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督府中的一处院落。 青黛正立在暗间门口处,妙目流波,樱唇点绛,妆了胭脂的她,艳光不可逼视。 她透过浅浅的一层雪帘,看向院落口处的拱圆门,目光愈发地深远。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眸子有些干了,露在袖外的双手有些冻僵了。 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目光,转身入了屋中去。 青黛取了个瓷盆放在屋中地上,支起了炭盆上的网,用细铁棍在炭盆里拨动了一番,暖意便渐渐地升起来了。 屋中未启着地龙,地龙实在是太热了,还是煤炭烧的温度适合。 此间悄无声息,只有火苗燃着煤炭发出的“哔哔啵啵”声音。 她稍稍低垂着眼,目光随意地盯着煤炭盆中的微透着橙红色的炭火,视线渐渐地有些迷蒙了,那袅袅的细烟似乎都幻化成了一个身影。 似是男人的。 烟雾那般朦胧,她却好像能看清他桀骜不驯的神色,习惯性半阖着的黑眸,以及那微薄的唇。 那唇里可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还时常吐出些歹毒的言语。 她现在倒是有些想念那些不称心的话了。 京城表面一派祥和,如一片平静的海面。海面底下却是翻涌着巨大的汹涌波浪,海潮卷着一层又一层,将无数的人和事都卷了进去。 秦肆每日都行在外头,好些时日都不曾回来。即使是回来了,也不过是停留了一晚,第二日便又匆匆地离去了。 青黛自是想念、担心他的,但她也无法替秦肆分担些繁杂的政事。 再过些时日,便是除夕了。 也不知秦肆是否能回府来,短暂地与她一聚? 细烟有些散了,青黛挑了挑炭盆中的乌黑煤块,让灼热的烟雾又散了一些出来。 这看似无意义之举,却成为了她的唯一慰藉了。 屋外稍稍地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似是皂靴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青黛一怔,心脏忽地开始狠狠地跳动了起来。她站起身,便立即朝着门口处走去。 那般欣喜的情绪在看到门口处的来人时,却慢慢地沉了下来。 原来是管事的内侍,他见了青黛,便恭恭敬敬地俯身施礼。 “夫人,临近春节。好些个朝廷官员和富商巨贾们都给督主送了礼来,礼品都置在明间处,小的们不好处置,便请着夫人您过去定夺。” 闻言,青黛眸中残存的星星点点便暗了下去,眼睫轻轻地颤了几下,才启着红唇道:“原是如此……我这便随你过去看看。” 明间中,的确堆满了众多珍贵礼品,好些几案都要摆不下了。 大的如镶嵌着明珠的山海屏风,小的如翡翠扳指等饰物,琳琅满目,比比皆是。 秦肆果真不愧为朝廷重臣,欲巴结他的人倒是多得很。 青黛面上浅浅一笑,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忧愁。 她同着内侍一同清点了礼品,内侍又在簿子中记着何人送了何物。 随着礼品一件件的清点,时间也缓缓地流逝过去,明间中的礼品却还有一大半都还未记上簿子中。 眼尖的内侍一抬眼就瞧见了堆积在礼品中的一方小木匣,其余的礼品他记不清楚,这木匣倒是令他印象深刻。 达官贵人送礼来都是为了讨好厂督,有些识趣的也会顺便送些礼品给厂督夫人。 而这个木匣子却是专门送给夫人的,且未送厂督的礼。 内侍也有些讨好青黛的意思,便主动说道:“夫人,您瞧那底下的木匣子,那可是专门赠给您的礼呢。” 青黛闻声,目光便垂了下来,朝着内侍所指的方向看去,很快地发现了那个木匣子。 木匣子虽雕刻着繁杂的花饰,比起其他红红绿绿的礼品来,倒是显得独树一帜了些。 青黛将匣子拿了起来,此间,挟着微凉气息的南风,自外头吹来,徐徐地吹着她微散在鬓角处的青丝,带着朦朦胧胧的美意。 匣子上只贴着一张红纸,应是内侍写的,上头用墨笔写着“礼部侍郎”四字。 礼部侍郎…… 青黛一怔,眸子立即颤了几下。 她打开匣子一看,里头正置着一个通体光洁的碧玉簪子。簪子无其他装饰,温温润润的颜色,倒是与那人十分相称了。 她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并无过多交涉,他为何要特地送礼来? 若是让秦肆发觉了,以为她与柳侍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该如何? 青黛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合上了匣子便欲教人退回去。 一旁记着礼名的内侍见状,便知自己是不知不觉中冲撞了青黛,顿时便不敢再多言了。 青黛微微思量着,忽地想起了什么,便又让归还礼品的内侍回来。 谁知青黛又从暗间中拿了件压箱底的披风出来,那正是她在宫宴之日落水时,柳玉借与她的披风。 便趁着这一次,尽数还给他罢。 青黛将披风叠得整齐,寻了个木椟装上,便交给了内侍,“替我谢过柳侍郎,就说他的心意,我已经心领了。” 青黛顿了一下,又缓声接着道:“请转告给柳侍郎,请柳侍郎日后别再赠予我物件了,始终是不合礼数的。” 如此,内侍恭敬接过青黛手中的木椟,与那置着碧玉簪子的木匣子一同还至柳府去。
第81章 张灯结彩 地上堆积的雪有些薄了,露出去年留下来的日渐衰枯的褐色野草,在微冷的凉风中微微地摇动着,野草下头却已有了新的绿意。 春意渐起,时光荏苒,明日便是除夕了。 青黛正巧无事,便带着翠翠和小竹子在长街处吃些零嘴儿,买些趣书来。 临近除夕,外头的喜庆之意倒是十分明显的,高树上挂着好些红花。长街上的鞭炮声、锣鼓声,几乎令人震耳欲聋。 舞龙舞狮之地,烟雾弥漫、火光四射。在鞭炮的火光和爆竹的火焰照射下,只见那金色巨龙在烟雾中上下翻滚,时隐时现,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说书的也来了,说书人讲到紧张关键的情节也竟敲起锣来,疏密有间,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倒也不为过。 长街上,到处都充斥着一片红红火火的气息。 反观督府里头,却一派冷寂之意。依旧如平日一般庄严肃穆,未添上一点喜庆的红颜色。与外头的红火一相比,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 青黛在长街处看遍了红艳艳的花色,热闹的舞龙舞狮。回头再看着督府的冷清模样,实在有些提不起兴头,眉尾很快就微微地垂了下来。 翠翠这个眼尖的立马就发现了青黛有些失望的情绪,便主动道:“夫人,您若是喜欢,咱们也把督府装点装点?” “这……”青黛觉得这主意甚是不错,只是秦肆一向喜静,不喜热闹,她也不好随意改动督府的模样。 但她实在是觉得督府模样冷清得紧,一点年味都未有。 青黛犹豫了下,便试探着打发人前去东辑事厂询问秦肆的意见。 这内侍刚刚离去,她就想起秦肆这段时间一直繁忙于政事。她拿着这般小事去扰了他,实在是不好。 可内侍已经跑远,追不回来了。 青黛便在一阵紧张又期待的情绪之中,等待着内侍的归来。 不过是两炷香的时间,内侍便回来了,面上还带着些喜色,向着她作揖道。 “夫人,厂督适才说了。夫人的意思就是厂督的意思,府中一切全凭夫人定夺。” 青黛闻言,身形便是那么稍稍地一怔。恍惚之中,心内好似流过一阵暖流。 二人许久未见,她却是因这虚无缥缈的一句话而有些兴意了。 青黛在宫里时总是喜欢过年的,无奈宫中的任何节日,身为宫女的她,是根本不能享受到的。 现在,倒能好好地过一次年了。 若是秦肆能在除夕之夜回来一趟,便更加好了。 青黛转动着眼眸,眸光处还带着一些期许。本想问问内侍,秦肆是否有回府的意思。 想罢,又缓缓地咽了声下去。 她理了理有些失落的小心思,便开始和翠翠、小竹子二人一同商讨着,该如何打点着府里头了。 因“尘”与“陈”谐音,过年扫尘有“除陈布新”的象征,正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的意思。 督府之人今日都是闲空的,立马就弄上了。打扫着督府,清洗各种器具,拆洗各自的被褥,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 督府里头的每人似是都有些过节的意思,却无奈秦肆平日不在意这些节日,他们就只好让这年凑合着过了便是。 却不料青黛是个有人情味的主子,传令要在府中过年,又给每人都赏了十两银子,他们一下子就都有了干劲儿。 贴了好些窗花、门纸和墙花剪纸,以及门口的桃符,不过是弄了三四个时辰,督府上下便换了个新模样。 府中的下人都忙了一整年,是时候犒劳一下大家。 青黛又在除夕之日,命膳房里做了好些酒菜,寻了空余宽阔的地摆了好些酒席,供府上之人享用。 除夕之夜的风仍是有些冷的,却怎么也无法吹走各自心里的热情。 酒席之间充满了杯盏碰撞的声音,和谈言的欢笑声。一整年的辛苦劳累,似乎都在这阵欢闹声音中逐渐随风而去了。 青黛看着每人的笑脸,心里总归是开心的。翠翠从一侧上来,欢喜道:“夫人,您的饭菜都已在正堂备下了,您快去用饭罢。” 青黛本是想与众人一同享宴,仔细想了想,自己若在宴席之中,就怕他们会觉得主仆有别,不够自在,她便打算自己一人吃去。 青黛回道:“移去暗间吃罢,正堂这么宽敞,一个人吃倒显得十分冷清了。” 如此,翠翠便将饭菜都移至了暗间中,便退下与他人一同用宴去了。 暗间烧着炭火,并不觉得冷,屋中一阵暖烘烘的,驱散了所有的寒气。 青黛于桌上取起一碗浓汤,徐徐地喝下,腹中也渐渐地扬起了一阵暖意。 她刚放下了瓷碗,便听见了一道开门声,许是翠翠去而复返了。 这丫头忘性大,总是这般的,应是忘东西又回来取了。 只是那脚步声好生沉稳,与翠翠平日那般颇为冒失的性子十分不像。 青黛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不料一下子便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潭的眸子里。 他仍是一副俊朗模样,眉长入鬓,双眼狭长,鼻梁英挺。墨色发丝柔顺地垂在两肩,泛着幽幽的光。 身量挺秀高颀,只那么站在一处,便是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他刚从忙活中偷了闲回来,一身蟒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 适才发觉督府之中摆了宴席,他便没弄出些大动静,只派人寻了翠翠问着青黛的去处,自己就静悄悄地回了暗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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