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回去了。”岳珈松开他的手,“晚上我哥哥回长安,我得回去给他接风。” “他已经在前厅等你了。”元荆怕她酒还未醒又着急归家,便命人通知岳琛来接她。 “怎么不早说呀。”岳珈心里着急,哥哥在外头等她,她却只顾与元荆在这里谈情,像什么话。 “早说了你不就走了。”元荆拉住岳珈,“你放心,我给他备了好酒好菜,亏待不了他。”岳琛回长安后先要入宫觐见陛下,出宫后到太子府不过是转个弯的功夫。 “你是太子,他在你这里用膳定然拘谨,再好的饭菜也不能吃得尽性。”哥哥的脾气岳珈最是清楚,君臣有别,何况他与元荆实则并不相熟。 “那你打算几时告诉他?”元荆拉着岳珈的手,贴近一步。成婚虽是两个人事,但岳琛是岳珈唯一的亲人,她的亲事还是应当问一问他的想法。 岳珈又红了脸,这种事情她怎好对哥哥启齿。可若让元荆去说,又有些仗势逼迫的嫌疑。 元荆知她为难,便道:“罢了,我看岳琛也不蠢,早晚自己就能看出来。” 岳珈轻轻颔首,若哥哥有嫂子就好了,女儿家之间更容易开口。可哥哥至今仍放不下阿史那氏,多少人要给他做媒都被他推拒了。 “你去吧,我就不去打扰你们兄妹说话了。” 岳珈自去了前厅,岳琛穿着明光铠坐在厅内,满桌饭菜果然半点也没动过。 见岳珈是独自来的,岳琛稍稍松下肩膀,看着妹妹脸上的两团红霞问说是否醉意未消。 岳珈低着头含含糊糊答了句“大约是吧”,便拉着哥哥催他回家休息。 “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太子?”他从进了太子府还未见过元荆,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似乎于礼不合。 “我已与他说过了。” 岳琛点点头,其实他并不太想去见元荆。元荆总肃着一张脸,浑身没半点人情味。 他担心岳珈酒还微醒,让她坐马车回去,岳珈非要与他一同骑马,她想吹一吹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月里街上热闹,马儿一脚一脚走得缓慢。 见集市上买着岳珈儿时喜欢的糖画,岳琛转过头想问她要不要,却见岳珈眼神空洞,傻傻发笑。 他亦是娶过妻的人,看得出这比蜜还甜的笑是因何而生。 岳琛暗暗叹息,倒不是因为不满元荆,只是觉得有些惋惜。若岳珈与元荆在一起,世人便只会记得她是太子妃,忘了她是可以提着长剑与乡里一起守护家园的襄乐县主。 罢了,只要她欢喜便好。 他们回到郡公府时,有个玄衣削瘦的男子站在门口。男子听见马蹄声回头,是薛声。 岳琛先一步跃下马背,将缰绳交给门房,上前问了句:“穆国公为何不入府?” “孝期未过,不便正月里登门。”薛声看向岳珈,问她,“可否借一步说话?” 天际绽开烟花,照得长安城忽而白昼忽而黑夜。 借着烟花光亮,岳珈看清薛声泛着青黄的面色。正是阖家团圆的正月,他却失去了至亲,这几日一定过得难受极了。 岳珈让哥哥先回去卸了铠甲休息,自与薛声到一旁说话。 “你可还好?”岳珈关切道,“早几日我去穆国公府找你都被门房拦了,你可是还在气我上回说话太冲?” 薛声摇摇头,话音虚弱乏力:“我哪会气你,没脸见你罢了。” “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你这般可便没劲了。”她虽恼过他,但终究还是把他当作朋友的。 薛声笑笑,道了句“好”。 “进去坐吧,百无禁忌。” 薛声摇摇头,他不进郡公府还有另一层原因:“我来是想告诉你,之前你哥哥托我找的阿史那氏,找到了。” 岳珈闻言不由惊诧,当年突厥王庭大乱,她一直以为阿史那氏凶多吉少,没想到竟然真的尚在人间,而且还让薛声找到了。 “她在哪?” “我已将她暗中安置在城外一处山庄。”薛声道,“如今岳琛正得圣眷,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我怕他冲动误事,自毁前程。” “多谢你。”他自己已过得那般艰难,竟还在为他们兄妹着想,岳珈心下感激不已。 “何必客气。”薛声道,“不过始终是你的家事,我想着,至少你应去见见她,或许可以找到什么两全之策,解开岳琛的心结。” 岳珈点头,她亦有此意。 “明早你从北面出城,别让任何人知道。”
第67章 地牢 翌日, 岳珈等到岳琛去了军营后,独自策马出城。 薛声的山庄颇为偏僻,岳珈绕了许久的路才找着。 “还以为你不来了。”直到看见岳珈, 薛声的眼眸才有了光亮。 岳珈翻身下马,她怎么可能不来。 自从昨夜薛声告诉她找到了阿史那氏,她彻夜难眠。他们岳氏先辈大多命丧突厥人之手, 而阿史那氏的家人,却是她的哥哥亲手斩杀。这样的恩怨, 如何才能放得下呢。 山庄里有一座隐蔽的地牢,入口在假山处。薛声转动机关, 假山移动,露出一条幽暗的楼梯同往地下。 薛声给了她一盏灯笼:“一直往里, 走到尽头便是了。你们之间的话我大约不便听,就不同你下去了。” 岳珈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灯,一手提灯一手提裙,沿梯向下。 地牢并不深, 很快就走到了平地。岳珈拿灯笼照了照,前路狭窄曲折, 望不见尽头。 虽然心中疑惑为何这地牢建得如此古怪,仍是提着灯缓缓前行, 直至见到前方有一丝光亮时才加快了步伐。 “有人吗?”岳珈轻喊了一声,希望得到阿史那氏的回应, 然而除了自己的回声外并无旁的。 曲道逐渐开阔,再往前行, 便看见了密铸的铁杆。 然而铁杆的另一头空无一人。 岳珈惊觉, 原来这座地牢困住的并不是别人, 而是她自己。 她想回头时,听见了薛声的声音。 “不用白费力气,出不去的。” 薛声站在铁杆外,手里拿着她的岫岩玉珍珠簪。岳珈摸了摸发髻,大约是走下地牢时被他盗了发簪。 “你根本就没有找到阿史那氏。”岳珈气忿不已,她真心将他视作好友,半分也不曾怀疑过他。 薛声默了许久,道:“阿史那氏在岳琛攻入突厥王庭那日就自戕了。”他早已查得此事,几经周折在乱葬岗中找到那具尸骨,另寻清净处安葬了。 得知阿史那氏已死,岳珈心里竟有了一丝轻松之感。她知道这么想很自私,但至少这样哥哥就能慢慢放下了。 “那你今日诓我来此,又是为何?” 他拿走了她的发簪,想必是要用以威胁在乎她的人。若是她哥哥,直接利用阿史那氏的消息便可,不必这般曲折。 剩下的,便是元荆了。 可是岳珈想不通薛声与元荆有什么仇怨,难道是因皇帝逼死了老国公吗? 薛声没有答她,只道了一句“对不起”,转身离开了地牢。 今日是宝罗使臣入长安的日子,薛声回城时正遇到浩浩荡荡的使臣车队。他停马在角落望着,直到车队入了长安,往皇城方向去了,他才驱马入城。 太子府那边,元荆穿戴好朝服,正打算入宫去见宝罗使臣,却在门口被一个小孩拦住。 小孩给了他一支发簪与一张地图便跑开了,那发簪元荆一眼就认出来了。 “殿下,宝罗使臣已经入宫了。”秋石也认得那支发簪,脸色比元荆还难看。陛下还在病中,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由太子接待使臣,若是太子无故失约,宝罗国必定不悦,文武大臣们也定有微词。 元荆仔细分辨地图上打了圈的位置,他知道那是薛声用家仆的名义置下的产业。他自以为无人知晓,其实早有暗叹报到太子府。更何况长安之中,也只有薛声才能轻易困住岳珈。 薛声不会伤害岳珈,布下此局不过是为了阻止他去赴宴。 元荆将发簪收入怀中,吩咐秋石道:“快马去肃王府,请世子代我赴宴。” 秋石心里一沉,但也知道自家主子决定的事他是劝不住的,与其费口舌耽误时辰,不如早些去请世子爷。 元荆说完话便跃上了马背,往着与皇城相逆的方向而去。 地牢幽暗,岳珈坐在石头上,看着脚边的灯笼越来越暗,蜡烛快烧完了。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长长叹了口气,恼悔自己过于信任薛声,更担心他不知要如何对付元荆。 一日水米未进,脑袋有些发昏,岳珈靠在墙上闭着眼,思念记忆里那人。 一阵嘈杂沿着石铸的墙壁传到她耳朵里,岳珈立时精神抖擞,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去听。 是打斗声。 难道是元荆来了吗? 他此刻应该在接风宴上的。 岳珈既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却又忍不住想要见到他。 牢门从外打开,刺眼光亮照得她侧头避了避,待看清时,已看见了一身暗紫襕衫的元荆。 岳珈既欣喜又愧疚,起身时一阵晕眩袭来,脚步虚浮,撞进他温暖的怀。元荆打横抱起她,不顾旁人诧异目光,径直走出山庄。 “你快回长安去。”岳珈催促他,“我无碍的。” “这路难走得很,等我下了山,城门早已关上了。”元荆十分淡然,薛声的算计怎会留给他回宫的时间。 他抱她上马背,解下水囊递给她。岳珈猛灌了两口,觉着身上舒服多了。 “去绣岭宫吧。”元荆也上了马,双臂从她身后环过,握住缰绳。长安回不去了,总得找个地方休息过夜。 岳珈靠在他身上,心中郁郁:“其实你不必来。”他明明可以让金吾卫上山救她,甚至什么都不做,薛声也迟早会放她回去。 “你将余生托付,我又怎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元荆缓缓驱马,语气轻松畅然,“使臣那边我自有办法解释,还请县主莫太看不起本太子的本事。” 岳珈哧地一笑,是呀,元荆自会有他的办法。何况事已至此,她的烦忧于事无补,反倒辜负了这般清幽的夜晚。 她安心地倚在他肩上,闭上眼听晚风抚过山间万物的声音,这世间仿佛仅剩了他二人,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愁。 绣岭宫是皇家行宫,即便无人居住也有宫人日日打扫,厨房灶火更不曾熄过。 宫人端了热腾腾的羊羹上来,元荆匀了两小碗,左右手各拿一羹勺,将羊羹舀了又倒回去,来来回回,直到温度刚好入口,才与岳珈一人一碗。 一碗羊羹下肚,困意慢慢涌了上来,岳珈掩面打了个哈欠,呵出一串白气从指缝里溜了出去。 元荆问宫人寝室可准备妥了,宫人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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