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殿前的护卫军收敛了声息,肃穆得像是一颗颗苍天大树。 “在场之人,勿留活口,统统杀无赦。” 那些身着甲胄的军队,本应是护卫百姓、护卫人民的利刃,如今却对准了这群手无寸铁的官员,抽出雪白的,杀气腾腾的刀剑。 “姬成煜!老子都已经站在你这头,为何如此歹毒!” “二殿下!二殿下求你饶了我吧,我跟着你,我、我发誓绝无二心!肝脑涂地!” 呼救声,谩骂声,还有军队凑近时宛若阎罗般的脚步声。 殿内慌乱不已,哀声遍野,唯有顾瑶和三皇子面色不变,近乎冷静地看着他。 “二哥,你已经错得太多,”熙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现在住手,还为时不晚。” 姬成煜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拦着面前的顾瑶,眉眼中满是令人胆寒的杀意:“你就这么想死?” 顾瑶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像你这般狼心狗肺之徒,永远得不到魏姐姐。” “看到那个龙椅了吗?本王今天就能坐上去。”姬成煜仰头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人,本王有什么得不到的?” 是啊,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人。 他的眼前莫名浮现出二人初遇的那一幕。她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误入了猎食者的领域,他的嘴唇在不知哪个女人的身上,沾染着凡尘中随处可见的烂俗的脂粉气。 明明是脂粉商人的女儿,为什么,偏偏她那么干净? 干净到一想起她,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姬成煜努力想要忽视这抹不适感,语气中已经夹杂着更多的不耐:“给本王滚开!” “我若不呢?” 他抽出一枚短小的匕首,安静地架在她的脖子前。 “那便对不住李大人了。”他笑了笑:“真可惜,本想让他成为本王的幕下之宾的。” 那寸脖颈柔软而细腻,刀锋一用力,便能切开那微微鼓动的血管,夺去她的性命。 身后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和恳求声,这是胜利的噪音。等一切平息后,这个大殿内将被鲜血清洗,清洗得干干净净,宛若新生。 他会坐上那个龙椅,成为俯瞰这个大雍的九五至尊。 然而,随着惨叫声缓缓平息,意料之中的平静却过早地到来了。 “怎么回事?” 姬成煜转过身,发现不知何时,那八千近卫军身后,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 玄青广场上的青石板似乎都在震动,众人被一股奇妙的战栗击中,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那宫门前,出现了乌泱泱的、数不胜数的军队。 那是多少人? 五千,一万?还是……五万? 为首的将军身骑黑马,魁梧有力。他手持流星锤,尖锐的倒刺在阳光下泛着致命的寒光。 “敢欺负我家囡囡,”顾老爹粗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滚烫的怒火:“老子手中的锤子,非得把你砸个屁滚尿流,脑袋开花!” …… 那一天,玄青广场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本来已经把控局面的八千近卫军,被迅速出现的五万人马碾压,五百余人被杀,剩下七千四百余人皆为俘虏。 姬成煜被生擒时,殷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顾瑶,一字一句地问到:“为什么?” 顾老爹手下的昌安军也就一万余人,并非像近卫军这般精锐,是以姬成煜一开始并未放在眼中。 而且,就算京城城郊有四支兵营,为何偏偏来得如此巧妙?为何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集结? 但他明白,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一个答案——曦河。 她实在是太聪明,将他的每一步都料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以今日,原来是他自己演了一出尴尬的独角戏。 姬成煜披头散发,大笑着被人押了下去。 “囡囡,你可无事?” 顾老爹关切地问道。 方才还甩着大锤将人咋成肉泥的大将军,现在看到自家白白净净的小囡囡,心都揪到了一起。 虽然自家小囡囡能一拳把那个二皇子打穿,但方才定然也是吓到了,不然不会煞白着小脸儿,安静得像只小鹌鹑。 “阿爹,我无事,方才只是有些累了。” 顾瑶笑了笑,安慰似的捏了捏老爹的胡子:“我去瞧瞧曦河殿下如何了,你赶快回去吧,可别让姬成煜跑了。” 顾老爹看到她一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模样,深知自己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挠挠头,和她道别离开了。 反正李衍也在她身边,应该没事儿的吧? 算了算了,这小丫头一看到李家那小子就活蹦乱跳了。 顾老爹一走,顾瑶立刻松了口气,面色沉重地朝内殿走去。 这一切都被曦河殿下言中了。昨日她将自己和李衍召见进宫,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一天之内,集结四只城郊兵营的兵力,埋伏于宫殿附近。 今日果然如她所料!若是顾老爹没有带着援兵赶来,那么今日命丧于此的丧家犬,便是他们! 她感到一阵后怕,又觉得曦河殿下的心思未免也太过缜密,让人有几分畏惧。 但到底也是□□凡胎,方才她胸前中了暗器,也不晓得情况如何,顾瑶脚步匆匆地来到内殿,却看到曦河已经换了身衣裳,精神抖擞地醒来。 “都说了本宫无事,你们快回去吧,”她指了指李衍:“你还不去看看你夫人?她一个小姑娘,被你们俩男人丢在外头,若是瑶瑶少了根寒毛,看本宫不把你俩都砍了!” 话音落下,却看到顾瑶站在不远处,脸蛋红红的,应当是把一切都听到了。 曦河朝她招招手。 “殿下,您身体如何?”顾瑶走近后,站在李衍身旁问道:“方才那支暗箭可有伤到您?” 曦河摇了摇头,伸手掏出一枚玉佩。 “多亏了它。” 那枚玉佩拦住了凶狠的暗器,代价是自己断成了两半。顾瑶仔细一瞧,却发现上面雕刻着一只小小的,引亢高歌的小鸟儿,做工十分精细,依稀可见完好时栩栩如生的模样。 可惜,已经碎掉了。
第111章 “我爱的人,若是一…… “这么好看的玉佩, 碎掉了真可惜。” 回去的马车上,顾瑶想起曦河手中的碎成两半的玉饰,感叹道:“不过说来, 殿下也真是有福之人。如此凶险的情况下, 竟然毫发无伤。” 只是那一瞬间受到冲击昏了过去,没过多久,曦河便又活蹦乱跳。李衍看到她脖子上的划痕,脸色并不好看:“与其担心别人, 不如担心下你自己的伤势。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顾瑶这才发觉,方才被姬成煜拿匕首抵着的地方, 泛着隐隐的刺痛感。 她语气轻松:“许是不小心划到了, 放心罢, 没有流血, 并无大碍。” 李衍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 “好啦, 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会让自己受伤。”顾瑶凑到面色清冷的男子身边, 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袖:“阿衍, 不要再生气啦, 我这不是没事么。” 李衍垂眸, 看着她对自己撒娇,心里突然有某处地方一软, 原本打算让她长长记性的话,也吞了回去。 那双带着委屈的眸子,毛茸茸的脑袋,无辜而又可爱的神情,他相信若是给这小姑娘装个尾巴,都能被她摇上天去。 于是袒露了心声:“怎么像小狗似的?” 顾瑶“嗷呜嗷呜”两声, 抱住他的腰肢,凑到他怀中:“我就是你的小狗。” 李衍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马夫,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耳朵上染上一层可疑的红晕。 “无聊。” 明明就很吃这一套! “汪汪!” “……” …… 春日过后,京城的夏季带着闷热袭来。 那日的风波过去许久,玄青广场前的血腥味渐渐消散,恢复了昔日的平静肃穆。 老皇帝轰轰烈烈地下葬后,姬成煜谋逆失败的消息才被放出去。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古往今来的道理。昔日风光无限的二皇子沦为阶下囚,他被压下天牢,择日处斩。 处决前夜,狱卒给他送来丰盛的晚宴,破天荒的还有一瓶好酒。男人没有动碗筷,目光看着那狱卒放下餐盒,突然开口。 “是你吗,佑儿?” 狱卒蓦地一惊,大步向后一退,“咣当”一声撞到了对面空空如也的囚房。 姬成煜缓缓起身,隔着结实的栏杆,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哗啦啦——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天牢的深处,幽深的走廊吞噬着所有的声响,无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是来看本王落魄的模样?” 他握住栏杆,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女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便好好看看我,明日可就看不到了。” 闻言,魏佑娣终于抬起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很是狼狈,本应是风流潇洒的皇子,如今瘦骨嶙峋,一身素衣,上面沾染了梅花般的血迹。 那双眼睛里是什么呢?有惊异,有释然,唯独没有他想找到的眷恋。 曾经的魏佑娣不会这样看着他。 那时候她的眼中偶尔会闪过迷恋,在两个人曾拥有的最好的那段日子,她冲自己笑起来的时候,腼腆温柔得像是一只饱满多汁的桃儿。 但是现在,桃儿是酸涩的,生硬的,没有了那种一捏,指尖便被充盈的汁水包裹的柔情。 “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她问道。 这句话姬成煜自己也问了很多次,为什么? 每一个漫漫长夜,月光亲吻着冰凉的地面,他看着自己狼狈的影子,伸手想要了解自己的性命。可总是在最后停下来,似乎在等一个人,又想在等一个答案。 如今,姬成煜等来了他思念的人,可是她亦无法解答。 门外传来狱卒长刻意的咳嗽声,提醒着她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魏佑娣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随后便很快地掩饰下去:“我要走了。” “你可曾爱过我?” 在她转身离去前,姬成煜突然问道。 魏佑娣的脚步一顿,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回应。 “算了。” 姬成煜的眼睛满满染上一层潮湿的水汽。他笑了笑,一滴液体却极快地坠落:“佑儿,我本来有一个荒唐的决定,但是现在我不想那么做了。待会儿出去,不管发生什么,只管走,莫要回头。” 在问出那个问题后,他突然不想听到她的答案。 爱过又如何,不爱过又如何?此生的缘分已经尽了,还想在奢求来生么?他不想再有来生了。 他放弃了那个绝望的念头,决定放她走。 如果说,他的归宿是凄惨的死亡,那至少他爱的人,可以得到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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