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脸上那抹悦色也只停留了一瞬,很快他勾起唇角,这姑娘虽真性情但也狡黠。 一双灵眸沉静,但也暗含锐色。 此时此刻谢启又如何看不出来,他那儿子找这个人来教导谢宴,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谢启几乎是毫不避讳地问出下一个问题:“繁芜。你说朕与陈王是因何不和睦。” 一旁的楼湛握着拂尘的手抖了一下,垂下眼眸,他是万没想到皇上会问出这个问题。 繁芜只觉身体发紧,半晌那股震颤感受都不能平缓,心跳得停都停不下来。 而这时贴着她站着的谢宴双手抱住她的膝盖…… 她缓上一口气才答道:“因为陈王……因为殿下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说着垂下眼眸。 长安有传言,往昔陈王在齐地祭天,以天子之礼祭天,才是谢启与谢长思不和的真正原因。 谢启几乎用这些年的冷落告诉谢长思一件事:祭天,只有天子能祭。你不过是天子的儿子,皇帝的位置轮不轮得到你,天子说了算。 果然,人还是更爱权力,权力胜过了父子亲情…… 谢启冷嗤一声,道:“我当他、他的人都不知道,你既然知道,那你告诉他,忤逆了我,只这一件事我就能让他一辈子得不到想要的位置!” 谢启说着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榻。 在桌榻轰然倒塌之间,繁芜已吓得从座椅上站起来,一旁的楼湛也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 楼湛回过神来,上前数步,紧张道:“皇上……注意龙体,您才刚好些……” 谢启正想再说什么,殿前传出孩童的爆哭声。 繁芜也吓了一跳,但到底因谢宴的哭声回过神来了,她颤抖着蹲下身,低声安抚谢宴。 可往日里乖巧安静的谢宴,此时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安抚都不行,繁芜都快被他急哭了。 谢启只觉头疼欲裂,连楼湛也觉得这哭声刺耳。 终于,谢启吼道:“楼湛!陈王世子无礼哭闹,你将他送出宫去让陈王好好管教!等他罚好了再来给朕复命!” 楼湛捏着拂尘,颤声回道:“是……皇上。” 一直到马车出宫,走出朱雀大街好远,谢宴的哭声才给止住。 想必宫门内外许多人都听到了……不知道明日长安城又要传出怎样的笑话了。 谢宴哭累了,正想要睡,车抵陈王府。 楼湛想他这恶人怕是要做到底了,踏进陈王寝宫面见陈王后,他将皇上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直到走出寝宫,楼湛头都没有抬一下,他不看也知道谢长思的脸色是如何的。 可他还不能回宫呢,皇上说要等陈王罚好了,他才能进宫复命。 他叹了一口气,陈王府的管事领他去前殿喝茶,他坐在前殿是如坐针毡。 寝宫。 屏风后,谢长思被侍官扶着坐起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大一小的两人。 小的脸都哭花了,大的眼尾也是红的,大抵心里委屈的要死,可因年岁大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哭了…… 谢长思思忖了半晌:“布山,进来。” 候在外头听完全程的布山,此时缓步进来,瞥了一眼繁芜后,对着屏风方向行礼。 “带他二人去陈王府旁白玉寺,不跪满一日一夜不准回来。” “这……?”布山惊抬起头看向谢长思,“殿下,阿芜大人有什么错?再者……小世子也罪不至此吧!” 布山到底耿直,跟随他多年也都是随着谢长思的性子,这次他是真心觉得罚重了才这般说的。 谢长思猛咳起来:“……都滚出去!不这么做,别来见我!” 当楼湛得知陈王世子和繁芜被带到白玉寺罚跪后大吃一惊。 再一听是罚跪一天一夜,又是一惊。 暗道,这陈王也是个狠心的。 小小的白玉寺原本连僧人都凑不齐十个,突然迎来这两尊大佛,寺中上下俱是忐忑不安。 布山带着人守在外面,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跪在蒲团上面对着佛像。 小的是没哭了,那大的是越想越委屈,从进寺后哭到现在没停过。 谢宴看着繁芜哭,好半晌低着头不敢看她,到了最后默默抹着眼泪,也不敢大声哭,只敢小声抽泣。 天黑时外边下起了大雨,也刮着大风,布山让人送了热水来。 谢长思的意思是不让他们吃饭,所以布山只能给他们送热水。 婢女将热水端进去后,先是喂世子喝了,也给世子擦洗了一把脸…… 可那女子不喝水也不洗脸,只是那么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繁芜是哭累了,都没力气动一下了。 直到婢女走了,谢宴看了眼四下,门外守着的人也换班了。 他捧起温热的茶盏向繁芜走去。 “老师……喝水。”他说着将茶盏递到繁芜面前。 谢宴不是不会说话,他只是很少开口说话。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也只和繁芜说话。 繁芜只觉腹疼难忍,大抵是被饿得……小时候在教坊司练舞因为跳不好也经常被饿到胃疼,后来许多年才养好了些儿。 她的额头上似流着冷汗,启唇道:“谢宴,近点,喂我。” 孩童闻言果真近了一些,将茶盏送到她的唇边。 她抿了一口热水,方觉舒服多了…… 来了力气,她伸手接过茶盏,仰头将热水全部饮尽。 半夜,谢宴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她守着青灯古佛,眼里一片沉寂。 | 直到次日傍晚楼湛才回宫复命,谢启得知谢长思罚了繁芜和谢宴跪了一日一夜到底也是吃惊的。 谢启:“行了,去琳琅库取两支金笔送去,给那女子和那小娃娃一人一支。” 楼湛摸了摸鼻子,打一巴掌给个枣,还是皇上会玩。 此刻他也有些明白了,谢长思为何要连着那女子一起罚了……而且罚得这么重。 昨日他还在想肯定是装模作样打几下戒尺,或者罚抄之类,却没想到是这一招。 楼湛去了一趟琳琅库,挑选了两支金笔再去陈王府,此时谢长思才唤来布山:“去白玉寺将那二人接回来领旨。” 楼湛又是一惊,他以为他都回宫了,那边也会去将人给接回来了,敢情人还没回来呢?? 繁芜被婢女扶着进来,另一个小的是被奶嬷嬷抱着进来的。 楼湛咳了一声,方开口:“传皇上口谕,赐陈王世子和繁芜女学士各金笔一支。” 繁芜躬身行礼接过金笔。 楼湛是片刻都不想留,传了口谕后便火速回宫了。 这一边,谢长思让奶嬷嬷带着谢宴退下后,对繁芜道:“你过来。” 繁芜忍着眼泪咬牙站起来,被婢女扶着走至他跟前。 谢长思抬眼看向她,叹道:“阿芜……恨我吗?” 那婢女惊诧地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繁芜咬牙不说话。 谢长思深吸一口气道:“今次之后,那孩子会更听你的,我若不连你一起罚,他不记得你的好……今次之后他一辈子都记得你和他一起被我罚过。” 繁芜愕然抬首看向他。
第117章 竹阕乙回长安后没几日又回了一趟十六部。 因为近日谢长思昏迷了几次, 这一次繁芜未跟随竹阕乙回去。 三月末丞相府有宴聚,叶六合的堂姐出嫁,繁芜应邀去叶府。 这位叶府小姐, 是叶临渊亲弟弟的孙女, 可以说是叶府唯一一位嫡小姐了。 叶六合与其他庶出兄弟姐妹不和睦,与这位堂姐还能说上一两句话。 此次叶府会给繁芜递请帖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同于往日了, 如今她是陈王世子的老师。 繁芜去的时候未带上谢宴。 一大早叶六合就在叶府前院等她,怕她来得迟,也怕府中人怠慢了她。 见陈王世子未跟着她来,叶六合也长吁一口气,他可不想陪小娃娃。 叶六合:“我爷爷想见一见你。” 繁芜怔然看向他:“……丞相要见我?” 大魏的早朝停了快半年,朝臣们也有半年未见这位丞相。 以往繁芜也只是远远见过叶临渊。 叶六合解释道:“我和你一起去,他不会为难你的。” 虽听他这么说, 她仍然心中惧怕。 叶临渊与谢启终归是不同的,在大魏, 叶临渊是执掌朝纲的权臣, 是几朝帝师。 叶府藏经楼, 叶六合与繁芜来的时候, 楼外边站了不少人。 除了朝廷中正三品以上的大人,繁芜也不大认得出太学和渊及殿以外的官员,她一眼扫过去有几人面生。 见叶小公子走来,有人走上前来和他打招呼,叶六合浅淡一笑,道了句“等会儿陪大人们喝茶”。 他带着繁芜向藏经楼走去。 在楼梯处繁芜便听到楼上有琴音传来,上楼时且走且听, 听了有一阵她也没有听出是什么曲子。 水晶帘外叶六合对着帘后空旷的琴室行礼,透过水晶帘繁芜看向琴室, 见里面有三人,正座的长者是叶临渊,他右侧的正是抚琴的人远看是个年轻人,素色宽袍头戴高冠,锐气的眉眼竟有些熟悉,而叶临渊左侧那人…… 她定睛看了再看,认出是谁的刹那间眼皮跟着狂跳了两下。 “进来。” 叶临渊的声音传来时,叶六合也未曾去留意她的表情。 他转身对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繁芜敛袍向琴室内走,微垂的眉眼里闪过一抹深沉。 她对叶临渊作揖行礼。 “繁芜大人请坐吧。” 叶临渊指着一旁的座椅,语气浅淡。 繁芜不过六品,对百官之首而言实在不足为道。 旁人听叶临渊道她一声大人已觉不可思议。 就连那专心抚琴的大人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席间叶临渊并没有问繁芜什么,大抵也只是想让她来藏经阁琴室内坐一坐,或者只是单纯想见一见这位陈王世子的老师。 见叶临渊挥手示意叶六合领繁芜出去,繁芜心下微松一口气,她乐得不在此久留,是半点都不想见到那仪胥。 叶六合见她步履匆忙,不禁回头看了看琴室的三人,他隐约察觉到方才在席间站着的那一阵,繁芜一眼都未曾瞧过那个高僧。 …… 从藏经楼出来,叶六合被人叫走了。 繁芜走出叶府陡然想起来那位抚琴的年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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