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后退,直至后背抵上树干,再无退路。 眼前,很清晰地看见秦肆浓长的黑睫下,那深邃如幽潭的眸子,能少许看见里边细碎阳光点缀的细小光圈。 他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 青黛不禁眸光颤动着,心脏跳动得很厉害。 “你当真一点都不吃味?”他开口了,说话间,他的嘴唇微动着。 相隔太近,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有。 指尖都无法抑制的颤抖,胸腔也忍不住地起伏了些。 她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只能惊诧地看着他。 秦肆眼睫动了一下,察觉到她这副痴傻的模样便退开了,离开之前还从她发丝上拿下一片花瓣。 青黛怔怔地看着他白皙的指尖,那是被风儿吹落的花瓣。 微风再次从一片绿里带黄的落叶中潜入,将秦肆指尖的那枚花瓣吹到远方去。 她的理智似乎也要跟着远去了。 秦肆方才细细地看着青黛时,就发觉了她眼角的微红,怕是先前就哭过了。 不禁就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清冷的语调中夹有一丝无法察觉的懊恼,“整日就知道胡思乱想,本督明明从未有过纳妾之意。” “夫人真正该想的,是如何取悦本督。”不等她反应,秦肆便佯怒似的背过身去,不理会她,自顾自地朝着前方的小径走去。 这儿没有了刚才沉重的压迫力了,天空飘着几丝浮云,明媚的阳光映着葱翠,粉黄晚香玉的暗香飘飘浮动。 青黛略微迷茫地呼气,那般酸涩的情绪竟顺着那股暗香,逐渐变成了一抹羞涩,点缀在脸颊两侧。 下意识抚着嘴唇,青黛还觉得此处有着灼热的余温。
第29章 一针一线 北方,京城。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冷白的光,皇宫在夜色之中里显得庄重神秘而安静。 白日炎热酷暑,夜晚竟如同鬼哭狼嚎般寒风呼啸、十分冷寂。 道旁里种了一片杜鹃花,跟着一阵微风在阴暗中摇动,四周静得连草动的声音也仿佛听得见。 宁寿宫,两旁灯火昏暗,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 一抹金黄龙袍身影入了朱漆大门,脚步声轻浅。 他似乎不想过于声张,身后只随了两个内侍,一个提着照明的昏黄宫灯,穗子在微风中摇曳;一个提着朱木盒子,里边隐隐散着清苦的味道。 皇帝俞靠近宁寿宫,身体就愈发的僵硬,连面颊上的表情都变得死气沉沉了。 入了宫院,穿过小径,还未走近屋门,便听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出,似是身体中积攒了太多的淤泥污秽,声音听起来竟如此浑浊。 在门外看守的老太监抬头便见皇帝那高大威严的身影,身子一抖,连忙屈膝跪下行礼,“老奴参见皇上!” 皇帝微蹙着眉,随即就听得屋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可是翊儿来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皇帝眸中颜色似乎变得深了些,暗自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进了屋便见那垂死挣扎的太上皇正倚靠在榻上,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色暗淡无光,脸上布满像老榆树皮的皱纹。 因长久以来的重病缠身,身体早已变得骨瘦嶙峋,连衣袍都快挂不住了。 皇帝到了榻前,俯视着已经是风烛残年的太上皇,眸子深处藏着复杂的情绪,他道:“父皇的身体可好些了?” 太上皇的嗓子经过多年的剧烈咳嗽,早就磨伤了,声音嘶哑得厉害,“还是老样子,朕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说罢,太上皇又抬头看了眼皇帝,浑浊的眼珠中微微闪过一丝悲寂,“老了,不中用了,子孙都不来看我了……只有翊儿你还记得朕。” 太上皇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发出了懊悔的感叹,“若是当初朕没有将……” 话语戛然而止,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太上皇的喉咙里出来。他面颊咳得通红,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一旁的侍女吓得大惊失色,立即上前给他顺着气。 皇帝直直地伫立在榻前,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握起,手骨处用力到微微泛白,面上却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父皇,快把药喝了罢。” 一旁的内侍立即打开朱木盒子的盖子,露出其中一碗乌黑的药汤来。 侍女立即接过药汤,用白瓷汤匙舀进太上皇的口中。待太上皇将一整碗浓稠乌黑的药汤喝下,气才稍稍地喘顺了些。 皇帝看着那已经见了底的瓷碗,面上看不出喜怒。 太上皇经刚才那一折腾,变得更加有气无力了,如今也已经神志不清了,皇帝便告辞道:“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憩了。” 太上皇被病魔折磨得不能自已,也顾不得和皇帝叙旧,只能倒在榻上粗粗地喘气,“退下罢。” 皇帝缓缓地退出到门外,见那老太监依旧在门口跪着,便开腔道:“每日的汤药不能断,省得吗?” 老太监把头垂得更低了,神色恭谨地回答道:“嗻。” 皇帝踏出了门,率着两个内侍在幽静的小径上离去,晃过一道道杜鹃花旁。 宫灯细细的昏黄灯光摇曳着,愈发映照着几人像可怖的深夜游魂。 他们刚离开不久,屋内的太上皇本是好好地歇息着,却突然就眼珠圆瞪,喉咙猛地逼上一股腥甜,“噗”地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内侍宫娥顿时乱作一团。 南方,临安城。 不知是不是图纸上的方案开始有成效了,临安城雨势见小,如今也不过是淅淅沥沥的蒙蒙细雨。 青黛借着阴雨天气,几日都躲在屋中不出门,只拿看书来解乏闷。 白皙指节翻动着微黄的书籍,纸上的墨字经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是秦肆愈发清晰的身影。 浓密的长睫,温热的嘴唇。 耳边也轻轻地响着他低沉的嗓音,“夫人该想的,是如何取悦本督。” 青黛怔了一下,立即换了本书来。 适才那书枯燥无味,每每看得出神。现下拿了本小人儿书来,书中内容有趣,她总不会再次分散注意力了。 至于秦肆,她思来想去,也不知秦肆那日的话语是真心的、还是戏弄她的。她猜不得,也不敢随意揣摩他的意思。 唉,以后还是少生些非分之想,别再动那些心思罢。 这个念头刚落下,就有三两个内侍从外头抬来一个红匣子,说里头是刚裁好的衣裳。 翠翠立即拿了帕子将红匣子表面稍稍的雨水印子擦拭了去,打开来果然见里头置着几身衣裳。 她一激动差点自己就动手取了出来,幸好及时地停下了,随即就赶紧唤着青黛过来,“夫人,大人给您制的衣裳到了,您快来瞧瞧。” 白皙柔荑般的手掀了珠帘,一道清丽的身影便缓缓地走了出来。 青黛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似是对这衣裳并不期待的。见着翠翠期待的眼神,她这才去拿起了匣子里的衣裳。 里头摆了七八件衣裳,触感很是柔软舒适。 这件衣裳上绣着碧绿荷花儿、另一件就绣着青山翠鸟啼歌、下一件衣裳便是刺着清白栀子、又一件浅浅的梅花底纹,绣花都不见有重样的。 一朵花便用上二十几样线,颜色过渡得灵活,针线活精密隽美。 青黛对这些美得不可方物的衣裳不免也有些动心,细细地看了一番,却又件件叠回原样去,翠翠见她要将衣裳放回去,便惊讶道:“夫人,你怎么不试试这些衣裳?” 青黛缓缓地摇了摇头,浅笑道:“又不出去外头见人,新衣便先放着罢。” 她整理了一下匣子,发现底下还有几副裁缝用边边角角的剩余绸布制成的浅色帕子。 青黛一看,便忽地想起,自己的手帕不知到哪里去了,找了几日也没找到,不知是掉到哪里去了。 这送来的帕子,倒是比精心剪裁的衣裳还要合她的心意。 帕子素净空荡未有绣花,青黛便让翠翠教着她绣一点花上去。翠翠是个半吊子,教起人来也马马虎虎的,虽说绣得算不上多么精巧,却也堪堪地够合眼。 青黛打算在几张帕子上各自绣上腊梅、金丝菊、翠竹、芳兰。 乏闷的日子也就这么打发了过去。 翠翠起初还未发觉,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愈发觉得青黛不对劲了。 前些时候若是因为下雨而不得出门,这几日天晴却也不见她出去过,更是没有去寻那位高贵的主子。 青黛看着那绣到一半的手帕上,神思似乎有些游离。翠翠便试探着开了腔,“夫人,您近日怎么不去找大人了?” 青黛闻言,倒是回过神了,串了一根嫩绿的丝线便要去绣竹子,似是不经意地答道:“绣活还未弄好呢。” 翠翠纵使平日有些傻气,这时也发觉青黛近日郁郁寡欢的原因了,定是她和大人吵架了。 翠翠虽觉得主子似是一副冷面佛,平时便阴沉沉地好生吓人。但她觉得主子对夫人却是不差的。 她不想青黛继续沉郁下去,便尝试着劝她,“都说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夫人这都不理会大人好几日了,怎么说也该消气了。” 青黛垂着目光,右手的细针微微地停了下,左手微微收紧着箍着手帕的圆圆绣绷,却是不语的。 翠翠又道:“夫人是不是还为那日的事置气?奴婢还以为大人会将所有的千金小姐都收进来呢,本还有些愤懑不平。” “可后来奴婢打听明白了,没想到大人如此专情,当面拒绝了那群富家小姐,还说只要夫人您一个哩!” 一会儿都没有听见青黛的回应,翠翠便转过头看向青黛,却发现她脸颊现着薄薄的红云,那手帕上的针线也歪了一脚,她回过神便是嗔了翠翠一句,“就知道胡说。” 翠翠委屈地瘪着嘴,“翠翠是实话实说哩。” 青黛拿着手中的帕子,屋中只有绣花针一上一下地穿过缎子的声响,和微风轻抚的声音。待那最后一针缝好了,断了线,她才细细去想着翠翠的话。 即使不想和他走得亲近,她也不该这般远离他的。 也罢,这些衣裳都已经送过来了,无论如何,她也要去谢他一番的。 如此,她便去寻他。
第30章 阴暗牢笼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墙外金光明媚如火。到了墙内,暖和的光阳立即变成了一盏盏惨白孤寂的冷光。 内里腐霉,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进来,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地牢。 秦肆在一众侍卫的拥护下进了这间阴暗的屋子,刚一踏入这个区域,就立马察觉到一股恶心的气息,他有些不喜地蹙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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