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方吟疏淡地应了句。 过了没一会儿,周谨毅也从另一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二人四目相对,都感到一丝尴尬,便不约而同挪开了目光。 等到二人沉默地吃过早饭,周谨毅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出去当差。 萍儿收拾了碗筷下去,他叹息一声,终于开口道:“吟吟,对不起。” 方吟抬头看着他。 “就算是你会恨我,我这次也不会放手了。”周谨毅定定看向她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你。所以,这亲事…非成不可。” “那如果我说,我不愿呢?” “就算是绑着你、捆着你,我也不介意。”他眼中的执着如火焰般吞噬了理智,叫方吟心里生出浓浓的不安来。 她垂眸,半晌抬头道:“周大哥,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周谨毅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他一出去,萍儿便进来了。方吟知道她是来看着自己的,多说无益,便默默低下了头。 萍儿看了她一眼,然后也低头继续绣手里的帕子。 屋子里的方吟,和院子里的周谨毅,仿佛陷入了僵局,谁也挪不动对方半分,却又都不想退让。自此,便是无解。 大婚之日,就在后天。 方吟本以为这次便是在劫难逃了,却不想事情竟在最后一刻有了转机。 而带来转机的,居然是一力促成此事的太子李况。 “奉太子殿下旨,接方琴师入宫。” 午后,丁德均手握拂尘,站在前院面无表情道。 随后,便不顾周谨毅的质疑与反对,唤来两个小太监硬生生将激动的他按在地上。 方吟自然不会拒绝逃离这里,二话没说便出了门。 丁德均瞥了一眼仍在用力挣扎的周谨毅,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别费劲了,太子殿下也是你惹得起的么?” 说完,就周谨毅刀子般的眼神里悠然离去。 昨日丧仪之后,李况哭得厉害,回来也不让人扰他。 但因为担心他哭坏身体,所以今日一大早御医就去了东宫给他请平安脉。 细细把了脉之后,御医深色凝重道:“太子殿下近日来,是否有失眠心慌、烦躁易怒、情绪低落等症?” 李况连连点头,他已经连着几日夜里无法入眠。 御医收了脉枕道:“那就对了,太子殿下是五脏不调,血脉不通,若不及时调理,怕是会有损身体啊。” 宫女奉上纸笔,他刷刷刷写完药方子,抬头又道:“殿下可愿意听琴?” “从前常听,近来政务越发繁忙,便没时间听了。” 那御医起身拱手:“其实,殿下忙政事的时候,也可唤来琴师弹奏。琴音入心经,可调和疏导血脉,平和心志,正是此刻太子殿下所需的。” 李况点点头。 等御医离去后,他才猛然想起,在得到《麟凤引》曲谱之前,曾在下朝之时偷听到的一段对话。听到的这些话,也是他去寻这曲谱的缘由。 “不过就是一张曲谱,也值得你如此倾尽家财去寻?” “你可别小看这琴啊、曲的。我去问过道士了,说是五音影响五行,往小了说可疗疾,往大了说,化灾改命亦是可能的。” “真有这么神?” “自然,这《麟凤引》就是传说中可生帝王之相的乐曲。若得了此谱,日日听着,就算当不了最上面那位,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了?我这区区小财又算得了什么?” 当上太子之后的冲天喜悦和忙乱,加上李况原本便对音律不太欣赏得来,所以他就渐渐淡忘了这些,也渐渐忘了自己花大力气寻来这些的初衷。 如今看来,自己能当上这太子,也许就是多亏了《麟凤引》。还有,余安先生斫的琴和方琴师也在与那些文臣打交道的事情上帮了大忙,使立太子之事更加顺利。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以来,每次他作什么决定,朝中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叫李况心力交瘁。这点事情都干不好的话,等父皇从别宫回来,他这个太子也做不长久了。 李况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现在是一切以皇位为重,哪怕之前答应过周谨毅什么,也就都顾不得了。 他立刻唤来丁德均,吩咐他亲自去将方吟请进宫来。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一出。 “这么说,都是师父计划好的?将吟吟送到那危险之地?” 沈屹听完辛公的解释,好不容易安静的心又翻腾起来。“这样算计别人,就是师父口中的为了百姓苍生,家国大义么?” “屹儿,为师虽心系天下,也放不下你啊。我是不知道方姑娘在你心里的位置,你又定然不会跟我说实话,所以才不得已试一试你。”辛公面含歉意,言语诚心。 “算了吧,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是真的。”沈屹转过头不看他。 辛公少有这般姿态颇低的时候,承文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却说不上话。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屹儿,我虽然知道你是长大了,可心里却总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孩童。所以,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护着你,不让你与那些危险靠近半分。” 辛公顿了顿,回忆起从前百感交集,“当年,你小小年纪就亲眼见到你爹娘相继死在眼前,吓得一连半月不言不语、几乎不吃不喝。我用尽所有办法,直到第一次给你讲了《麟凤引》的故事,你才开始有了反应。后来,我每每给你讲那故事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才能看见有光。我出门几日,你便日渐消沉…” 他深深叹了口气,“后来皇帝召我入朝,不得已要离开。我实在怕你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才又大费周章设了那个局。如今局既破了,我又担心你没了心里的支撑…” 沈屹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了下来。他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地面。 “你既在乎方姑娘,她便足以成为你的支撑。”辛公道,“只要你好好活着,终有一日定能战胜从前的伤痛,为师相信。” “余安先生,”承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其实,入大皇子府这件事是方姑娘自己要求的,因为她亦有自己的心结要解开。你若是担心她,不如就留下来等她完成心愿。” “那至少,让我先见她一面可以吗?”沈屹低低道。 “没问题,明日就可以。”辛公欣然笑答。 第51章 “大少爷…你…别再喝了吧。”萍儿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劝道。 一夜之间,周谨毅已将家中存的几大坛子酒都喝得见了底。他两眼通红,摔了瓷碗道:“再去买酒来。” 萍儿犹豫片刻,又惊又惧不敢拂逆,终究转身出去买酒了。 “呵呵,还说什么会记得我的功劳,全都是胡扯!都是骗子!” 他冷笑一声,搬起身边的坛子来继续喝,酒液不小心泼出来,洒了满脸满身,人也顺势仰倒在了地上。 “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门口进来,将他扶了起来。 来人费力地将周谨毅搀到椅子上坐好,又倒桌上的冷茶给他喝了醒酒。白嫩的手指拿着细软的绢子温柔拭过他的嘴角,抹去流出的水渍。 周谨毅努力睁开眼,朦胧中见一张姣好的面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是吟吟么?是她回来了?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能放得下你呢。”她轻轻答道,声音里柔情万千。 周谨毅心里一热,起身便紧紧拥住了她。 女子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却伸手去解他的外袍,“衣服都湿了就脱下来吧,别着凉。” “我房里…有干净的衣服。”周谨毅任她将自己的外袍完全解开,才迷迷糊糊道。 二人相偎相携,直往里屋去。 夜空之中,星星月亮见状,也都羞涩隐去了。 这日天上日光烈烈,不见一丝云彩。 皇宫开阔,更显得晴空万里。 东宫,正殿之外。 在门外候着的丁德均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远远地见到辛公走了过来。他连忙一甩拂尘,做足了恭敬姿态,却皮笑肉不笑道:“哎呦,辛公怎么有空往东宫来了?” 辛公只做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呵呵一笑,“老夫今日得了一副上好的新丝弦,想着太子殿下近来喜好听琴。这琴弦配上殿下那床好琴,就如同好鞍配了好马,定更加悦耳愉心。故而不敢耽搁,赶快来献与太子殿下。” “辛公有心了。”丁德均敷衍着颔首一礼,“我这就去禀告殿下,还请辛公在此稍候。” 他转身进去,辛公向后稍稍歪了头,轻声道:“等下我找个由头与太子说会儿话,你去换弦便可见到她了。” 后面那一直躬着身的书童微微抬头,露出张清俊的面容,“多谢师父。” “太子殿下请您进去呢。”丁德均迈过门槛出来,侧身将二人让了进去。 太子李况身穿绣了四爪团蟒的朝服,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桌上堆了如山般的折子,他却只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 辛公行礼过后说明来意,他听了便立刻起身,拍手笑道:“太好了,那就快去送给方琴师吧。”说着便要叫人。 “殿下且稍等,”辛公唤住他,同时向旁边挪了半步,让李况能看到他身后弯腰垂首、姿态恭敬的沈屹,“听闻这位方琴师是女子,瑶琴上弦是个力气活,女子怕是不能胜任。我这位书童精于琴艺,换个琴弦这种小事也不在话下,就叫他去罢。” 李况乍一听面露疑色,正准备拒绝。但见辛公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有话要说,遂改了口道:“也好,是我思虑不周,那就你去罢。” 得了吩咐,沈屹深深行了个礼,捧着琴弦退了出去。 正如辛公所料,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丁德均自然不屑于亲自去管,只是随意找了个小太监给沈屹带路。 那小太监年纪不大,玩心又重,只把沈屹送到宫苑门口就走了。 沈屹微微踯躅,然后抬脚迈了进去。 在崇尚音乐这件事上,西蜀还远远比不上吴国。 西蜀皇帝认为,靡靡的丝竹管弦之音会使人玩物丧志,所以宫中没有设立乐馆,自然也就没有预备琴师的住所。 现在方吟住的地方,是东宫深处的一座小宫苑,位置十分隐秘。想来,李况是怕自己听琴这件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才如此谨慎。 这地方虽是偏僻,倒胜在安静,布置也不俗。 院子里有个小小的假山,一小股泉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水声潺潺,颇有几分意趣。 沈屹走过前院,直到来到宫室门口都不见有人,心里正惊奇。 忽闻屋内传来低低的呜咽,他便赶紧推门进去瞧。 方吟蜷缩着坐在床脚的厚毯之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肩膀微微耸动着。听到脚步声才猛地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脸上泪光盈盈,睫毛上也还沾着细小的泪珠。 阳光自沈屹走进来的门照到屋里来,将他的身影映得有几分不真切。 “我是在做梦吗?”她盯着看他了很久,才喃喃道。 “吟吟,”沈屹赶紧将琴弦放在桌边,冲过去扶她,“你怎么坐在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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