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因早种,也有了被养妹诬告受委屈的充足理由,她才终于病倒了。 刚开始她还不“敢”病,直到昨夜听到了小梁王击鼓,坦露了纷乱的心迹。她才觉得小梁王也许会秉公处理,不会怒撕婚约处罚两人,或者多相信了她一些,才放下了一颗担忧恐惧的心。心一放下,气也泄了,撑不住疲弱的身体。人的身体是最忠实的。在她心底积蓄了一月多的焦虑、忧愁、痛苦全暴发了。使得病势像山般地击垮了她。 太可悲了。有了理由才能病,病后还得掌握好分寸,要及时得病愈。否则就成了“装假做样”。明前在晕迷中也想大哭一场,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有做人做到她这种悲惨境地吗? 明前病得昏昏沉沉的,觉得身体很轻,时而轻飘飘地飞上九霄。又好似很重,时而直往下降到了海底冰窟。身体忽冷忽热,像在火山冰海得来回锻炼着。使她痛不欲生。她却疲惫地睁不开眼睛,真想永远地病下去直到死亡。就不必再睁眼看这个尔虞我诈的冷酷世界了。 她这一病昏迷了两天也未醒,把北疆诸人吓了一跳。小梁王和公主也来探望她。这两天人们本待起程去西京,她这一病只好停留下来。 明前躺在病床上浑浑噩噩地睡着。人神智不清,眼皮重如山,身体冷热交替着。觉得眼帘后的人影像走马灯似的变幻着,每个人都在对她说着什么,却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世间成了一片黑暗。 小梁王负着手站在室角,长久着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心里发虚。人之一物很奇特。平时相处久了,见惯她强亮自负的一面,真以为她是钢筋铁骨的铁人。这一病,才发现她只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女,远离故乡亲人,嫁入北疆。还遇到了这种千载难逢的被人争夺身份的凶险事。她终于撑不住病倒了。他早就习惯她的独立坚韧,精灵百变,无论是什么困境都能过关斩将般的渡过。没想到她也会生病,病得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望着满室的名医和侍女忙碌着,忽然觉得她这么病下去也许会死的。真会死了?他垂着头望着她,目光迷离,心情迷茫。 身处谜局更入迷,人到乱处心更乱。 朱原显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荒唐极了。前夜他击鼓时心乱如麻,还来不及告诉她他的决定,她就要生重病死去了?怎么能如此?他转头看向凤景仪,眼睛充满了慌乱惊恐。低声对他说赶紧找人治好她,用什么方法多少钱财都行,就是别让她死了!凤景仪望着病重如山的少女,也有些乱了。 * * * 后一日,请来的名医用珍药猛药治病,也没有控制住病情。明前日夜都陷入了深度晕迷和剧痛中。人们更紧张了,芙叶城也传出了谣言,说这位真假莫辩的范小姐即将重病不治死亡了。芙叶城也有些混乱了。翻案重查相女是个争端,但其中一位范小姐病亡了,却是塌天大祸了。 又一个午夜,明前忽然从晕迷中短暂的清醒了,望向床榻前。 床榻前端坐着一个蓝衫书生。雪白俊秀的脸,雾蒙蒙的双眼紧勾勾地望着她。帮她换额前的凉锦巾,见她醒了露出喜色:“我让大夫和丫环去休息了,来帮忙照顾你。”是凤景仪。 明前无力地靠在枕垫上,浑身火烧般的剧痛,无力说话。 灯光下,凤景仪向她述说了这几日近况:“你晕迷了三天,现在才醒。老名医说不是中毒,不是脏器染疾,而是不明原因的晕迷和绞痛,大夫也检查不出。只能推到了忧思过重上,担心心病不解便针石无医了。你知道病因吗?” 明前缓缓地摇头。大夫说对了。这是她北行一个月的积劳成疾,重重积累下的精神身体崩溃了。她也许会死吧?这话又怎么对他们说。 凤景仪五根雪白的手指托住下巴,灵活的眼光在她面孔滑动着,柔润地说:“梁王很自责,觉得是他怀疑你的身份,没来看你,才使你生重病的。呵呵,你不用怕,他不会对你怎么样。那晚击鼓就代表他的心已乱了,已经倾向相信你了。再加上这案子死无对证,不可能查清楚。你不用担忧。”他为了安慰她,揭开了梁王的底牌。 明前没出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吧。 凤景仪望着她散开的黑亮长发,苍白憔悴的脸,和冷漠的神情。幽幽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讲。” 明前身体又开始忽冷忽热了,紧咬着牙,头发浸满汗水。她忍住了想斥骂他的冲动。何必说得这么亲昵、委屈,装得跟与她多要好。这个假仁假义的凤布政使司。 如果没人引雨前进入太守府,一个小丫环怎么能闯进重重守卫的太守府?没有人从中运筹帷幄,支持提点她,一个孤身少女又怎么敢破坏藩王大婚,豁出命得揭发案子争夺她的小姐身份。这背后的事都是这个叫张灵妙、又叫凤景仪的男人做的。他拆梁王的台,破坏了婚事,揭发了旧案,质疑了她的身份,帮助雨前上位,捅出了这么个天大的大篓子。把纷乱的局势搅得更混乱。 是凤景仪干的。 凤景仪眼里含光,低声笑了:“我是想帮你啊,明前。这个大祸易早出不易晚出,早出你还有腾挪闪避来解释的机会,嫁给藩王再爆出丑闻,就说不清道不明生死由人了。我不想看到你落到最差的结局。另外,我是为跟你治病才来的。你该好了,病再不好就演得过头了。外面已经在议论说你装病,这名声不好。” 明前头痛欲裂,骨头肌肤剧痛,没心情与他斗心眼:“多谢你‘帮’我,可是我不是装病,是真病了。我也不想死。” 凤景仪的心一下子沉下来了。眼神阴郁极了:“别客气。记住我对你的好,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看样子你是真病了,外人还以为你是借着真假相女的事装病。我劝你为自己,为别人都要赶快好起来!嗯,我想到了个法子,能治你的病。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彻底地治好病。” 第154章 治病 “什么事?”明前很意外,撑起精神望着他。 凤景仪认真地打量着她的模样,面上涌起了愁云:“我答应过梁王要救活你。可是你的病情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这几天,各地名医诊治也没有见效,你的病越来越重了。你要赶快好起来,我怕拖下去会越来越恶化糟糕。我想到了个能救你的法子,但不能被人知晓,你还得听我的。” 明前有点迷惑。她知道自己病情很重,是一月多的思虑惊惧积劳成疾的,‘病重而死’不是危言耸听。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这场重病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日渐沉重,沉疴难起。像是道生死坎儿。凤景仪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可他说话真假莫辩,她分不清他是真能治好她,还是哄骗她。如果他说的是假话,她尽可以不理。可是他如果说的是真的……在泰平镇上他曾向崔悯示警救她,那次就是真的……她不敢忽视他。 明前目光平静地点点头:“我也想早点病好,我也不想死。你要我答应什么?” 人身体生病是无法控制的。再坚强自负的人也无法与病魔相抗衡。她也想早日病愈,但力不从心,全身的力气一丝丝地消逝抽离了,整日陷入冷热侵袭和昏迷中,越来越疲惫失力。这四日她偶尔清醒时,也感到恐惧,她会不会就此病势沉冗、反复缠绵地死了?她不怕死,但这样死去太悲哀了。她不想死在这病势、污名和满怀的惆怅痛苦中…… 凤景仪的黑眸充满了慎重:“你要答应我,从此后不为任何人活命,只为自己活命。我就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明前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眼神深邃,脸上分不清是生病流出的汗或泪。她哽着声音一字字道:“好,我答应你。如果病好后就多为自己而活。” 凤景仪看着她点点头,心里陡然松了口气。他嘴里说着难听话,说人们怀疑她假生病,心里知道她是真的病重了。病势如潮,来势汹汹,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挡这股洪流了。针石无效,只靠心医,他心里真怕这少女就此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了。他见过很多人病重时缺乏信心,少了一份生机,就意志消沉地听天由命了。结果却比最坏的结局更坏。像明前这样意志坚强的人尤其如此。平时太坚强,一旦散了心劲,就比常人更凶险。他只好先激她是装病,激起她的愤怒,再信誓旦旦得保证能治好她,使她信赖了他。希望就此振作她的心劲,挽回她的生机…… 希望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吧。 * * * 第二日深夜,明前又一次从晕迷与剧痛里醒来,便看到凤景仪换了普通的蓝书生袍,用厚斗篷把病重的她包裹起来,抱起来走出庭院,放上了马背。之后牵着两匹淡金色宝马悄无声息地出了太守府。 面对着明前不解的目光,凤景仪轻声细语的解释:“小梁王随军出去办公事了。我们抓紧时间出去散散步,换换心情。” 明前忍住头痛想明白了。确实,在太守府被关禁闭太久了,身心受到很大的刺激。一想到近在咫尺的那些人那些事,头和身躯就像是炸开般的痛。换个环境也好。 太守府的重重院落都鸦雀无声,不见一名侍卫丫环。凤景仪一手扶着她坐在马背上,一手牵着马走出了后府门。他做事极慎密周全,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明前勉强地撑住身体,使自己不掉下马背,抬起酸涩的双眼望着深夜的太守府和芙叶城。 凤景仪拍拍她骑的浅金宝马,轻声说:“得罪了,事急从权,我就失礼了。”便纵身跳上马背,坐在了明前身后。伸出双臂环绕着抱住她,接过了缰绳。他轻轻策马,穿过了空无一人的长街,从一个隐蔽小城门出了芙叶城。 明月照半空,夜风吹拂过城池,明前乏力的靠在凤景仪胸前,用疲惫眼睛眺望着深夜的城郊、良田、官道和荒漠。良田荒原和乌黑的苍穹融为了一体。圆月洒在地面反射出了银色光辉。她痴痴地看着这一切,眼眶微潮,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情也平缓了许多。 天地广大,深夜宁静,凉风袭来,满眼是无垠的田地和荒原,使人们的心胸霍然开朗。 凤景仪紧抱着她,侧过身体,看着明前美丽憔悴的脸,柔声道:“现在好些了吗?” 第155章 炽热的心(上) 旷野无垠,沙漠干燥,炽热的阳光直晒在苍灰色平原上。芙叶城消失了,良田和村落也渐渐远去,荒凉的大荒漠慢慢来临。 两个人两匹马慢行在荒漠上。明前举目眺望着陌生的沙漠,疲惫昏沉。却没有像前几日白天晕迷不醒。而是被凤景仪扶着同骑在马背上,一起共行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两人骑行了一夜,来到了百里外的无名沙漠。 天地一色,满目灰绿。这片大荒漠安静、寂寞、炎热、充满了光亮热气,生机勃勃又粗犷美丽。明前睁大眼睛渴慕地望着荒漠,为之深深陶醉了。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是在骑行中放松了心情,精神好转了许多。似乎明亮干燥的阳光给了她一种力量,抑制住了内心的阴霾和剧痛。她望着荒漠,心想着如果能永远地慢步在荒漠,永远在这片明媚阳光下该多好啊,就能永远地摆脱病痛和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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