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心中忽地一沉,脚步也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前头之人——东厂厂督秦肆。 此时,风雪刮得更厉害了些。 秦肆习惯性地半阖着眼,看人总是带着一种不屑的神色。 那微微起菱的薄唇轻启,便传出了一道低沉又充满足够威慑力的声音。 “此地,似乎不是柳侍郎该来的地方。” 柳玉面色不改,只是挂起了一份淡淡的笑意,“原是秦厂督,下官有礼了。” 秦肆面上平静,嘴角隐隐勾起,明明是平和的表情,却总是让人感到丝丝的阴冷。 他低声道:“柳侍郎以为诏狱那么好进,当真是无一人能发觉侍郎的踪迹?” 原来柳玉的行踪一直被秦肆所掌握,来去都逃不出秦肆的眼。 柳玉微微俯下了身子,谦逊道:“是下官鲁莽了。” “哦?”秦肆回应的尾音稍稍上扬,似是有些疑惑。 下一瞬又慢悠悠道:“本督怎听他人言,侍郎特地来此处就是为了探望本督的夫人?” 此时占下风了的柳玉却未有惧色,抬眸便迎上了秦肆深沉的目光,并未否决了他的意思,“正是如此。” 秦肆闻言,那几乎无变化情绪的眸色终于暗了暗,声音也冷上了几分,冷冽道:“侍郎何必一直惦记着别人的物件儿。” 柳玉微微蹙眉,眉眼间的温润神色变了些,“秦厂督原来只当她是物件儿?” 秦肆大抵是明白柳玉话语中隐藏的意思,他面上根本没有愧色与怜惜。几乎是毫无波澜,平静地吐出一句,“是又如何?” 柳玉的脑海里几乎一瞬间便回忆起了禁锢在牢笼深处里之人,回忆起以往明艳温婉,此时却是红了眼也不自知的青黛。 他心里思索了一番,微叹一声,似是替牢中之人感到不值。 他问道:“秦厂督,你如此大费周章……真的值当吗?” 此间,长廊两侧依旧刮着狂风,耳边近视雄壮的风雪乐曲,犹如置身于厮杀的战场中。 似是马嘶金鸣、戈戟铿锵的声响不绝入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二人之间酣战。 秦肆沉默了半晌,嘴唇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却无其他反应,只是回道:“与你无关。” 柳玉低笑了一声,多多少少有种感慨的意味,“是下官唐突了。” 说罢,他便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该给的礼数分毫不少,“告辞。” 柳玉施礼后,便不疾不徐地绕过了秦肆,朝着长廊的尽头走去,外头便通向出口了。 柳玉却深知自己此次已是犯法闯入了诏狱,他哪还能平安地离开? 多半是不被人知地惨死在诏狱里罢。 他的心里并没有准头,只是一味地朝前走去。 身后的秦肆却没有拦他,只是在他快要转过另一个转角时,才听到了秦肆似是警告性的话语。 “无论实情是如何,青黛生是本督的人,死也是本督的鬼……如此,就不劳烦柳侍郎有心挂念了。” 柳玉并未回应,他微微抬起眼。 转角处的风雪,竟是比其余处要狂上许多,竟叫人分不清眼前的是虚是实了。
第95章 痛之入骨 诏狱。 风雪中,慢慢地行着一个人影。他披着厚重的玄色大氅,遮隐去了所有的雪沫。 他沉重而缓慢地前行,行至一处偏僻的牢房处。 此处的屋顶落白了,屋檐上倒挂下来一根根长长的冰凌子,就像一颗颗猛兽的獠牙,像一把把倒挂着的尖刀,光是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他推开沉重的铁门,便见到几名正认真站着岗的锦衣卫。 锦衣卫面色严肃十分,听闻着门处的声响,见到来人,便无一不是施礼道:“见过督主。” 来人正是秦肆。 他神色平淡,慢条斯理地抖落了大氅上残存的落雪,随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罢。” 锦衣卫们便都出了这间牢房。 秦肆抬起眼来,看向一侧长长的漆黑甬道。 尽头处是一扇有些生了锈的铁门,而那扇铁门背后,便是关押着青黛的牢笼了。 青黛此时正不安地在牢房之中来回踱步,面色尚且还有些焦虑,似是在思虑着事情。 在不远处的铁门传来一道声响时,她陡然一惊,心脏被吓得慢了大半拍。 平日并无多少狱卒进来检查,此时推门的人可是去而复返的柳玉? 他可是遇到了麻烦处? 青黛多少有些不忍柳玉被牵扯进这个案子里,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眨眼间,青黛的心里兜兜转转地已经有了几个猜测,却无奈得不到证实。 她只好怔怔地盯着铁门处,看着那即将走进来的人。 铁门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刺出一道尖利的声响,也激起了空气中薄薄的一层灰尘,灰尘背后,露出了来人清晰的面貌。 青黛在看清来人时,瞳孔猛然一缩,眼中毫无掩饰地闪过了一丝惊慌情绪。 怎么会是…… 秦肆? 秦肆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青黛,她眼中的惊慌失措,他自然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青黛怔忡地看着他,心跳快了好些,在想起前几日他的冷言冷语时,心却又失望了下去。 她的喉头处已经有了些哽咽,却拼命压抑着,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一般平静,“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不喜欢本督来?” 秦肆低声回应着,嗓音里透着若有若无的恼意。 他朝着铁牢走近,皂靴踩在坚硬平地的声音十分的沉稳,这声音在青黛的耳中却格外地刺耳。 秦肆一直觑着青黛不稳定的面色,直到他在牢前站定时,一双犹如山中苍鹰一般锋利阴鸷的眼仍旧盯着她,“还是……希望别人来看你?” 青黛闻言,心头便是一沉,秦肆好似是发觉了柳玉曾经来过的事。 她稍稍抬起眼,便与他那双如黑潭一般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秦肆锋利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人的心思,她生怕被他看出了端倪,有些惧怕地垂下眸子去,也不敢做任何答复。 秦肆知晓青黛与柳玉之间并无实质关系,但他却因这青黛躲闪的眼光,心脏硬生生地疼了起来,犹如万只蚂蚁啃食般又酸又痛。 而青黛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期待着秦肆能来看她,她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话想解释。 但他真正地来到她的面前时,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胸中只堵着一股浑浊的气体,散也散不去的,叫人好生难受。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青黛有些疑惑地抬起眼来,却见牢门处的铜锁已经被秦肆解开,铜锁“嗒”地一声坠落在坚硬的地面处,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锁无了去,牢门自然就松了。 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推动着牢门,阻拦着她与那道玄色身影之间的铁栏就失了去。 秦肆走进了铁牢来。 他的一副俊美又透着冷冽的五官,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只那么单单地立在一处,便自成一股压迫人心的气势。 他在狭窄的牢笼里尤其显得身量高大,以往令她心安的高度,此时却隐隐地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他面色深沉,墨黑的眼透着浓浓的一股冷意,更是加深了青黛内心的恐惧。 “……” 青黛忍不住地后退了几步,希望与他拉开些距离。直到她的后背触及冰凉的墙壁,再无路可退。 秦肆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暴露在视野中的青黛。 他脸颊僵硬,似是咬紧了牙关,低声道:“夫人为何避本督如蛇蝎?” 青黛闻言便是一怔。 夫人…… 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个称谓? 他难道不记得是谁狠心将她贬为阶下囚的? 青黛深吸一口气,努力镇静道:“事已至此,督主也不必再说这些场面话了。” 她顿了一下,又抬起眼。 那双清光潋滟的水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对上了他的眼,却不能从里头读出一分真情实意来。 “我只想问督主,你对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秦肆微眯起眸子,沉默了一会儿。 那高大的身子便走近青黛,在她面前站定,俯下了身子,直到与她的距离只剩毫厘。 两人的唇间相隔仅两指,甚至能够轻易地感觉到对方呼吸喷洒出来的灼热温度。 他抬起手来,干净白皙的手指抚着青黛微颤着的下巴,动作间轻柔若水,似乎带着几分眷恋。 这不禁令青黛回想起几日前还与她温存着的秦肆,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温柔的。 他稍稍抬起眼,眸中神色平静,唇角的笑意却是浓了三分,“别人送的东西,本督为何不要?” 青黛起初还有些不可置信,待脑中细细碎碎、拆文解字般地回味了一遍,她才发觉事实正是她所听到的那般。 她脑中轰然变成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鼻尖一酸,双眸变得赤红,眼眶里也控制不住地流下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来。 他原来…… 是这般看她的? 她一时之间没了思绪,竟不知要该做出何样的反应。手脚都有些松软了,不知该摆何样的动作,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青黛心里已经浸了一层冷意,不禁颤声道:“你……” 秦肆不急不缓地逼近青黛,直到鼻尖对着鼻尖,她清晰地看到了他微微上挑的眼尾。 秦肆凉凉地看着她,吐出的话语却是比目光还要彻骨寒冷。 “临死前,不再快活一次吗?” 青黛闻声,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嗡,绷紧的神经都裂开了似的。 心里揪成混乱一团,五脏六腑都泛着疼。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朦胧泛滥,却依旧能清楚地看见…… 秦肆那双渐渐陌生的双眼。
第96章 暗恨旧情 北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雪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一样疼。 冷风几乎无处不钻,从墙壁细小的缝隙中袭进,浸得黑暗的牢笼都染上一层寒意。 然而这股寒凉却未能驱散铁牢中的热火一般的气氛。 青黛正被抵在坚硬冰凉的墙壁处,她的双手都被禁锢在头顶之处。 直到他的唇处觉察到几滴热泪的存在,秦肆稍稍抬起眼来,看着已是泪流满面的青黛,只低声道:“夫人怎么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二人之间,似是燃起了一场熊熊烈火,火势迅猛地不断攻城略地,逼得青黛节节败退。 青黛口中很快就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也不知谁的血。 忽地有一滴热珠滴在秦肆的脸颊上,他惊讶抬眼,青黛已经泪眼朦胧,紧咬着下唇不哭出声,一双水眸埋怨似的瞪着他,里头是说不尽的无奈与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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