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文铮还记着自己的目的,恐怕也会被吸引过去。 纪清阁慵懒的撑着头,眼神从头到尾都像是一口无波无澜的古井。 等一曲终了,文铮笑着向她介绍道:“太女殿下,方才那位是戏班的台柱子桑桑,七岁便入了梨园,今年才十七岁,太女殿下有所不知,不少人来金陵就是为了听他这一嗓子,他方才唱的是新曲儿,还没对外唱过呢。” 纪清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并不好这一嗓子,反倒更爱苏官的吴侬软语。 南曲的戏服倒是设计得格外精致,纪清阁不禁想着,若是苏官换上那件衣服,会是何等模样。 少年平日里本就爱穿碧色的衣衫,想来能更衬他的容色。 不过苏官应该不会唱南曲,恐怕她也只能想想了。 纪清阁回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半春赶紧将苏官叫来起来,他也没想到小公子会那么能睡,几乎一个白天都躺在床榻上,连多动一下都懒得挪。 苏官呼出一口热气,终于从床上下来, “半春,我要梳头发。”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要那种很好看的。” 半春笑着问道:“小公子,这都晚上了,您又不出门,梳那么好看,难不成是要专程给太女殿下看?” 苏官被说中了心思,羞得低下头,毫无说服力的反驳道:“才、才不是呢。” 纪清阁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去看苏官,就被主动跑过来的苏官抱住了。 苏官眼睛亮亮的,软声唤道:“殿下!” 纪清阁本想揉一揉他的脑袋,可苏官的头发像是刚刚梳好的,还怪好看的,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便改为捏了捏他的脸。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苏官脸上的肉好像变多了一点。 本以为苏官只抱一会儿便会松开了,谁料他像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主人的猫儿,变得特别黏人,还在她的衣服上闻了闻。 纪清阁只得道: “官官,你先松开,我还没有沐浴。” “不嘛。”苏官撒娇道。 纪清阁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继续抱着。 苏官转了转漆黑雪亮的眸子,问道:“殿下,南曲好听嘛。” 纪清阁道: “尔尔吧,我并不爱听戏。” 换言之,若是喜欢南曲的人,应该会觉得好听,不过在她看来,若不是应酬需要,倒不如回来多听苏官喊她几声殿下。 苏官听到后,像是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接着像个求知欲满满都小朋友,问了纪清阁很多问题。 纪清阁一一回答后,见时辰不早了,道:“官官乖,我真的要去沐浴了。” “好吧。”苏官听话的松开了纪清阁,含着期待道:“那我等殿下回来。” 等到纪清阁沐浴完,果然看到苏官还在屋子里等她,只是少年怀里抱着自己的被子,大有要在她这里睡的意思。 她今晚恐怕也要很晚才能就寝,便试图说服苏官回去睡,“我这里的床没有你屋子里的大。” 苏官点了点脑袋,表示自己不介意,“我知道啊,我就拿个小被子,在殿下旁边挤一挤就好了。” “而且我一点儿都不胖,占不了多少地方的。”他把被子放到了床上,摆出可怜巴巴的神情,让人一时间根本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他。 “我会乖乖的,不会吵到殿下的,殿下只管忙公务就好了。” 见纪清阁没有立马答应,苏官坐到床上,低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就连声音也软得招人疼, “我都好几天没跟殿下一起睡了。” 他眼圈慢慢红了起来,又跟之前一样开始自言自语道: “算啦算啦,殿下就是不想跟你睡,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就算哭了,她肯定也会把你赶回去的,她一定不知道,你一个人睡的时候有多害怕。” 上次他也是这样,纪清阁明知他在假装,但就是吃这一套。 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就在她即将心软的时候,苏官躺到了床上,扯过她的被子裹住自己,睡到里侧,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他像是生气了,在被子里闷闷道:“殿下还是别理我了,让我就这样安静的躺着吧。”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打的主意却是,他先找理由爬上纪清阁的床再说,只要他赖着不走,纪清阁肯定就拿他没办法。 反正他今晚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第46章 “怎么能不理你。”纪清阁看着他别扭的小模样, 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再不理你的话,我就没地方睡了。” 他盖着她的被子, 还把他自己的被子压在身子底下,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官知道纪清阁是答应让他留下来了, 虽然得逞了心里十分高兴,但他还是装作十分勉为其难的往里面挪了挪, 给纪清阁留出了一点位置。 纪清阁现在其实是很想上床抱着他好好睡一觉的, 可无奈被公务绊住了脚步, 只得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 轻声哄道:“等我忙完就来陪你睡觉。” 苏官立马从被窝里坐起身来, “那我陪殿下一起。” 纪清阁面露犹豫,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忙到什么时候。 苏官伸手拉着她的胳膊, 吴侬软语的腔调像是香甜软腻的糕点,祈求道:“殿下, 我都睡了快一天了,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就让我陪陪殿下嘛, 我自己一个人也睡不着的。” 纪清阁最是受不了小朋友撒娇, 只得命人多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她的旁边。 苏官很乖的没有出声打扰纪清阁, 只撑着脑袋看着她,小时候外祖母忙生意时顾不上他时, 他也是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边。 纪清阁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一双眼睛除了她之外再无旁物,想着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是活泼跳脱, 便随手拿了一本账本给他看,且先不论看不看得懂,好歹让他不至于感到无聊。 纪清阁处理公务,苏官就在她旁边看账本。 那些记录繁琐的初账已经被纪清阁手底下的人看了一遍,送到纪清阁手里的是凝练过后的总账,若不然光是金陵近三年的盐务账本,便是十天十夜都看不完一本。 苏官看着看着,见桌子上有两把算盘,一把大的,一把小的,便忍不住拿了那把小的,小的算盘几乎听不见声,也不会打扰到纪清阁,他开始按照账本上的数目拨弄起算盘来,纤细的手指十分灵活。 而文铮那边,经过跟纪清阁一日的相处下来,她愈发觉得这位太女殿下不是真心来查账的。 她在京城的同僚又传来消息,说原本内阁的谈侍中是想要来江南查账的,但最后景帝却是指派太女殿下来了,这其中定然有两方的较量,她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女殿下来江南肯定是想要得到什么。 文铮觉得自己是时候该送上一份大礼,来向太女殿下投诚了。 她心中还拿不定主意,便召来下属的官员们商议。 一位姻亲在京城中任职的清瘦官员对纪清阁有大概的了解,便道:“听说太女殿下不近男色,也不喜金银,京城中也有不少官员想要给她送礼,但都被拒绝了,若真的要给太女殿下送礼,看来得是要好好费一番心思才行。” 另一位身形臃肿的官员不赞同道:“我看倒是不然,天底下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金银和美人,说不定太女殿下只是看起来没收,实际上那些东西都进了东宫。” 在金陵这样富庶奢靡的环境呆久了,不少官员都滋养了银钱美人开道的风气,认为在金陵城内,乃至整个江南,没有什么是金银财宝和美人能够解决不了的。 文铮认同的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毕竟她也不相信能够有人独善其身,从来没有收过别人的礼,哪怕是太女殿下也不可能例外。 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金银倒是好办,只是这美人...” 太女殿下这次来身边是带了太女夫的,太女夫的姿色已是不俗,到底送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讨得太女殿下欢心呢? 金陵城中多得是美人,但难寻的是让太女殿下能够动心的美人。 身形臃肿的官员开口建言道:“大人,依下官看,那南曲班子的桑桑不就很合适吗,要身段有身段,要样貌有样貌。” 文铮犹豫道:“但今日我带太女殿下去听戏,太女殿下并未多看那桑桑一眼。” 一般女子在看见桑桑起舞时眼睛早就直了,偏偏太女殿下却像是单纯来听戏的。 那身形臃肿的官员平日里是混迹了风月场所的,她眯了眯小眼睛,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太女殿下是多金尊玉贵的人,若是真的看上了那戏子,恐怕也不会明说,大人何不试试?万一那戏子真的将太女殿下伺候好了,稍微吹一吹枕边风,大人还不愁平步青云吗?” 这话说进了文铮的心坎里,她当年也是榜上有名的进士,不知被多少人羡慕,但这些年过去,不少还不如她的同僚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偏她在金陵只做着三品的太守,虽说日子过得不错,但哪怕见到京城里一个四品的官,都得低头哈腰,别提有多憋屈了。 试问从官者,谁不想封侯拜相?她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没准就得一辈子都交代在金陵这个地方了。 一开始说话的清瘦官员见文铮被说动了,只得提醒道:“只是这事,恐怕避着点太女夫。” 毕竟太女夫才刚嫁给太女殿下不久,若是这时候当着他的面塞人,怕是会得罪这位太女夫。 身形臃肿的官员嗤笑道:“怕什么?太女夫家里的门第还不如我们大人呢,而且太女殿下今天去听戏都没带上太女夫,大人家的下人不是说了吗,太女殿下昨晚还跟他分房睡,我看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清瘦官员被她这样一呛,倒是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问铮经过一番权衡后道:“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只是以防万一,这件事还是悄悄的办为好,毕竟要是传到苏州扬州那些人的耳朵里,她们抢先一步送了美人过来,被捷足先登就不妙了。” 文铮将这件事交给了臃肿官员来办,并告诫她一定不要出什么差错,务必要万无一失。 臃肿官员连忙点头称是,清瘦官员则拧眉不语。 纪清阁忙得差不多时,抬头发现烛火也快要燃尽,而苏官不知何时已经趴在账本上睡着了,肉肉的脸蛋枕在了胳膊上,小口微微张着,还能隐约看到半颗白白的尖牙。 他另外一只手抓着算盘,纪清阁想要把算盘收起来,没想到他还抓得挺紧,不用点力气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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