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着额头的时候,方知车停了,马车外边候着的婢女端着热水进来。 “姑娘,我伺候您梳洗。” “大巫呢?”她问。 “大巫与族主去附近的山庄去了,应该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回来。” 若不是山庄出了什么事不会走这么急。 繁芜想到了什么:“是需要春种的种子出问题了吗?” 婢女微有些吃惊:“姑娘好聪明,确实是种子出问题了,今次从外面买来的种子都是空壳……直到发到农户手中才发现出问题了。这一次怕是被人讹惨了,听说被牵连的长老达几十人……” 婢女说到最后有几分哽咽。 若不是交接的商旅动了黑心,便是部中有长老动了黑心。 谁都知道这个理,但没有查清楚前谁也不敢乱说。 婢女给繁芜梳好头发,换好一身骑装。 这时远远传来马蹄声,竹阕乙带着人回来了。 繁芜未见到族主的人便知族主已回城寨了。 竹阕乙骑马来:“阿芜,回大巫殿了。” 繁芜问道:“事情如何?” 竹阕乙摇头:“一时也未能查清楚,要等几日再说。” 繁芜见他眉间余留一抹沉郁之色,便也没有再问了。 马队穿过城寨,有人加到相遇,繁芜不敢打开车窗,直到马车驶过主祭台,她紧张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说来她还是畏惧兵主部,畏惧这里的流言蜚语的。 她比想象的要在乎人们如何看待她与大巫…… 马车停下,婢女在外面恭敬地喊道:“姑娘,下车了。” 繁芜走下马车,张望了一瞬,见竹阕乙未跟来,料想他是去见长老了。 原本以为种子的事会绊住他许多日,未曾想只两天时间,他调来了种子,并将涉事的商旅告到了武陵郡官衙。 十六部上万石空壳的种子得到了一个结果。 农户们拿到了新发的种子后立刻开始耕种。 至此事以后十六部族人对这位大巫的敬爱之心更加深切。 人们敬他爱他,就连城寨外新建的山神庙里的山神雕像也更加像他的模样…… 五月之后繁芜回了竹部,这一年她在竹部一直住到了年尾,她去过竹部许多她曾经没有去过的地方。 因为肃州节度使造反战事波及的原因,直到这年腊月才随竹阕乙去长安。 繁芜已有快一年未见叶六合,她抵达长安是腊月二十,次日换了官服前往太学,亦未见叶六合。 再次日她与竹阕乙去见柳蝉,蝉儿现已六岁,繁芜正在考虑送她进太学女学学习,可她也有她的顾虑,她并不想蝉儿走进权力纷争中去,所以之后为柳蝉是否进太学女学学习的事,她纠结了快半年。 除夕的前一天,繁芜在寒梅阁外遇到了叶六合。 少年鞍马未歇,他坐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繁芜见他冻得有些发红的面颊,心下暗忖,或许他在此处等了有一会儿了,但她终归不敢深想。 她笑看向叶六合:“叶小公子,许久不见。” 只见他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寒梅阁的伙计,伙计匆忙跑过来手慢了一些儿没有接住,躬身捡起来牵着马儿向马桩走去。 近一年光景,少年长高了好多,往昔的一身华贵紫衣如今换成了青灰色,双眸看过来时眼里的神色也似变了样。 繁芜唇边的笑意渐收,直到叶六合看向她,道:“繁芜大人,一年不在长安都去了哪里?” 这时她方找回了与这少年往日相处的熟悉感,唇边的笑容也逐渐回来了一些。 繁芜:“去看了看未曾看过的风景,书中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一年光景也有了深刻的体会。” “大人请。”叶六合对她做出一个手势,邀请她进寒梅阁详谈。 寒梅阁内,叶六合再看繁芜,只觉她的眉眼里更多了几分柔和之色,往昔那股锐气减了不少,他不得不好奇她都有何体会。 伙计上了菜,又低声询问是否要酒。 叶六合让他换了茶来。 “大人去了哪里?” “未去太多地方,了解寻常人家大致的生计来源。” 叶六合听得很认真,面前的菜几乎未怎么动过,却一直在饮茶。 如果繁芜不说,他不知道魏国对大部分人家是禁止走动的,从一个郡到另一个郡有十多道手续,寻常农户几乎一辈子都不会挪动地方。 “因为离家太花钱?”叶六合问。 繁芜:“算是主要原因。” 叶六合嘀咕了一句:“难怪招兵买马这么难。”若是都不愿离家,自然魏军难招到人。 二人一直快聊到天黑,见四周暗下来,寒梅阁的伙计正在点灯,叶六合方站起来:“今日从大人这里了解了许多,多谢大人让六合明白了游学的意义。” 他说着对她作揖一礼。 二人作别时,叶六合翻身上马一回头便见到牵着马从长街处走来的青年。 每次看到这张脸,叶六合心里都会有种难以言说的震惊感受,青年与他的表兄相像,却是更加的惊为天人……从一开始他不就喜欢看到这个人出现在眼前,现在也还是一样。 他深看了竹阕乙一眼,后,扬鞭策马而去。 隔着这么远,竹阕乙也能感受到少年看他时眼里的“敌意”。 繁芜见到他,小跑上前来,“哥……你怎么来找我了。” 她知道他是去咸阳行宫去了,怎么一日便折返长安了。 竹阕乙凝眉看向她,勾唇一笑:“来活捉阿芜与少年郎私会。” “你……”繁芜红着脸,伸出小拳头就要打他,却被他的手握住了拳头,只听他淡道:“外面太冷,阿芜回家。” 他扶她上马,她费了一番力气才爬上马,甚至还有些怀疑这一年重了不少,不然何至于马鞍都上不去了。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竹阕乙便知道她在想腹诽什么。 他轻笑道:“是重了些。” 繁芜惊诧地看过来:“哥……你说真的?” 竹阕乙点头:“诚然。” 她去岁有多重,半年前有多重,他经常抱的又怎么不知…… 想到了什么,繁芜一张脸像烤熟了一般,双手紧扯了一下马缰,恼怒道:“哥……你不正经!尽花心思记人家体重去了!” “…”
第115章 繁芜进太学学上几日后, 又明显清减了…… 这时竹阕乙也不在长安了。 高厉次的皇后与大皇子卷土重来,在卑水城以北建了安凉国。 竹阕乙早已在赶赴卑水城的路上。 繁芜未曾想她与竹阕乙一别便是一年。 而这一年也是魏国情势最不好的一年,西州大小战役不断, 与安凉的战事也一直未迎来转机。 这一年深冬, 谢启的病情恶化了。 整个冬天,长安城仿佛是死气沉沉的, 惨淡如睡。 再至腊月时,繁芜与叶六合魏冰等人重登了一次翠微楼。 登高望远时,她的心情方好了许多。 无惧高楼风大,吹起鬓边青丝,三人迎风走向阑干处。 魏冰欢喜地凑向叶六合:“叶哥,如此美景您做首诗呗!” 叶六合伸手将他的脸推开了些儿,转眼又看向繁芜。 魏冰立刻会意:“繁芜大人, 您做首诗呗!” 繁芜道:“雅兴前两次来时都用完了。今次来,只为了散心。” 闻言, 魏冰也未在强求, 关于繁芜的事他隐约知道一些, 也有不少传言是关于她与她的兄长的。 总之他知道, 繁芜大人与她的兄长是一对苦命鸳鸯,因为叶六合是这么说的。 片晌,只听叶六合吟了半句:“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魏冰讶然看去,忽地笑了。他叶哥就是懂得心疼繁芜大人,听到大人说要散心,便开始吟诗了。 魏冰再看向繁芜, 果然见得她瑰美姝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在阑干处看了有一会儿,叶六合又看向里头的包厢:“就在此用膳吧。” 魏冰脸上一白:“哥……这里一顿饭至少黄金百两, 算了吧。” 叶六合却是挑眉看向他,仿佛在说小爷我像是付不起饭钱的人? 见繁芜也要开口拒绝,叶六合眉头一皱:“我饿了,不想再找地方吃饭了。”他拂袖转身向厢房走去。 “……”繁芜无语凝噎,随魏冰跟上他。 三人用膳时又说起喜姝公主。 魏冰问繁芜:“繁芜大人你还未曾见过郑家的小公子吧?” “有一岁多了吧?”繁芜只觉有些记不清喜姝的生产月份了,也算不清那孩子的年纪了,郑迟被留在西州后,长安城中也鲜少有人再提及喜姝公主了。 “我娘亲去看过一次,那小子生得好壮实,喜姝公主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魏冰说着喝了一口汤。 繁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低头笑道:“那就好。” 叶六合觑见她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心下似松了一口气,想来已有许多日不见她这般笑了。 繁芜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甜汤上,汤匙搅动着甜汤中的几粒红枣。得知喜姝过得好,她也为她感到开心。 叶六合刚端起杯盏,魏冰便一个眼神扫过来:“叶哥,那是果酒也不能这么喝啊!” 他说着就要伸手阻拦。 却被叶六合给躲开了。 叶六合微仰头将果酒一饮而尽,他笑道:“人啊总认为看到旁的人幸福,看到旁的人过得好,就以为自己也能有一个好结局……” 轻轻浅浅几句话,却字字紧扣她的心弦。 繁芜已僵在当场,如今方知这少年与往日的谢长思、与弗玉……没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他们这样的权贵出身,都喜欢如此透彻的剖析别人的想法,都喜欢说此等诛人心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繁芜沉沉一笑:“叶六合你说得对,但我知道所有人最终都会得偿所愿,求仁得仁。” “有人一生为权势,最终能如愿获得权势。” “有人一生为财富,最终也能如愿获得财富。” “有人一生为情爱,也终能获得情爱。” “只要他们一生都在为那个愿望努力着……” 喜姝想要嫁个不约束于她的丈夫安稳生活,也终于得偿所愿。 魏冰头一次听繁芜说这么多,吃惊的同时又觉得她说得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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