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肆含糊着回应道:“今晚留在这。” 青黛闻声,有些欣慰的,心中升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欢喜之意。 青黛视线中最后见到的一个场景,便是秦肆将自己头戴着的描金帽取了下来,玄色的垂缨带蹭过他高挺的鼻梁。 动作间,那双眼眸确是一直看着她的,眼尾微微上挑,墨瞳闪着充满质感的暗色,最外围的一圈还映着层烛火余光的浅金色。 似是不受拘束的山中野兽,逐渐暴露深藏着的野性,那么撩人,那般魅惑。 青黛恍然间似乎是被电触了一般,心跳得快了好些。 屋中的烛火彻底燃尽了,光线在眨眼间便暗了下去。
第84章 琴声萧瑟 屋外漆黑,凌晨没有月,星是极稠密的。星儿冷光熹微,根本刺不透沉沉的夜幕。 屋内,一样的宁静,空气中只有浅浅淡淡的均匀呼吸声。 那雕文繁复的床榻之上,秦肆正安静地平躺着。面容好生平静,无可挑剔的俊美五官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深刻硬朗。 他眼睫轻颤着,便缓缓睁起眼来;眼神清明,似是未有初醒时的朦胧和倦意。 耳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无了公文烦心,竟是一番难得的宁静。他大抵是不想错过这番寂静,不甘心用昏睡来度过,便一直醒着了。 他静了一会儿,随即便转动着眼眸,眸光流转地看向身侧的青黛。 昨夜里她累得厉害,他便伺候着她沐浴了一遭,又给她穿上了素色纹饰的睡袍子。 如今她仍是睡得沉沉的,一头青丝如海藻般铺在床榻之上,好几缕青丝还缠在她的白皙脖颈之上。 墨黑映着洁白,清淡之中又带着一丝撩人的魅惑。 秦肆轻轻地顺下青黛垂在脖颈上的发丝,欲放在床榻上。 却不料这发丝柔滑得很,细细柔柔的,还未凑近鼻尖,便能嗅到一阵萦绕着的淡淡清香味。 他有些舍不得放开了,细细惹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随即又伸着手欲去抚着她的脸颊,描摹着她的五官,指尖却是虚虚地浮在她脸颊的上头,生怕扰醒了沉睡中的她。 秦肆看了几眼,墨黑眸中几不可查地划过一丝怜惜。似是思虑到了什么,便是长长地一声叹气,声音里更是藏着叹不尽的忧愁与哀涩。 外头的天依旧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夜色。 却是该上朝的时辰了。 他起了身,一道颀长的身影孤独地在屋中立着。 一人静静洗漱,随之换上了代表着无限权势的朝服曳撒,带上引以为傲的描金丝乌帽。系上绣色繁复的鸾带,穿上踏遍江河的玄色皂靴。 推开门,一阵窸窸窣窣的冷意便窜进来了。 迷茫中抬起眼,见到外方隐隐地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光线,和远方边缘浸了一层浅银色的雪色山峦。 他的眼里似乎映着逐渐融化雪意的山头,映着更遥远的辽阔疆土。 眨下眼,眼中的一切便恍惚地消失了。 他转身看了眼床榻上的青黛,透过门缝射进去的惨淡冷光正好映在她的脸上,睡容依旧平和安宁。 见状,秦肆握住门把的手似乎握紧了些,眼中有沉沉浮浮的眸光跃动。 似是做了好些心理准备,最终仍是咬牙狠心地关上了门,隔绝了所有的光线。 此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白日,柳府。 院外红墙环护,冒绿意的枝头周垂,三间垂黄花门楼,四面抄手黛色游廊。细花瓣儿摇摇落落,似有脱落绿藤之态。 后院假山横立,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露出隐于山坳树杪之间的一座玲珑精致的朱红亭子,似是主人家静音的好去处。 亭台四角弯曲倒钩着,清幽秀丽,亭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置着一张古琴。 披着月白色披风的公子坐在琴后,墨发松松地用一根丝带束在脑后,形容温润,眉眼间似飘尘俊逸。 如玉般的手指白皙,干净修长,指尖轻轻抚弄着三两琴弦,古琴弹奏出的弦音低鸣,仿佛汨汨流水,又带着淡淡的稀松平常意味。 清风拂过,夹杂着梅的湿润的香气氤氲缭绕,刹那间,白袂飘扬。 他那琥珀色的眼眸看着颤动的弦,思绪却渐渐地飞远。 不同的记忆碎片好似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着他的脑海。 好似是很久以前了。 一群穿着飞鱼服的带刀锦衣卫气势汹汹地闯进柳府里,柳府之中顿时充满了一阵肃杀之气。 府人盯着锋利的刀刃,眼神里皆透着惊惧恐慌意味。 那群锦衣卫当中为首的,便是着一身威猛蟒袍、高高在上的东厂厂督。 他神色倨傲,看人总是带着一种不屑的意思。 他看着跪在身前拼命磕头求饶的一众老小,眼神却是轻飘飘的,仿佛看着一群蝼蚁,而他就掌管着蝼蚁们的生杀大权。 他垂下漆黑眸子,撇着跪在地上却依旧僵硬着面色、咬牙切齿似是很不服气的礼部尚书。 他开了口,声音好生凉薄,“柳大人倒是胆大得很,一纸空谈的谏书就妄想给东厂泼脏水?” “呵……”那人轻蔑地冷哼一声,便朝着身后的一众锦衣卫下令道:“押下去。” 如此,柳尚书便被东厂之人带走了,虽有幸留下一条命,却也因东辑事厂的残忍用刑而落得半身不遂,如同个废人。 礼部尚书的名头,也只剩一个空壳罢了。 这似乎是杀鸡儆猴,朝中各路文武大臣无一惧怕他,更不敢向懦弱的皇帝递上一纸谏书。 若是谏书没让皇帝看到也就罢了,最怕的便是让这冷血无情、眼中只有权势的东厂阉人拿到了谏书。 到时,也许丢的,就不仅仅是半条命了。 琴声悠悠,泛音轻盈虚飘,散音古朴凝厚。 拨琴之人思至此,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似是有化不开的恨。 琴声也开始变得急了,声音激越,与松涛一起连绵回响,久久不绝,似乎与弹琴之人产生了共鸣。 东厂阉党权势之大,又有谁能凭一己之力与之抗衡? 他们难道只能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让这宦官永远地祸乱朝政了吗? 却不料,事情真的有了转机。 有一天,一人寻上了他。 那人也对东厂恨之入骨,似乎能够帮他扳倒东厂。 “你要记得,答应过给我的东西。” 所有的事,便是从这一道声音里开启了。
第85章 昆山玉碎 柳府。 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榍,互相连属,回环四合。庭院绿藤围绕处,伫立着一座朱漆凉亭,碧瓦飞甍。 亭中置着上好檀木质地,琴身雕纹着奇珍异兽。而拨动琴弦的翩翩公子,似乎还沉醉在往事种种当中。 自他答应了那人起,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使东厂厂督秦肆身败名裂,便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为了抓住秦肆的把柄,便派人在东厂督府周遭安插了眼线。可秦肆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不发现那些行事诡异之人? 如此,他只好变着法子窥视东厂督府,在督府周遭的各条大路小径都安插上眼线。 这虽距离督府远些,很难被东厂之人发现,却也不能窥视到多少有用机密。 他几乎遗忘了这条线,只当做摆设罢了。 直到有一天,眼线突然上报了一条十分令人惊异的消息。 那时还是初秋,刚过中秋宫宴不久。 树叶刚入了黄,秋风袭过浅金色的波澜,花浪推涌滚动,桂花开满枝头,全无甜腻之感。 当时,一名眼线还本本分分地待在自己的岗位上,隔着一段距离悄悄地盯着东厂督府的后门。 这后门平日几乎无人进出,他便不过多在意。 日子一长,眼线的机警之心便有些松懈下来了。 只是这一天,这督府几乎从来都不敞开的后门,却从里头打开来了。 门里,走出来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穿着官服的锦衣卫、内监,更不是那整日颐指气使、端着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秦肆。 而是一个穿着麻布衣、打扮像是普通百姓的男人。 那男人似是很谨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后门两侧的道路,见路上并无行人,才快速地从后门里走出。 那人步子十分地快,脚步沉稳,明显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那名眼线心想这也许是东厂督府闹了贼,本不想理会。但仔细一想,守卫森严的督府怎么会让贼人入了府去。 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盗贼,敢摸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窝里去? 眼线当下就起了疑心,远远地就跟上这名男子。 却不料这名男子防备心十足的重,路上不紧不慢地绕了好多地,似是在故意地兜圈子。 眼线以为自己被他发现了,却不料下一瞬,男子在一处隐蔽之地停下。那处竟等候着好几名同样是布衣打扮的男子,但他们显然都是乔装打扮过的。 几人交头接耳,似是交谈着密事。 眼线距离得远,再加上几名男子附耳密谈,他根本听不到交谈内容,只能一直盯着那几人的一举一动。 也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几名男子便不再交谈,而是各自分开往向各处方向走去。 眼线见几人离去方向不同,顿时没了主意,不知跟踪哪一个为好。 没想到,那名东厂督府中出来的男子只是在这街道附近转悠,未曾远离。 而另外几名男子却是各自走上了另一条街道,眼线便选了一个离得近的赶紧跟上。 而眼线跟踪的这名男子的模样打扮,似是一名市集里的小贩。 他的背后背着一个竹藤制的箩筐,箩筐顶上盖着一层深色布,令人瞧不清里头放置了什么东西。 他同样是绕了很多弯路,眼见着头顶的天儿都快黑了下来,男子才走进一家偏僻处的店铺里去。 眼线不禁抬头一看,竟发现那是一家药材铺。 那男子来药材铺,为何要这么避人耳目? 此处必定是有蹊跷。 半晌,男子从药材铺中走出,手上未提着任何东西。他若不是来购买药材,难道只是来药材铺寻人不成? 眼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目光倏地就放在了那男子后背处背着的箩筐当中,那里头定是放了东西的。 眼线趁着男子离开药材铺的时候,立即就入了药材铺中,寻着屋中的掌柜,便逼问道:“适才之人可有买了什么药材?” 掌柜见来人凶神恶煞,不似是好人,他也不敢招惹。那男子来买的也不是什么特别之物,便都一一说了出来。 眼线听完,拿不了主意。当下也无法继续跟踪男子了,便先回了柳府上报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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