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逐渐向晚,登天楼上已经人满为患,姑娘小姐们的首饰叮当作响,放眼望去,只见衣香鬓影,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烟花大约在戌时开始,亥时结束。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连登天楼的墙角都站满了人,他们仰着头看着天上,表情充满期待。 顾瑶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有些发怵。幸好她拿到了名帖,可以站在最佳的观赏位置,不然要挤进人群中,怕是要成了烙锅底的玉米饼。 “咻——啾!” 第一束烟花突然腾空而起,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像是流星一般窜到夜空中,给宁静的夜幕划开一道金光闪闪的豁口。 随后,光束腾飞到了最高处,“哗啦”一声炸开,像是一朵牡丹一般炸开成千上万的花瓣,在空中划出细细碎碎的伤痕,最后迸发出绚烂的光和热后,从高高的地方坠落。 人群发出赞叹的声音,他们的眼睛被那瞬间的光亮点燃,像是一面记录了一切的镜子。 “我小时候看人家放烟花,总以为这炸开的、密密麻麻的火星子,是天上的星星被炸碎了,掉下来的,”顾瑶忍不住伸出手,仰起头,看着淡红色的夜幕:“所以我总是伸出手,想要接到一颗。” 低头细看,她的掌心依旧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可是小时候就是这般,即使长大后她知道了,若是能接到,也都是一些散发着火药味儿的烧焦的纸屑,可至少在天上的时候,这些火药比星星还要闪亮。 或许天上的星星掉到了地上,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谁知道呢? 这时,手心突然一沉,一颗圆滚滚的饴糖被人放了上来。 顾瑶微微一愣,扭头看向身侧的青年,他穿着昂贵的白狐裘衣,玉质金相,眉目若裁,缓缓开口道:“天上星辰最是虚无缥缈,若是我,即使得到了,亦不如良药苦口后,一颗饴糖。” 顾瑶愣了愣,在那一瞬间,心底突然被什么击中,冒出无数柔软的,酸涩的,令人眼眶温热的泡泡。 他为人倨傲清高,也有人言其不识时务;他寡于表达,也有人说其冷血。 可此时此刻,他光是泄漏那么一点点的温柔,就已经让自己沦陷。 懔懔焉,皓皓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 “阿衍,你还记不记得,庙会的时候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李衍回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顾瑶轻声道:“那么,闭上眼睛。” 头顶的烟花尖叫着冲上夜空,“哗啦”一声炸成碎片。青年似乎有些反应不及,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起手便捂住了那双含着清泠的眼睛。 而后,漫天闪烁着蜂群般的金色流萤,她踮起脚尖,缓缓凑近。
第69章 她一定要为他放上最好看、…… 那一瞬间, 周遭的声音迅速堙灭,连头顶的烟花都销声匿迹。 顾遥的耳畔边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就在她即将得逞的瞬间,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吮着手指头, 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那双童稚的眼珠里满是求知与好奇,顾瑶只觉得耳朵一阵火烧火燎,赶紧道:“大人的事情,小娃娃少管。” 说罢, 她挥挥手,示意那小孩儿走开。小孩却在这时拍拍手, 兴奋地大喊:“我晓得了, 是姐姐你在偷亲这个哥哥!” 这一嗓子可好, 喊得周围的人群齐刷刷看过来, 夹杂着几声轻笑。顾瑶面红耳赤, 扭头心虚地瞄了眼李衍, 突然间凶巴巴道:“我、我才没有!” 李衍一脸高深莫测。 “刚才只是看到有虫子飞到你脸上, 想给你吹掉, ”小姑娘拼命证明自己的清白, 嘴硬得不得了。她转头对小娃娃说:“这个哥哥是我夫君, 我要亲他大可光明正大的亲,才不会偷偷摸摸呢。” 这下子脸红的人变成了李公子。他清了清嗓子, 皱起眉头:“胡说什么。” “胡说什么。” 小娃娃奶声奶气,学得有模有样,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登天楼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下子,顾瑶也没心思看烟花了,她恨不得把脸埋到裘衣的毛毛里, 把自己遮起来。更可恶的是,李衍竟然还勾着唇角,跟着别人一起笑她! 她气得鼓起脸,打算不理他了。 但他笑得这么开心,眼睛明亮得好似炸开了一束烟火,漫天的星子成了一张浪漫的背景,让眼前的一幕变得如此难忘。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顾瑶嘟囔了一句。 这时,突然有人喊起顾瑶的名字,她循声望去,面前人群被缓缓剥开,两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鹘和青罗。这对北匈兄妹今日换了身儿大雍装束,深邃的眉眼让他们多了几分异域风情,周围不停地有人在打量他们。 “你们竟然也来看烟花。” 青罗骄傲地扬起下巴:“我们可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你们的老皇帝昨日就送来名帖了,说是在这里看最漂亮。” 鹘点点头:“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看来,大雍的国力果真强盛,这么多的烟花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我们北匈从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哼,我觉得不过如此。”青罗高高的马尾一甩,挑衅地看了眼顾瑶:“有机会来草原上,参加我们的日轮节,带你骑着骏马用燃着火苗的箭矢射靶子,才叫刺激呢!到时候咱们再比一场,我定是能赢你!” 顾瑶被她勾起了几分兴趣,点头道:“那我且拭目以待。” 烟花过后,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又赶上新春,不少酒楼请了艺伎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两个北匈人对大雍的夜市十分好奇,于是顾瑶决定去带他们喝点酒。结果四个人里头,只有她最能喝,剩余三位都是一杯倒。 李衍已经久不沾酒,平时就不怎么行的酒量,今日喝了烈酒,不知不觉就定定地坐在软榻上发呆,顾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慢吞吞地转过头:“何事?” “你还好吗?他们两个都喝多了,我一个人可没办法把你们三个都送回去。” 顾瑶指了指对面软榻上的兄妹俩,两人一个醉得不省人事,其中一个看到顾瑶后又举起杯子,拉着她要接着喝,另一个突然开始呜呜嗷嗷地抽泣,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哭的人正是鹘。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闹出如此动静,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顾瑶看他哭得投入,转头问青罗:“你哥哥怎么啦?” 青罗也迷惑地摇摇头。 这时,鹘突然直起身子,眨巴眨巴湿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瑶看,眼神颇为怪异。 顾瑶忍不住往李衍身边靠了靠:“鹘大哥,你可是有事情要同我说?” 他重重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委屈,看起来像是只垂着尾巴的大狗。 “我昨日遇到了一个人。” 众人面色凝重:“什么人?” 闻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一个女人。就是你们大雍人说得,一见钟情呗……” 原来是昨日他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掉了张手帕。他捡起来,快步跟上,打算把手帕还给人家时,却在姑娘转身的一瞬间,听到了爱慕悄然滋生的声音。 “那姑娘长得真美,远山一样的眉毛,带着一丝哀愁,我们草原儿女生性洒脱,从未见过像这样盈盈草一般的女人。” 盈盈草是北匈夏季水边常见的水草,纤细柔弱,有时会开出小小的淡紫色的花。 顾瑶“哇”了一声,青罗有些伤心。 “我是不是要失去阿哒了?” 鹘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别胡说,你是我妹妹,咱们流着一样的血。那女人兴许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京城这么大。” 说着说着,他又有些难过。 没想到这个北匈汉子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 李衍突然开口:“你还记得帕子上绣了什么字?” 鹘闻言眼前一亮,大掌拍了拍桌子,赞赏道:“你要不说我都忘了,那帕子上确实绣了字!” 众人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又挠了挠头,面露难色:“但大雍的字实在是太稠了,我不认得。” 既然如此,那姑娘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只能暂时称呼其为“手帕姑娘”。鹘后面又使劲儿回忆了一些细节,例如那姑娘身上很香,似乎是栀子花的味道,又带着些脂粉味,头顶的簪子是简单大方的银簪,上面雕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蝶儿。 “栀子花香想必是香囊,蝴蝶银簪也并不罕见,”顾瑶分析道:“仅凭这两点,你若是想找到帕子姑娘,还是有些困难。” 鹘难过地垂下头。 但很快,生性乐观的北匈人又重新振作起来,他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猛地甩甩头:“先不管了,若是日后相见,我一定要表白心迹!” 顾瑶想起他北匈皇子的身份,好奇地问:“那鹘大哥可是要把她娶到北匈去?” “是啊。”鹘一脸理所当然,“我会带她回草原,做我的王后。” 他的女人,肯定要跟着他回草原的。那里天高地阔,牛羊遍地,再娇贵的盈盈草也会喜欢上北匈自在的风和清澈的水。 而且,他们北匈和大雍三妻四妾的传统不同,北匈的王只能有一个王后,后宫也只有一个妃子,若是彼此背叛,三心二意,便是对神明的不敬,施以干旱的惩罚。 可是顾瑶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大雍到北匈,长路迢迢,背井离乡,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 “即使是做我的王后,享受荣华富贵?” “没错。” 她想起前朝覆灭前夕,被送去和亲的女人。那些女人都是皇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有不少折损在半路上,活活颠簸至死;有的命大的到了部落,难以适应边疆的水土,抱病而亡,更有凄惨的被人残忍玩弄,死得衣不蔽体,伤痕累累。 她感慨道:“婚姻之事,应当你情我愿,不可强人所难。” 李衍听到这里,突然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 顾瑶余光瞥到,心头一惊,光是说起前朝的女人,自己这夫君可不正是绑来的!也不晓得方才他听进去多少,有没有放在心上。 这不就是给人伤口撒盐么? 她有些懊恼地捂住嘴。 又过了一会儿,北匈兄妹俩喝得不省人事,纷纷倒在了桌子上,不知从何处来了两个额头刺有纹身的壮汉,把两人搀扶着送走,临走前还冲顾瑶叽叽咕咕说了些北匈话。 顾瑶一点都听不懂,但她能猜出来,应当是道谢。 外面月光高挂,夜色浓郁,两人从酒楼离开的时候,李衍的酒已经醒了大半,顾瑶却喝得眼睛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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