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的脚步一顿,一转身,面上便挂上了疏朗风清的笑,不卑不亢地作揖道:“原是梁王殿下,失敬了。” 两位大臣见二人似有话要谈,便先退了去。 梁王朝着宫门示意去,面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柳侍郎可否移步谈话?” 如此,二人便出了宫门、入了无其他耳目的马车之中。 四周无人,梁王便无了装腔作势的意思,只开门见山道:“侍郎可知适才二位大臣所谈之事?” 柳玉适才也只是听个一知半解,并不完全,便开腔道:“下官不甚了解。” 梁王心中细细地有了些打算,面上却未透露心中却想,只低声道:“那被押至诏狱的奸人,和侍郎你倒是有些渊源的……正是秦厂督的夫人。” 闻言,柳玉琥珀色的眸中稍稍地现出了一丝讶异。 “你也很惊讶罢?那般一个文弱女子怎么能杀了嚣张跋扈的兰妃。” 梁王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然而,这也只是秦肆一石二鸟的计策罢了。” “兰妃的开国元老遗孙的身份,在朝廷之中仍是有几分可以说话的余地,这始终威胁着秦肆的地位。” “然而秦肆身边的夫人,又是太后赏赐下来的宫女,终究都不是他可信任之人。” 梁王说到此处,他的脸色骤然一沉,眼底的神色也冷了下去,“一下子便除掉了两个对他不利的人,秦肆这次的谋划可真是妙得很。” 此间,柳玉一直不言语,只是面上温润的笑容浅了很多。 梁王觑着柳玉逐渐有些异常的脸色,又接着说下去,“秦肆果真如同传闻那般冷酷无情,竟然连自己的夫人都不放过,径直将无辜女子押入诏狱去。” 梁王的脸上分明带着浅浅弧度的笑,却恍惚让人感到丝丝的阴冷。 “秦肆便是想在诏狱之中杀人灭口了,柳侍郎你怎么看呢?” “……” 柳玉的目光专注在一处,似是在思量着事情,并无回应梁王的念头。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似是逐渐地想起了一个人。正是多年前,同是被秦肆设计陷害弄进诏狱的父亲。 他的父亲在诏狱之中受尽迫害,命悬一线。 最后还是柳玉在皇帝面前不断地求情,一直忌惮秦肆的皇帝终是于心不忍才发了话,免去死罪。 他的父亲才堪堪地从酷刑之中捡回了半条命。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眸中便隐隐地泛着恨意的光芒,连袖中的手都紧紧地握起来了。 梁王垂眸看着柳玉那隐隐颤动的拳头,嘴角随即便是隐秘地勾了起来,那般笑意也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了。
第93章 造化弄人 诏狱之中多为惨死的官员,多半是因为酷刑屈打成招,成为诏狱里头久久不散的孤魂野鬼。 然而成片的这诏狱却分出一个区域来,这区域正是在最靠近山林偏僻处的一座单独牢房里。 这一片的牢房味道古怪,牢里腐霉,似是雪雨后的草木潮湿味,加上已经陈年干涸血的味道。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幽光。 沿着一条昏暗的走廊看下去,是一个又一个的铁笼。大抵都是空着的,只有一个铁笼里头,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她正是前些日子刚被押进来的青黛。 青黛的身上穿着囚衣,幸好衣裳并不单薄。不然这从墙缝里丝丝溜进的冷风,一旦吹入了身体里,定要叫她得了风寒去。 入了诏狱三日,她的手脚未被铁链锁住,也未有人来逼供她,或是用着残酷的刑罚。 只是这般,她也并不好过。 以往柔软暖和的床榻都不见了,只剩枯草铺满了地。即使是睡在枯草之上,也不能抵御来自冰冷地板的凉气。 精神的折磨也实在令人心寒,青黛只好忍了去,坐在枯草之上,虚虚地靠着墙壁假寐。 她的眼眶隐隐地有些肿着,似是在这几天里哭了好几回,眼尾都还被眼泪热红了一片。 抬起眼来,不过是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铁栏杆,眸中便又泛起了一片朦胧。 她猛地眨下眼,那眸中积攒的泪水便滴入了身下的枯草之中。 青黛到底还是明白的,对于秦肆来说,权势与她,总归是权势要来得重要。 她本就是在秦肆的庇护之下多活了一阵子,如今,他也只是收回了庇护罢了。 她该及时止损,断了这般念想。 思至此,她有些无力地将脸埋进了圈起的手臂中,不过一会儿,又是不堪重负地叹了声气,“唉……” 此时,耳边似乎传来了开门声。 这里的昏暗,令人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枯朽的铁门被人拉开时,露出了门外的一侧阳光,她才隐隐地发觉此时还是白日。 门口处传来响声,青黛稍稍抬起眼,视线处晃进了一个衣角。 她认得,那是狱卒的衣裳。 大抵是到时间给她送些饭菜来了。 青黛却未有用饭的心情,只是继续将脸埋进臂弯里,便再也不动了。 无奈地板硬得很,她能清晰地听见来人踩在地上的微弱声响。 青黛无心去听,却奈何那缓慢的声响一步一步地传进她的耳里,实在叫人无法忽视。 她发觉那狱卒走得好生地慢,最后才沉稳地停在她的牢门前。 大概是…… 来送断头饭的? 她几乎接受了这样的念头时,前头便恰巧地传来一道声音,“秦夫人。” 那声音压低了很多,却依旧听得见其中温和的嗓音。 青黛闻声便下意识地动了动,她似乎认得这道声音。 可每次送饭来的狱卒并不是这样的声音,莫不是换了一个人来了?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岂不料一张白皙温润的脸庞就倏地撞进她的视线当中。 墨发映着琥珀般浅棕色的眼眸,清澈而含着一种水似的温柔。 他那般风华胜雪的玉人气质,竟衬得这狱卒的衣裳都变得温和了起来。 青黛惊得眼眸都睁大了好些,下意识地喊出声来,“柳……” 下一瞬,她就反应过来似的,立即闭口不言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与她隔着一道铁栏的柳玉。 此人正是换了狱卒打扮的柳玉,他面色颇为严肃,似乎时间紧迫,便赶紧压低了声音朝着青黛道:“秦夫人可否上前来?” 青黛不知柳玉是如何混进守卫森严的诏狱,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来到她的牢前。 她带着一种防备的戒心,缓缓起身走近铁栏,却又隔了一小段距离,迟疑道:“您这是?” 柳玉在青黛移过来的期间又仔细观察了锁住铁栏的铜锁,发觉铜锁并不易开,想来这是诏狱特制的锁。 柳玉的眉间稍稍地蹙了起来,抬眼看着青黛正色道:“秦夫人,我实在不忍心见你受此迫害,这便来救你出去。” 青黛闻言便是一愣,柳玉竟是来救她的? 她在惊讶的同时,也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走的。稳稳心神便道:“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青黛与您并无过多交集,实在不愿您受了牵连。” 柳玉闻言不禁垂下眸子去,神色意味深远,低声呢喃道:“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说罢,他又抬起眼来,眼中好似在一瞬间又浸了一层坚毅,“秦夫人,你且听着,我明日……” 青黛心里隐隐地有阵暖流涌过,脑子里的理智却依旧尚存,不禁下意识地打断了他,“不,我不会逃走的。” 她这若是走了,不仅害了她,也害了柳玉。 这背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秦肆若是发觉她逃走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与此事有关联的人。 她知道秦肆一向喜好残害忠良无辜,在南下治水时,她隐隐约约地见到了他不被世人知的另一面,便动了恻隐之心。 想来,那些都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他依旧是权倾朝野、要风得雨的东厂厂督秦肆。 柳玉大抵明白青黛在顾忌着什么,思及此,又觉得青黛有些可怜。 如同在命运海里颠簸荡漾的浮萍一般,始终都不能随心所愿。 他又何尝不是? 此时,大门处猛地传来一道拍门声,铁具的敲响在这昏暗无光明的牢笼里,实在明显,一下子就吸引去了二人的注意力。 大约是门外之人发觉假扮成狱卒的柳玉进来太久,起了疑心,便催促着他离开罢。 柳玉眼色顿时一变。 青黛也发觉了情况,便立即道:“请大人快些离去罢。” 柳玉道:“可你……” 青黛稀松叹息一声,“青黛有幸在生前还能得到大人的眷顾,已是十分无憾了……大人不必为了我担了罪名,请速速离去罢。” 柳玉听了这番话,脸上隐隐浮起一丝复杂之色。 他深深地看了青黛一眼,心头又是叹惋了一番,最终也只能转身拂袖而去。 青黛看着柳玉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几分悲悯的意味,也只是叹道。 尽是造化弄人罢。
第94章 龙争虎斗 冷风像密集的炮火,掀起漫天烟雾一般的暴风雪,视线中满是白茫茫的一片。几乎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了。 扮作了狱卒的柳玉从青黛的牢房出来之后,便巧妙地躲过了外头守着的狱卒,随即只身一人走到了牢外头的大道上。 此时正是阴风阵阵,狂风卷着雪沫飞舞。即使有巡逻的锦衣卫路过,也未能发觉柳玉的异处。 倒是柳玉被冷风一吹,那还有些混沌的脑子立即就清醒了许多,眼前似乎又想起了适才青黛的模样。 他本无意招惹青黛,一切都是为计策而已。 此次来救她,也只是将她认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可怜之人,在她身上也只存着怜惜和共鸣罢了。 适才,他才发觉这个女子的身上,的确有好些他不曾发现的闪光之处。 若是寻常人家,也许就会求着他带她离去。青黛到底是位好姑娘,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愿拖累别人。 柳玉微微垂下眼,眼中现了好些莫名的情绪。到最后也只能以绵长的一声叹气,了结去心中复杂的念头。 他平常地抬起头来,在看到前处光景时,眸中神色却忽地一紧。 此处正是一条诏狱的曲折长廊,长廊之上遮着一条飞檐朱顶,遮去了不少的风雪,也隐了大多的不明不灭的光线。 朱红长廊的交界昏暗处正立着一个人,那人身量颀长高大,一身玄金蟒袍彰显着其与众不同的身份,外头披着的大氅在冷冽寒风中稍稍作响。 他一双墨眸,充斥着波澜不惊的淡漠神色,远远地朝着柳玉瞥了一眼过来。 似是在无形之中,透露着他的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厉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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