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了:“这样就好。我是替梁王殿下来看你的。殿下这两日有些忙,就不来看你了。你没事就好。成亲那天吓了我一大跳,雨前好大的胆子,竟然妄称自己是丞相小姐。你不生气吗?” 明前面孔雪白,眉眼含笑,陪着她在庭院踱着步:“多谢公主转达。梁王殿下忙自己的事吧。我不介意。这件事是个大意外,我也完全没想到。不过后来想想,一个小丫环遇到了能争抢小姐身份的机会,很难忍住不偷鸡取巧地争夺荣华富贵的。人的恶劣天性。只可惜她不会成功的。诬陷小姐身份不实,破坏小姐婚事,是很严重的叛主之罪。她会得到严重惩罚的。” 益阳脸含嘲讽:“如果她诬告了你,自然是死罪。如果没有诬告,那该怎么办啊?好妹妹。” 明前丝毫不惧,眼光平淡地扫过公主和她带领的女官管事们:“绝对没有这种事。我相信崔长侍当年的判案,也相信父亲姨母的认可。我就是范瑛,范瑛就是我。绝对不会出错。雨前在诬告。”她一口就决绝地堵住了公主质疑的话。即使心虚,怎么可能在公主面前露怯呢。 一句崔长侍噎得公主一顿,面色陡变。她随即眼珠转动,亲热地凑过来俯在她耳边,悄声说:“梁王正安排人马彻底调查这件事呢。我本来想着过两天这事过去,你们就能继续成亲了。没想到皇堂弟真的去查了,他起了疑心。嗯,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梁王说,我可以帮你转达给他。男人么,哄哄就好了,听说堂弟气得砍了整间屋子的桌椅。” 明前笑了。面孔沉静,眼光凝重,丛容不迫地道:“殿下生气是人之常情,想调查清楚也是常情。梁王去查清楚,也是为我着想。雨前这次当众质疑我诬陷我,弄得天下皆知,如果不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待,岂不让人更加怀疑我是劫匪女假冒相女的?查清了也好,严词实证,使每个人都接受事实各安天命。如果案件真有错误,就一切顺应天意。” “我也决定了,在此事查清前,即使梁王想成亲,我也会拒绝他的。等事情有了结果恢复了我的名誉再谈婚事。这世上有很多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人,也有我这种想认真清白过日子的人。我现在只想要个真相,洗清自己的委屈,恢复自己的身份。也让雨前清楚无误得认回她的身份。我和梁王的婚事很重要,我的身份也很重要。这也关系到了梁王的清白。” 少女扬起头,眺望着高墙外的青山绿树与空旷蓝天。红叶纷纷飘落,衬得淡青裙的少女如仙如画,面容如瓷如玉,极为动人:“——我范明前等得起结果。我不想诬陷别人,也不容别人诬陷我。我愿意等梁王调查出这个真相。因为我相信养娘、父亲都不会认错女儿的。我就是父亲的女儿,绝不会是劫匪女。” 话语不高,坚定决绝。在不大的庭院像潺潺的溪水淌过,叮咚撞心,甘冽入心。庭落里的公主、女官和十多名女管事仆妇们都侧耳倾听,肃立沉默。庭院里只有风声溪水地响着。 “说得好,希望你心想事成。我得去探望下雨前,梁王还托我照顾她呢。”公主拂袖而去。油盐不进的小贱人,这会儿被关禁闭了,还想说好听话传到梁王耳朵里呢。 “公主慢走,明前不送了。” 公主哼了一声带着宫女走了。 第151章 变样 太守府的另一处院落里住着雨前。益阳公主来到她的庭院时,正看到她坐在正堂上,秀眉微皱,眼眶微红地与许规许大人叙话。阳光从窗棂外照进来,照得少女明艳的容貌身形,宛如仙子。旁边是两名侍候的丫环。人们迎接了益阳公主进门,一名丫环端来香茶,另一名丫环在内室收拾着人们送来的礼物。桌上的礼盒堆成了山。是公主和太守夫人等人送来的供她穿戴使用的衣物器具。 雨前向益阳公主道谢。公主拉住她的手笑:“我真是慧眼识人,早看出了你这一身不凡的气派。小雨前,以后你可真成了我的好妹妹。” 前些日子,她看中了美貌聪敏的雨前,想收做干妹子留在身边。明前和女官们却说她身份低贱不合礼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雨前如果真是范勉的女儿范瑛,就有了大把的资格成公主的女伴或干妹子了。 雨前忙又道谢。益阳公主对她不薄,以前偷听密旨也没有找她麻烦。她也很感激她。两人寒暄后,公主惊奇地发现雨前没有喜悦的样子,妩媚的眼里反而带着忧愁,有些沮丧难过。 公主斜眼打量了下房间。庭院雅致,屋舍精细富贵,两个丫环也规矩。看来这次大闹婚堂,北疆很是困惑了。事后,他们没把破坏藩王婚礼的丫环关押下狱处罚,而是把她安置在舒适的庭院里监管着,还按照名门小姐的派头派了丫环仆人侍候。这种待遇就代表了藩镇的迷茫吧。他们不知道“真假相女”的事是真是假,该相信谁,该怎么处置她。按照常规奴仆大闹藩王婚礼的早该处以极刑了。看来小雨前豁出命的大闹一场见效了,藩王开始怀疑明前的身份了。她还忧愁什么? 绝代美人面带忧愁,美丽的眼睛含着泪,身体微颤,对公主和许规说:“我给梁王殿下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丫环忙劝慰几句。 雨前满是赢弱可怜的模样,幽幽地说:“别劝我了,我知道犯下了什么样的大错,给藩王惹下了什么样的大麻烦。我太自私莽撞了,可是我不趁着这个最后机会向梁王殿下说清楚,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我还是太天真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忘了规矩礼仪。我只想着案子判错了,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我的亲父亲就在面前为什么不能相认?还要被瞒在鼓里、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我气不过就……” 少女想到这儿,秀眉紧蹙,泪珠纷纷如雨下:“算了,就算是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卖主求荣的坏女人也罢了。我只是想跟亲爹娘相认,让他们知道我才是他们的女儿。” 少女绝美的面孔很憔悴,娇小的身躯很孤单,是个赢弱可怜的美人。许规看着她忍不住想着。她与她那位长眉如剑,冷漠淡定的养姐明前很不同。明前的外表是刻意教出的大家闺秀式的温柔驯服,内心却如水滴穿石般的刚强。雨前大闹婚堂时像个莽撞泼辣的女人,像团猛烈炽热的火。激情退后就只剩下了柔软脆弱的一面。这两个人差异太大了。 公主也仔细观察琢磨着这个忽柔忽烈的少女。她忽然觉得她变了。 许规继续与她攀谈,也不介意公主旁听:“……这件事范丞相了解吗?” 雨前低眉顺目地坐在椅上,神态凄楚,声音哽噎:“丞相很梗直,相信锦衣卫和刑部的审案结果。后来,日子久了也与养姐有了感情,心里纵有怀疑也不会刻意地往坏处想。明前对丞相也很关怀体贴。他可能从没有这么想过,我也不敢冒失地向他说。” 许规点点头,迟疑了下,歉意地说:“这话我本不该提,但是关系到你们的身份之谜,就厚着脸皮多问一句。你若是不想回答就不答了。雨前小姐,这嫁妆么,是你们范家的私产,我们藩镇无权过问。但是四百万两银子数额巨大,关系也重大。必须问清楚是范丞相临行前给明前姑娘的具体话。他说是送给她的日常嚼用的零用钱,还是嫁妆钱?你可曾听清楚了?” 嚼用零用钱与嫁妆钱不同。 零用钱是女子私产,与夫家无关。嫁妆则与夫家有关。 嫁妆包括妆奁、衣物、首饰和压箱钱等等。要随女子陪嫁到夫家。要留给所生子女和供女子日常生活使用的。嫁妆是女子私产,夫家其实也可以征得媳妇的同意共同使用的。不过,要动媳妇的嫁妆必须征得女子的同意,强迫侵占女子的嫁妆是很恶劣的行为,对名声不利。所以世间大多数夫妻都是感情和睦、有商有量地使用嫁妆。北疆大臣许规确实不好意思问。 可是这个数额太大了!嫁藩王,携带五十万两到一百万两银子之间就算是风光排场得大嫁了。藩王府也会很满意。范瑛带的是四百万两银子!算是大明首富或前三名的巨富了。这么巨额的嫁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种种原因女方补偿给男方的财产。范瑛是全国皆知的被拐骗走的声名狼藉的女子。这四百万银子很可能是范勉为了嫁名声受损的女儿,特意补偿给北疆梁王家的! 许规也就不得不厚着脸皮多问了句。 雨前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答道:“这自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到的,范丞相对明前说这是嫁妆。不是给小姐自己的零用钱。千真万确地说了‘嫁妆’二字。” 哦,有意思了。许规和公主都心里微惊,面上无色。 雨前的目光迷茫,露出了愧疚之色:“是不是我说错了?我一急就在婚礼上直接嚷嚷了明前偷藏起来了。也许明前只是忘记对小藩王说了,想成婚后再告诉小藩王?都怪我太鲁莽了,请大人勿怪。” “不怪,不怪。雨前姑娘着急也是情有可原。我理解。不必道歉。我会向藩王杨妃和范丞相去信询问的。” 人们说得亲切,心底阴冷。范明前在明知道‘嫁妆落水’的前提下,也从未吐露过四百万两嫁妆。就表明她是故意藏匿了!心里没鬼,怎么会不拿出巨额嫁妆,脸上有光得嫁给小梁王呢? 雨前的脸上透出红晕,站起来对许规和公主郑重道:“我有一事相求。请许大人转给藩王。如果将来有一天案子调查出真相。我不是范相之女的话,我愿意用命抵偿‘诬陷小姐卖主求荣’的罪!如果我真的是范瑛,养姐却不是。那么我想请藩王不要责怪养姐。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一意地真以为自己是相女。常言说‘不知者不为怪’,求藩王不要降罪给她。让她恢复成本来身份做一个庶民就行了。我不想怪罪姐姐,她对我一向很好,不是有意和我争相女之位的。我想她真的不知情。” 人们一阵沉默。 公主忽然想明白了。 许规也含笑说道:“此事藩王会做主的。雨前姑娘放心。” 雨前忙施礼道谢。 ——大闹婚堂,争抢身份和男人。争得下作,吃相难看。让北疆梁王丢尽了脸。但这句“事后不究其罪”说得坦荡大方。表明了她只争身份,不追究养母养姐的错。只对事不对人。好一个聪慧姑娘。 许规和公主先后告辞而去。雨前恭送着他们离去。回到室内,有个机灵的丫环就为她鸣不平了:“雨前小姐,你太好心了。你们的真假相女的案子,如果你输了,你就用一条命来抵偿她。你赢了却替她说好话放过她。心肠真好。我听说那个明前可没有这样对你,还直嚷嚷着自己是范瑛呢。” 雨前脸色深沉,微笑不语。心头想起了于先生说过的话:“是什么身份,做什么事。身份改变了,你的为人处事也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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