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父亲和宋珩会唤她“蕴儿”,江晗对她是直呼大名,至于那继母,大多时候甚至不愿给她一个称呼。 江蕴后知后觉地进了车内,“相爷怎么这样唤我?” 苏明樟闭眼靠着,手掌轻轻搭在膝上。 “这样听着,还算像个婢女的名字。” 他睁眼,“怎么,听不习惯?” 江蕴低下头:“多听几次就习惯了。” 苏明樟嗯了一声,继而问道:“等下该如何做?” 江蕴想了想,道:“该好好伺候相爷。” 苏明樟不置可否,只道:“等下会见到江太傅。” 阿爹?她会以这样的身份见到阿爹? 苏明樟此举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估计能把江太傅吓得够呛。 他继续提醒道:“无论在何人面前,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护你。” 江蕴敛眸。 所以说,她只要乖乖当好奴婢,他就会护她? 那这个奴婢当的还挺值。 “是,奴婢遵命。” *** 相府的马车到时,外头已经围满了送葬的官员,个个脸上摆出哀痛沉闷的表情。 江蕴伺候苏明樟下车后,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江府的马车。 江太傅面色沉重,让人看了还以为天就要塌了。 江蕴分辨的出,那不是为了送葬先帝而摆出的表情,估计是知道了她失踪的事,发自内心的焦虑。 江太傅身旁的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宋珩。 江蕴有些出神。 虽然宋珩退了与她的婚约,但他依旧是江太傅的准女婿,坐着一条船。 自从江蕴入宫后,宋珩就改和她二妹妹江晗定了婚。 嫡母本是极力反对,但江晗就是看上了宋珩这张小白脸,江太傅也承诺会一年内让宋珩升到三品之上,这婚约才成功定下。 他们定下婚约那日,江晗曾进宫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江蕴,即便你用那张脸先勾住了宋珩哥哥,可他最终要娶的是我。” “阿爹阿娘不是从小就和你说要让着我吗,你把宋珩哥哥让给我也是应该的。” “在这宫里当妃子多尊贵啊,你应该不会难过吧?” …… 那夜,她剪开荷包,翻出里面的信纸。 ‘峨眉杏眼芙蓉面,娇色醉花满堂春’ 那是宋珩对她一见钟情时,借了江太傅的纸墨写下的,他将纸折了偷偷塞给江蕴。 他说他美极,他的笔墨根本写不出她的姿色来。 后来他说,他一定会向江太傅提亲。 他也真的做到了。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素衣银冠,一诺千金。 可一切都彻底破灭了。 她曾将他当作日后的倚靠,向他吐露心事,说江晗欺她辱她,那时他安慰:“蕴儿不难过,等你嫁来,世上再无人能欺你。” “二姑娘妒你容颜才处处欺你,你在家中受的委屈,日后我替他们弥补。” …… 她或许可以原谅他退婚,但她原谅不了他娶江晗! 荷包和信纸被她剪得稀烂,然后丢到火炉中,隔日成了灰烬。 “愣什么?” 苏明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啊,没什么。” 江蕴回过神来,抬起手帮苏明樟掸肩头的雪沫子。 苏相下车,一如既往地会引来诸多官员行礼,一旁的江太傅与宋珩也随着人流看过来。 彼时江蕴抬着头,一张小脸憔悴却不掩角绝色,引去了几人的目光。 有不认识江蕴的小官稀奇道:“苏相今日竟带了婢女在身边,实在难得。” “总要有个人伺候。”苏明樟随口道。 江蕴忽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专心伺候苏明樟,掸完了雪沫子就规规矩矩地站好。 由于她那张脸好认得很,站在远处的江太傅扫了一眼便察觉不对,宋珩亦是小声道:“太傅,那婢女极像江太妃。” 江太傅又何尝没意识到不对劲,他此时一颗心跳得飞快,希望只是一个与江蕴模样相似之人。 江蕴失踪一事,只有太后、江家和宋珩知道,太后已暗中派人在洛阳城搜寻,同时也在找模样相似之人顶替,本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宁愿江蕴已经死在外头,也不愿意被苏明樟捡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太傅忍不住上前确认,他走过去,几个小官麻溜的给他让道。 待他行至苏明樟身前,险些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不是什么模样相似之人,眼前这个奴婢打扮的人,就是他的女儿江蕴! 这逆女当真是反了天! 忤逆尊长的意思,逃出宫去坏了大事不说,竟然还去给他对政敌当奴婢。 他虽谈不上多疼爱这个女儿,但好歹家中不缺银子,也算是个被娇养出来的小姐,她敢去当奴婢? 一瞬间,江太傅眼中竟闪过杀意。 江蕴躲在苏明樟身后,看向江太傅的眼神带着失望和淡漠,随后很快撇开头去,装模作样又帮苏明樟理了理衣角。 江太傅惊愕。 她竟还故意当着老爹的面伺候苏明樟? 这般行径,不就是把他这张老脸撕下来,放到苏明樟脚下让他踩吗? 江太傅开口想说话,抬眼却对上苏明樟戏谑的眼神。 猛然间,他又觉得无话可说。 人家还没开始做文章,他总不能不打自招在先。 “咳!咳咳……” 最后他只气的咳嗽了几声。 “太傅来得好早,天冷雪寒,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不劳苏相操心,本官身子骨还硬朗。” 江太傅暂时压下脾气,心知此事还是要与太后商议才行,于是转身离开,还顺手拽走了宋珩。 从方才到现在,宋珩的眼光就一直落在江蕴身上,他神色复杂,既有几分贪视她那张脸,可又夹杂着嫌弃与鄙夷。 江蕴有意回避,没看他一眼。 苏明樟察,他侧头低声问江蕴道:“旧情人?” 江蕴脱口而出:“没有,奴婢与他……” “我又没说是谁。” “……”
第5章 你已嫁?你嫁谁了? “你说什么?!” 先帝入葬结束后,宫内御书房中。 “你是说那贱人逃到了苏明樟手里?” 余太后大发雷霆,将桌案上的纸砚笔墨洒落一地,江太傅与宋珩一前一后站着,两人皆是低着脑袋,一副为难之态。 “江齐安,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不是说她听话的很吗?如今在宫里杀人不说,还跟苏明樟上一条船!你仗着哀家才有了今天,结果就送那个贱人来回报哀家?” 江太傅被狗血淋头一顿骂,肚子里也是一团火,忍不住抬头道:“太后,臣那逆女自幼乖巧,向来是不争不闹的好性子,她……她如今这样,指不定是被逼得太过了,您一口气派了两人去与她……与她共谋大计,这是吓到她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余太后本就恼,结果江太傅这番话倒还怪上她了,“江齐安,当初让江蕴有孕一事刻不容缓,哀家派两人同去,为的也是效率,你当时没说半个不字,现在来马后炮,倒成了哀家的不是?” 江太傅一揖,“微臣不敢。” 见两人火大,宋珩也不敢相劝,但今日之事疑点颇多,他转移话题道:“太后,太傅,臣以为此事另有蹊跷。” 余太后蹙眉,“说。” 宋珩道:“太后请想,若江太妃真投奔了苏相,那苏相为何不借题发挥,直接让她说出一切,而是他将她带在身侧,装作奴婢,引而不发?” 若江蕴真与苏明樟上了一条船,这事该早就被闹大了。 “不错”,太后细细思量,道:“苏明樟奸名在外,江蕴毕竟是江家人,即便她对江家有怨,对哀家有怨,也未必会投靠他。”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昨日苏相曾入宫过,许是出宫是正巧碰上那贱人出逃,便将她掳走。” “太后说的是”,宋珩道:“定是江太妃心系太后,心系江太傅,所以不愿说出任何不利之言,或许苏相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 江太傅不太苟同,他问道:“若是误会,那苏明樟今日又岂会特地将她带在身侧,让你我都瞧见?这分明是挑衅!” 宋珩想了想,道:“苏相杀人如麻,定是江太妃惧她,这才想尽办法伺候到他身边,费尽心机让你我看到,让我们救她于水火。” 不知为何,宋珩脑中总浮现江蕴的脸,她以前在他身边哭诉家中委屈,那张小脸我见犹怜,她看他对眼神有光,似就等着他披荆斩棘而来,拉她出这苦海。 他爱极了那张脸,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又求来婚约,原来以为能在仕途和情爱上双赢,怎料江太傅连一点提拔都不给,他这才知道,江蕴在江家竟不受待见到这种程度,害得他也一起遭嫌,所以江家想让江蕴进宫时,他毫不犹豫就退了婚。 虽有些舍不得色相,但对仕途没有助益的女人实在不配做他的妻子,好在江家二小姐也对他有意。 宋珩深知自己的优势,多年诗书浸润出来的几分文人气质,再加上白净秀气的模样,最能引得这样文官家的小姐倾心,所以江二姑娘要嫁给他,他很乐意把握住这个机会。 虽然江晗模样不及江蕴,但她深得江太傅喜爱,他才应下婚约,就升为了吏部侍郎。 江太傅听了他这番推论,却还隐隐觉得不对,“苏明樟……他身边从来不带婢女。” 但宋珩很坚持自己的推断,“太傅,臣以为,以太妃娘娘的容貌,让男子破例一二并非难事。” 听宋珩这么说,江太傅也沉默下来。 江蕴的姿色这块是公认的,也正是因为她容貌太过出挑,但凡露面必会抢了二姑娘的风头,所以多年来的宫宴聚会皆不允参加,苏明樟不认得她也正常。 如此分析下来,还真有可能是误会一场。 余太后点了点头,“既然你有此推断,那此事便交由你,哀家不管你是去问苏明樟讨要,还是去苏府劫人,总必须把人带回宫来。” “臣遵旨。” *** 午后止了雪,天色放晴。 江蕴本被青姝命令扫雪,但没扫两下就被苏明樟唤进去伺候笔墨。 江蕴站在桌侧,见他桌上纸卷信折颇多,可见朝中多事都要过他之手。 他扔给江蕴一封拜帖,江蕴打开一看,便知是宋珩的字迹。 宋珩给她写过无数诗文情信,那幅工整隽秀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他在里中写道,他新任位吏部侍郎,得知苏相曾想查阅吏部官员档案无果,他过会亲自带档案宗卷来奉上。 江蕴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个借口,而来相府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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