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其实也是有几分首富之女的傲气,放眼整个苏州,她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母亲的不少生意伙伴都说,万家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若没有那件事,她现在也应该早就接手了万家的生意。 只是世事难料,母亲被官兵抓走,甚至连个罪名都来不及定,就被害死在了狱中,万家所拥有的商号与银矿,全部都进了太守的口袋里。 因为家中突遭变故,父亲差点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她也才十五岁的年纪,根本没办法扭转局面,甚至还要面临被太守灭口的危险。 在被接到宋家后,她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本是最意气风发,骄阳似火的年纪,她却苍白又单薄,完全没了往日半分的神采。 哪怕父亲哀声求她,她也没有进过一滴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已经这样了,家破人亡,毫无希望。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个少年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少年拥有一双清澈的小鹿眼,看起来比她小上几岁,面庞还带着浓浓的稚气,眉眼虽然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是极为惊为天人的漂亮,不似凡人的精致。 他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堆糕点,在看到她时,微微弯下腰,衣摆落到地上,沾上了灰尘,但他却没有一丝嫌弃,而是软声问:“外祖母说你都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你饿不饿呀?” 少年把糕点分给了她,“这是我刚买回来的,还热着呢,分享给你吃。” 她手里突然多了个热乎的糕点,“你是...” 她许久未开口说话,嗓子像是被刀割过般,又哑又疼。 她在宋家待了半个月,却没有见过少年,听他称宋员外为外祖母,难道是宋员外的外孙? 少年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叫苏官,是陪阿爹回来探亲的,昨日才到苏州。” 她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却使不上一丝力气,身体早就在即将崩溃的边缘了。 少年见她拿着糕点不动,开口道:“姐姐,你吃嘛,这个很甜的,吃了就会有力气的。” 听着少年这番话,她鬼使神差的把糕点放进了嘴巴里。 她以前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商户跟官家不同,忙碌于生意,晚婚的更是比比皆是,但从那天开始,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个人。 她开始吃东西,开始喝水,重新开始振作起来,宋员外不知道这是自己小外孙起的作用,念着昔日跟万家的交情,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带着父亲离开苏州,宋家会给她一大笔银钱,足够安稳的过完一辈子。 二是留在苏州,隐姓埋名在宋家的商号里做事,能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个,苏州是她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她的根,而且父亲的眼睛落下了病根,需要长时间的疗养。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少年就如同天上的白月,在她漆黑无比的世界里,照进了一束光,若是万家没出事,按照她首富之女的身份,开口求娶的话,宋家应该会好好考虑一番,但她现在孑然一身,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少年这般温软,就应该被好好的呵护,不应该吃这世上的一点儿苦。 她将这件事埋藏在了心里,想着好好在宋家商号里做事,等有朝一日打拼出来,也许就能有底气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他。 宋员外的儿子带着小外孙回来探亲,就只在苏州待了一个月,她也只跟少年相处了这一个月。 临走前,她买了一盒糕点送给少年,忍住心中满满的不舍,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少年点点头,“会啊,只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他接过糕点,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谢谢万姐姐,你跟我姐姐一样,我姐姐也经常给我买糕点吃。” 少年情窦未开,只是单纯的把她当作了一个探亲回来认识的姐姐。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那,等下次见。” 这一等,便是好几年。 将跟苏官的回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万之如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屋子,看见万主君正坐在椅子上,跟照顾他的下人聊天。 万主君的眼睛曾失明过一段时间,但幸好后来治好了,现在只是看东西会模糊一些。 万之如屏退下人,将太女殿下为万家作主的事情告诉了他,万主君顿时激动不已,握住她的手,流泪道:“那么多年了,你现在已经长那么大了,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世上还是有公道的,你母亲在天有灵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高兴的。” 大夫说万主君不能大喜大悲,否则会对眼睛有影响,万之如赶紧出声安抚他。 万主君用帕子擦去了眼泪,“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一个人撑了那么久。” 万之如摇摇头,“父亲,我不苦。” 活着的人无论遭遇什么事,都没有死去的人苦,她怨恨的从来不是自己的遭遇,而是母亲的惨死。 万主君唏嘘的回忆道:“我还记得你当年不吃不喝的,可把我愁坏了,幸好你宋伯母家那个小外孙,跟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愿意吃东西了。” “我有好多年都没见过那个孩子了,只记得从小就长得跟雪团子似的,怪招人喜欢的。” 万之如尽力平静道:“父亲,他已经嫁人了。” 嫁的还是当今最尊贵,高不可攀的女子。 “嫁人了?”万主君有些意外,但并不稀奇,毕竟宋家的儿媳出息,在京城里做了官,小外孙又生得那样好,肯定有很多官家争着要。 当初苏州城不少人都不理解宋员外的做法,觉得她把独子嫁出去,而不是招个儿媳上门,这是在自断血脉,可如今看来,万主君觉得这倒才是有先见之明。 她那几个外孙从此就都不是商户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子弟。 若是商人的话,再想跟官家通婚,简直是难上加难。 万之如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是商籍,原本就和官家出身的苏官是两类人,商人尚且自身都难保,哪里能护得住这样的绝色。 如果可以,她希望苏官跟自己一样是出身商户,但又庆幸他出身官家,像是那样单纯美丽的少年,不应该为出身所累赘。 他足配世上最好的一切。 寒冬腊月,苏州城内各家各户都已经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而在某个平静无风的夜里,金吾卫受上命,将正在跟自家小妾温存的苏州太守抓拿归案。 苏州太守姓陈,惯是会察言观色,圆滑一套的,这也是她能够欺上瞒下,欺压商户那么久的主要原因,自纪清阁来苏州后,她屡次求见,礼品什么的都是整车整车的送。 她料想宋员外不会把玉山的事说出去,还早在纪清阁到苏州前向宋家隐晦的提了一嘴当初的万家,很容易就那捏住了宋员外那种胆小怕事的性子。 她计划着,待太女殿下离开苏州,再将宋家的玉山接手过来,那可是宋家几代人传下来的,也不知道为何,宋家居然没有一口气开采完,若是落到她手里,定然是要物尽其用,直接赚个盆满钵满才行。 苏州富饶,可以捞的油水也多,她也是苏州府的读书人出身,但却慢慢变成了贪欲的化身。 若论起真正的苏州首富,其他商户恐怕都算不了什么,还得是她这位太守。 陈太守自认为干的都是些小事,也压根没往盐务上动心思,所以苏州的盐务可是清清白白的,她被金吾卫捉拿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拼命挣扎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看清楚,本官是太守!” 金吾卫首领没有多看她一眼,冷声道:“捉的便是苏州太守,带走!” 太守府早已被金吾卫们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都插翅难飞,陈太守从商户们身上搜刮来的那些金银财宝,更是全部被搜了出来。 陈太守或许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关进苏州的大牢里,她深知这牢狱中的手段,毕竟就在几年前,她可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害死了一条人命... 可无论如何,她现在悔悟已经晚了。 金吾卫将从太守府里搜出来的东西都登记在册,呈报上来给纪清阁看。 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苏官已经换上了大红色的新衣,毛茸茸的脑袋靠在纪清阁肩膀上,紧紧抱住她一只胳膊,正大光明的白日犯懒。 纪清阁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拿起呈报。 这陈太守起初也是个出身寒微的学子,早些年曾受商户资助读书,一朝中举后来到苏州做官,谁料竟不念丝毫的旧恩,如此大肆搜刮商脂商膏。 江南这一带之所以富庶,跟商业繁荣脱不开干系,而如果长期这般压榨商户,迟早会出现问题。 她合上呈报,心生叹息,江南的贪官是杀不完的,要防止这种现象,必须要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苏官突然哼唧了两声,像是睡醒了,揉了揉眼睛,纪清阁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将单薄的少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她用手拨开遮住少年眉眼的碎发,柔声问道:“要不要我抱你到床上,再睡一会儿?” 苏官努力将眼睛睁开,脑袋在纪清阁的胸膛前蹭了蹭,跟刚出生的小猫儿一样粘人,话也说得黏黏糊糊的,“唔,不要,我要陪着殿下。” 纪清阁无奈随了他,大夫说粘人也是孕期一种的表现,苏官这两日起身,若是发现她不在身边,就会问人,或者自己来找她,得看着她才肯洗漱。 苏官看到桌子上有个清单,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小手却是规规矩矩,而是先问纪清阁,“这是殿下要忙的新公务吗?” 纪清阁将大致的经过告诉了他,“恩,苏州太守贪墨,还涉嫌人命官司,昨晚已经下狱了,这单子上是从她府中搜出来的赃款赃物。” 苏官点了点头,这单子一看就很长,看来是个大贪官。 当年万家出事,苏州城内都不敢公然提起这个姓氏,而苏官久居京城,只随宋氏回苏州住了一个月,虽然认识了万之如,但宋员外和万之如都应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宋员外当初只对小外孙说,万家家主去世了,所以将她的夫女接过来照看,苏官初次见万之如,只以为她是为母亲的死而伤心,压根不知道其中还牵涉了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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