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琰略加思忖,低头嘱咐了苍青几句话,苍青虽然不解,但并不好奇,他点头。 齐琰又问赵吉利:“虞氏一直在大帐里吗?” 赵吉利点点头:“听了殿下的吩咐,奴婢寸步不离地守着这里,虞娘子一天都待在大帐里,只是来回问了奴婢几遍殿下什么时候回。” 齐琰低头笑了一下。 听起来颇有些茕茕守空房的闺怨情景,但齐琰知道,虞枝枝不是心里难受,是身上难受。 他大步走进帐内。 虞枝枝歪在榻上,就着烛光在看书。她先是听见了脚步声,然后一阵冷风直灌,她抬起头,就看见齐琰走了进来。 她面上带着些局促不安,坐了起来。 她起身,趿拉着锦鞋往齐琰身旁走,伺候他褪下氅衣,齐琰安静由她帮忙,目光一直萦绕在虞枝枝脸上。 他往榻上一坐,不经意问道:“偷偷脱了?” 虞枝枝顿时结巴起来:“没、没……还好好穿着呢。” 齐琰摇头:“若好好穿着,这时候早就急不可耐地拉着我的手,去松你的珍珠衣。就像前几天那样,一天都要来个三四回。” 虞枝枝声如蚊蚋:“珍珠衣太紧,裹得难受。” 齐琰拧眉思索:“长胖了?” 虞枝枝微愠地看着他,瞪着乌溜溜的眸子:“胡说。” 齐琰并不和她争辩,只是拉过虞枝枝的手,圈她在自己怀里,然后褪下她的外衣。 他的手解开珍珠衣,他能感到虞枝枝在他怀里轻轻发抖。 他指腹上冰凉的药膏在虞枝枝温暖肌肤上融化,他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过她肌肤上刻印的梨花。 虞枝枝跪坐在齐琰身上,衣衫都堆在了腰间,她看起来很是狼狈,想遮掩也不行,想埋头装傻也不行。 她的刺青正对齐琰视线,她低头,看着齐琰用分外冷静的目光在审视她的身体。 虞枝枝感到心里闷闷的。 齐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我不喜欢这样。” 他依旧保持着涂抹药膏的动作:“疼?” 虞枝枝许久没有回答。 齐琰终于抬头去望她,他看见虞枝枝的眼圈微红,不知为何有些委屈的样子。 虞枝枝凝睇着齐琰,她声音带着氤氲的水气:“殿下是要将我当做陶土泥偶来把玩吗?” 齐琰手指微顿,他心下有些烦躁,他不知这烦躁从何而来。 他抬眼,捏住了虞枝枝的下巴,沉沉问她:“为什么你不是呢?” 虞枝枝垂下眼睛,殷红的檀唇抿了一下。 气氛沉凝下来,齐琰收回了手,他站起来皱着眉思考要不要将虞枝枝赶出去。 又软又小的女郎从腰际贴上了他。 虞枝枝仰头:“可以亲亲我吗?” 齐琰目光沉沉看她:“不可以。” 他没能继续说出拒绝的话,因为女郎沾着蔷薇香气的微湿的唇已经衔住了他的唇瓣。 齐琰愕然,但他做不到将她推开。 他闭上眼,喟叹一声,含住女郎略显青涩的唇舌。 大帐外,有一声寥杳的惊呼淹没在寒夜中,帐中人心无旁骛,根本没有听到。 薛良玉被人捂嘴遮眼,扔到了一处逼仄的空间,她安静得了许久,有人走了进来,蹲在她面前,打量了她许久,终于将她口中的布条抽出,揭下她眼前的黑布。 齐琢坐在马车中,混沌的黑掩住他的神色,他笑道:“薛良玉,随我去代国吧。” 薛良玉环顾四周,看清楚她身处一个改造过的马车中,前方有一扇小木门半掩。 薛良玉垂头打量自己被困住的手和脚。 齐琢哂笑:“逃不走的。” 但薛良玉丝毫不见慌乱,她露出讥讽的笑:“是吗?” 齐琢眯了眯眼,对薛良玉的反应赶到有些不解。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呵斥声。 “停下!” “赵王殿下丢失了东西,还逃了一个宫女,是不是藏在这马车里?” 齐琢面色一寒,他探出身去,冷脸说道:“不长眼的东西,看清楚孤是谁,还不赶紧滚?” 但是面前的少年还有几个甲士丝毫不惧,那少年拔了刀就要上马车。 齐琢面色更冷,他抬眼望着不远处,高赫带着甲士也走了过来高赫沉着脸道:“这是代王的人,速速放行。” 少年笑了一下,打量着对方几倍的人,他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轻巧地绕过了众人,踢开马车小门,从中抱出了被困的女郎。 齐琢怒不可遏,抽出了腰间的刀,命令众人团团围住少年,但少年就像是一只灵巧的猫,很快带着薛良玉无影无踪。 对方的甲士随后也从容退去。 齐琢怔怔看着黑夜,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高赫看着这样的齐琢有些不安,他跪下道:“殿下,臣无能……” 齐琢抬手止住了高赫的话,他向身边战战兢兢的王全问道:“父皇现在何处?” 王全道:“正在帐殿歇息。” 齐琢拧眉望着马车。 他要带薛良玉走,要让薛良玉屈辱地留在他身边赎罪。 而不是郑重其事地去向天子讨要她,给她名分,给她安稳。 只是眼前没有了别的办法。 他冷冷道:“去帐殿。” . 薛良玉回到帐中,想要郑重对苍青道谢,但一转身,苍青已经不见了。 她缓缓放开攒得很紧的手,手指在不住哆嗦。 昏暗的烛光照在薛良玉身上,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森冷。 她眉目都黯淡下来。 在西内躲藏了一年,她终究是躲不过的。 她不得不行动起来。 薛良玉走到琴案前,伸手抱住了琴,她转身要走,却看到琴案上的一块玉佩。 她拿起砚台,缓缓地、坚定地将这枚玉佩杂碎。 看着这枚粉碎,薛良玉心中淤积的爱恨终于烟消云散。 这枚玉佩是齐琢曾经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定情之日的种种誓言,薛良玉已经忘了。 但薛良玉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午后的事。 她端着一碗甜汤走进齐琢书房,想要给齐琢一个惊喜,却听见两人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说话声渐渐清晰,薛良玉听出来,那是齐琢和董泰在讲话。薛良玉有些窘迫,她不欲被外人看见她和齐琢的亲密,于是悄悄躲进屏风内侧。 她便听到了齐琢和董泰说起当年讨伐鲜卑大败之事。 她听到齐琢轻描淡写地说起他秘密前往高柳县督战,压制西路军不许出战,挑拨雁门郡的南匈奴叛变,从而让虞阳等人深入王庭送死的往事。 屏风之后的薛良玉,手指颤颤几乎端不稳手中的甜汤。 她在屏风后站了一整个下午,等齐琢和董泰离开许久,都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响。 偷听之事过后,薛良玉一切如常,只是齐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深沉起来。 一日,齐琢带薛良玉到宫外。马车上,齐琢指着乡间小路上带着仆从行走的少女对薛良玉说道:“那是卢光的孙女,我将她许配给董泰如何?” 薛良玉顿时脸色煞白。 齐琢知晓一切,他却装作无事发生,他要薛良玉从身到心生不出一点忤逆,他在试探薛良玉是否敢反抗。 后来,薛良玉设法传信给范华,保全了卢文君。她自己则被齐琢□□起来,日日折磨。 薛良玉不堪忍受,在独处的夜里,用匕首刺中了齐琢的心口,仓皇逃跑到西内。 大雪天,她跌倒在西内,爬也爬不起来,齐琰踩着雪淡漠看她。 齐琰庇护了她。 薛良玉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目的。 她是一把可以刺入齐琢心脏的匕首。 她也是两年前讨伐鲜卑大败的遗孤。 这一年里,齐琰并没有逼迫她去对付齐琢,他只是将棋子摆好,然后静静等待。 棋子终究会按照他的意志行动。 薛良玉一怔,又将抱紧的琴放下。 虞枝枝也会是齐琰手中的棋子吗? . 帐中活色生香,虞枝枝推开齐琰,披衣起身,扬声问候在帐外的赵吉利:“薛姐姐要见我?现在?” 寒冬腊月的,赵吉利却感到鼻尖在冒汗,他偷瞄着帐中映出的影子,从齐琰的影子中,他似乎能看到一丝不悦。 但是赵吉利见了似有死志的薛良玉,不敢推脱她的请求,只得硬着头皮赶到齐琰帐中。 赵吉利说道:“是。” 虞枝枝要起身,却被齐琰不满地按住,虞枝枝像只小狐狸一般从他的手臂下穿了过去,急忙披着衣服逃下了榻,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齐琰半倚在榻上,衣襟微松,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有着薄红,眼神有些黏糊糊的饧涩,他说道:“过来穿鞋。” 虞枝枝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趁着齐琰没反应,忙弯下腰抢着拿走了锦鞋,她离远了些,将衣裳穿好,嘟囔着说道:“我……我很快回来。” 虞枝枝裹紧了狐裘斗篷,冒着寒风走出了账外。 赵吉利提着灯笼带路,虞枝枝来到薛良玉帐内。 虞枝枝很意外地看见薛良玉在帐中穿着斗篷,似乎是准备出门去。 做什么去呢,这么冷的夜。 薛良玉走过来,拉着虞枝枝的手,虞枝枝察觉到她的手很冷,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薛良玉带虞枝枝坐下,愣了一会神,笑了一下,说道:“大约一刻钟前,代王差点将我绑去代国,还好苍青救了我。” 虞枝枝一惊,她说道:“我去请五殿下帮忙……” 薛良玉拍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临走之前,我想要叮嘱你几句话。” 虞枝枝不解地看着她:“走?你要去哪里?” 薛良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声音轻得像这寒夜中的一声叹息,她说:“不要丢失自己的心。” “什么?” 薛良玉道:“我就是前车之鉴,妄图在宫里找到良人,但这些天潢贵胄,哪里是简单的人,”她轻笑了一下,抬眼看着虞枝枝,“你喜欢五殿下吗?” 虞枝枝猝不及防,她感到头脑一下子混沌起来,只能呐呐道:“五……五殿下?” 薛良玉没有逼她说什么,她话锋一转,说道:“五殿下将我留在西内,应当有过许多考量,我和代王有旧,我是因讨伐鲜卑大败而获罪的宫女,”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但你来到了西内……虞将军的女儿,你会是一把更锋利的刀。” 虞枝枝轻轻蹙着眉。 薛良玉说道:“五殿下会用你这把刀,破开两年前的阴谋。但你也知道洛京太学的旧事,董泰和代王不会放过你,你这把刀定会被人折断。” 虞枝枝怔怔念着:“我这把刀……” 薛良玉的手轻轻按在虞枝枝的肩膀上,她说道:“你这条命,大约一开始就在五殿下的算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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