地站了起来,有心要和虞枝枝说点什么,终究只是哼了一声,独自跑到暖阁去卧着。 气得头疼。 寝殿内。 齐琰负手站在窗边,看窗外簌簌下着雪,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着翠绿的佛珠,听赵吉利讲西偏殿两个宫女方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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