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戡大步迈入三娘的书房,嘴里急急喊道:“阿晗!” 三娘正等着阅卷呢,没想到先等来了萧戡。她招呼萧戡坐下,奇道:“你怎么跑这么急?” “急吗?我没急。”萧戡矢口否认,抬头对上三娘望过来的眼睛,忽地觉得喉咙发干。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再亲近不过,只是他们从前都是没开窍的小孩儿,所以即使偶尔挨得有些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会儿他嗅着书房中熟悉的熏香,都感觉没来由地口干舌燥。 三娘见他突然涨红了脸,以为他是跑急了,忙给他倒了杯茶说道:“喝点水顺顺气再说话。” 萧戡觉得耳朵也有些发痒,三娘的声音像在他耳道里胡乱地挠。 他猛灌了一杯茶,压下浑身上下莫名的燥热,忍不住又喊了一声:“阿晗。” 三娘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今天的萧戡为什么这么古怪,就好像有些手足无措似的。 “你碰上什么为难的事了?” 萧戡喉咙发紧,磕磕巴巴地道:“是很为难。” 三娘清亮的眼定定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萧戡耳根更红了。 “阿晗,你嫁给我好不好?” 萧戡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口。他平时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这一刻却紧张得心如擂鼓,而且还有千百个小人在鼓面上来回蹦跶,令他的心跳变得杂乱无章。 即使紧张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萧戡还是努力把自己琢磨了好些天的话说了出口。 “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还是想问问你。” “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们去嵩山别业玩,捉了许多萤虫,准备把它们放进灯笼里做萤虫灯。你发现很多萤虫被抓进灯笼里去后就不发光了,便决定掀开盖子把它们全都放走。” “你说,它们还是飞在天上自由自在地发光比较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你若是嫁给旁人,可能需要侍奉公婆,可能需要生很多个孩子,可能需要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可能有许许多多的不自在,可你嫁给我就不一样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连子嗣都不用操心,以后你想要孩子便要孩子,不想要我们就不要,反正我又不喜欢孩子!” 说到不要孩子的时候,萧戡还很有些兴奋。 家里没有孩子,没有旁人,只有他和阿晗! 萧戡只是不喜欢读书,不代表他脑子笨,实际上他聪明得很,只是性情有点混不吝而已。这会儿为了说服三娘嫁给他,他可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全了。 萧戡甚至凑过去给三娘分析,说是要是将来李俨登基了,她们君臣之间出现那什么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局面,三娘就可以急流勇退,他们夫妻俩一起泛舟五湖、遁迹天涯! 三娘过了老半天才从萧戡越说越远的畅想中回过神来,听他竟都想到了“狡兔死走狗烹”上面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萧戡道:“我想的全是好的!” 狡兔死走狗烹这事儿坏的是李俨,和他的想象有什么关系! 三娘在蓝田县待了三年,从高中时的十四岁长到了十七岁。按照地方上的规定,女子满了十五岁就要登记在册开始议亲了,换成在长安其实也差不多。 这次她回来便听了不少明里暗里的催促。 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官员来说稳定的家庭关系也是个加分项,许多私生活问题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攻击点,没事还好,有事人家就能拿来当把柄。 相比于嫁给不熟悉的人,萧戡倒是知根知底,连新昌公主她都见过许多回。 新昌公主的身份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大唐的爵位是一代代往下削的,比如太子的孩子封郡王,其他亲王的孩子就只能封郡公了,这样一代代地削下去,很快就会出现大量边缘化的皇亲国戚,名义上算是李唐宗亲,实际上血缘纽带已经非常薄弱,想出头还是得靠自己努力。 连皇子都是这样,公主就更不用说了。 萧戡虽然是公主的儿子,但只要他不继续娶公主加固和皇室之间的血缘关系,到他这一代基本就没什么优待了。 所以萧戡说的自由自在还真不是假话,他就是个半野生状态的皇亲国戚,还是醉心游侠事业坚决不准备入仕的那种。 只是人生大事这种东西,三娘本来是没准备这么快解决的,以前她也从没想过要和身边的什么人结为夫妻,骤然听萧戡提出这么一桩事还有些在状况外。 三娘抬眼打量起萧戡来,以前他们经常一起练武,所以萧戡身量如何她是清楚的,只不过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她都没认真观察过萧戡的长相。 当一个人你看个背影、听个足音都能知晓是对方来了,对方长什么样其实便不那么重要了,这会儿两人坐得有些近,三娘能很直观地看清他的眉眼、鼻梁、嘴唇,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有些灼热的气息。 最后三娘的目光落在萧戡的耳垂上。 上头曾经被划了一条道,那是萧戡出去剿匪的时候受的伤,到现在上头还留着疤。 三娘伸手捏了上去。 萧戡整个人都快红炸了。 当场落荒而逃。 三娘:“……” 莫名感觉自己在调戏良家民男。 ……还怪有趣的。
第107章 三娘如期入大理寺报道, 她老师虽是大理寺二把手,却也没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更没办法让底下的人一下子接纳她这个新人, 所以最开始三娘到了大理寺是坐冷板凳的。 她也不着急,每天不是看看卷宗,就是去大牢溜达溜达, 偶尔还自己记录一些重大案件的发生地,准备有机会的话申请过去实地查证一番。 大理寺是个司法机构,管的是审核各地的刑狱重案,比如蓝田县抓到了死刑犯就得上送到大理寺复核。只要送到大理寺来, 那绝对没什么小案子, 桩桩件件都是关乎人民的。 三娘觉得要是遇到疑点多的案情,亲自过去调查一番也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嘛! 作为一个大理寺打杂的, 跑腿这种事交给她办多正常。难不成还想让大理寺少卿或者大理寺丞去?不可能的,这种劳累的事怎么能让他们去做。 三娘时不时就跑去她那当大理少卿的老师面前表明态度:有什么外差只管交给我来办! 以前她还坚决不转明法科呢, 现在一口一个老师叫得贼拉顺口, 弄得大理少卿无奈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儿,何必揽这种东奔西走的苦差事?” 三娘道:“好叫旁人不再说‘你一个女孩儿,何必呢’这样的话。” 大理少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最开始三娘被安排进国子监的时候,说这种话的人便不在少数。 你一个女孩儿,何必读这么多书。 你一个女孩儿, 何必考什么科举。 你一个女孩儿,何必事事争强好胜。 还是后来三娘一次又一次拿出远胜于同窗的好成绩, 这么说她的人才渐渐少了,都让大理少卿忘记她有怎么样一张伶牙利嘴。 即便被学生这么辩驳, 大理少卿也没太生气,摇着头说道:“行了,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肯定给你争取争取。你不是说晦日要办个活动吗?准备得如何了?” 三娘道:“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她办事向来走一步记一步,听大理少卿对活动感兴趣便拿出详实具体的活动筹备记录给他看。 由于三娘在蓝田县时已经把长安商贾认识了大半,听说她举办普法活动后纷纷慷慨解囊,而且有人手的出人手,有场地的出场地,大理寺连经费都不必出,只需要到时候出个人就好。 晦日这日子多好啊,街上人多又热闹,一看就非常适合搞普法宣传! 大理少卿看完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你到大理寺后办的第一件事,须得用心些才是,等其他人知道你的能耐以后就会对你心悦诚服了。” 三娘点头应下。 这事儿她熟,毕竟从小就在干。 唯一不同的是大理寺这些同僚都是成年人了,心里头再怎么不满都会维持表面的平和,倒是和以前遇到的那些血气方刚少年郎不太一样,鲜少一上来就沉不住气放狠话。 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得很! 三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还很享受这种极具挑战性的事。 要是走到哪旁人都纳头便拜,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三娘这边一如既往地忙碌,并没有太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烦恼。 相比之下,萧戡就要纠结得多了,他回到家后一直在想着三娘,三娘是第一次认真把他当成合适的成亲对象来打量,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凑近看三娘。 越是回想,萧戡就越像是随时会炸膛似的,整个人都热乎到不行。 这般翻来覆去好些天,新昌公主都看出问题来了,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萧戡张口欲言,又想起三娘并没有给自己准话,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有个伤疤的耳垂,臊眉耷眼地问新昌公主:“阿娘你有什么能叫这疤不那么显眼的办法吗?” 回想起那天三娘在自己脸上转来转去的目光,萧戡觉得三娘对自己的长相大抵是满意的,就是不知道三娘最后摸他耳垂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因为上面有疤,三娘觉得不好看?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萧戡就坐不住了。 他和三娘认得这么多年,最清楚三娘有多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以前他觉得这个疤留着没什么不好,这是他真刀实枪干过山匪的证明!可要是三娘不喜欢的话,他琢磨着得想想办法把它弄掉。 记得他阿娘以前不小心擦伤就会用各种瓶瓶罐罐把伤疤涂没了,虽说有点麻烦,但只要有效就好! 新昌公主听后只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儿子伤了耳垂这事儿她还是知道的,只是他大大咧咧没当回事,新昌公主也就没劝他多擦药。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比其他部位稍深的红痕,她儿子怎么突然想起要把它给弄掉了? 真是稀奇事啊! 新昌公主不动声色地问他原由。 萧戡此前只是不开窍,后来经弟弟提点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如今再回想起新昌公主试探他时说的那些话,萧戡已完全懂了。 萧戡直截了当地言明心意:“我想娶阿晗!” 新昌公主一直都在敲边鼓,这会儿听萧戡自己亲口说了反倒有点不太确定了:这小子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决心? 没等新昌公主回过味来,萧戡已经开始和她说起自己的构想。等他成亲了就单独和三娘住一处,到时候没旁的人在,只有他和三娘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孩子什么的,最好是不生,这样他们想去哪儿都方便,反正他们家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三娘家更是人丁兴旺,也不差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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