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和凤景仪出去的三日两夜,太守府很安静,仿佛全天下遗忘了他们。她一回到太守府,就听说了个消息,立刻求见了益阳公主。益阳公主听说她求见,也慨然应允。明前梳洗完毕换了件稍厚的绵锦裙,带着丫环和女管事沿着长廊走向了中院院落。时至初冬,满院萧瑟,枯叶随着细雨飘凌落地,落入了泥泞中。人们的心情也变得阴郁。 大厅角落里燃着熏香,还烧起了两炉秋霜炭,室内温暖如春。益阳公主穿着夹金丝的红锦裙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她很意外地问旁边侍候的关公公,姓凤的和范明前回来了?她还以为她会趁机逃跑呢。关公公答说她不逃才对,逃了就永远是个劫匪女了。公主有点理解也有些不解。不过,范明前总是兵行险着,常做出惊人之举。她也不多想了。 阴雨绵绵中,一位月白裙的素雅少女带着女管事走进大厅。衬着身后古朴的楼台廊柱,满地的黄绿色枯枝,清新得令人眼前一亮。益阳公主招呼她落座,两眼像椎子似的打量着明前。见她换了新衣涂了脂粉,脸面上带着惯有的淡定宁静,精神焕发。仿佛从未有过重病将死的险事。病真好了。 益阳公主的精神也很好。她面容端庄,眼神明亮,笑容和蔼可亲。大红锦裙和金碧色头面首饰衬得她更是尊贵华丽、明艳过人。她银铃般的笑了:“……后来才知道小天师带你去拜访名医治病了。我以为他又在说谎,想帮你逃跑呢。没想到你们又回来了。哎,真出乎意料。”面容很端庄和善,话语却锐利无情,她身为大明公主不必跟臣子的夫人小姐们虚掩客气,这也算是当朝公主的傲气吧。 明前的眼光扫过她的脸,诧异地回话:“为什么要逃跑?”她的脸色和口气都很郑重地道:“如果我真逃了,不就代表我是劫匪女了?我是范丞相的最名正言顺最真实的女儿,怎么可能逃走呢?” “说得好。我也相信明前是真范瑛。”益阳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天下谁也比不上范明前会拿腔拿调。都火烧围城了,还堂而皇之地强撑着自己是范瑛呢。小梁王和崔悯都眼睛脱窗了吧,看不出这丫头多么会做作演戏?公主心里暗气,她每次与范明前说话,都像一拳头打到棉花上,丝毫不受力,打重了还会被隐藏的针戳痛。关公公向她使了个眼色,劝公主压住火。她越奸滑不是对您越有利吗?我们现在不怕她坏,就怕她不够坏不够狠。 寒暄完毕,闲人退下。明前抬眼瞧向公主,郑重地道:“多谢公主关照。我既然病好回府了,公主可否把我的养娘李氏从牢房里放出来?我还需要她的照顾。” 益阳公主神色变淡,眉眼垂下,红色樱唇开启,语重心长地说:“明前,我是在帮你们调查案子真相啊。对待这种案子的关键人物,又刁滑又满嘴谎言的泼妇,就该抓起来好好打一顿!用板子鞭子才能逼得她说实话。你太心慈手软了。” 明前的脸上现出怒容,霍然站起,不屑跟她兜圈子了。严声道:“公主殿下,我会好好处置我的人的。不劳公主费心。而且李氏不是范家奴仆,是我的恩人和养娘,我父亲也很尊敬她。我也相信她没有说谎话。公主你抓错了人,用错了刑,也不能趁我不在就冒然抓走了我的人严刑拷打!如果弄错了岂不惹人笑话?这样子没一点道理礼仪了。李氏她是我的养娘……” “问题是你又是谁呢?!”益阳公主也陡然变色,面容阴森森的,眼珠子透出阴寒,暴发出了怒火:“你又是谁呢?明前。你是范勉的女儿,还是劫匪的女儿?现在还未有定论吧。假如你是劫匪女,那么一个劫匪女的养娘又有什么不能关押拷打的!她是祸主,我是帮小梁王的忙,才抓住她拷问真相的。这种事不好交与官府,只能由我来处理了。” 她瞪着明前,也不再客气,一迭话像狂风骤雨般的喷涌出来:“关心则乱,我看你是关心得过火了。难道她真的是你亲娘?你才这么紧张得护着她。不然,一个大家闺秀的养娘犯了罪,也要赶出府邸交给官府处置。哪有这么多的理由牵扯?真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泼辣性子,没一点规矩!雨前可不像你。雨前姑娘就大大方方地对我说,李氏任由我关押拷问,还请我务必拷问出真相。她说‘法是法,情是情,自古情法不能两全’。她把法纪放在人情之上。哼,她对你还是有旧情的。她说如果查出了李氏做假,就让李氏一人承担了罪过。对你网开一面,留你一条命。啧啧,看你的妹妹多好啊,又大方又得体,深得北疆群臣和我的赞誉。可不像你这么任性妄为,以情乱法!你偏心李氏就任由她隐瞒真相糊弄小藩王与朝廷!” 她眼里露出了彻骨的仇恨,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现在小梁王外出公干,把你们俩交由我看管。我就要抓住李氏拷打出真相!放心,我不会打死李氏的,我还会留她一条命说实话。” 公主厉声喝道:“如果换在京城发生了这种荒唐案,我母后和董太后早就把你下大狱砍脑袋了!哪容你在这儿跟我放肆。你一点都不如雨前识大体讲大义!” 我只是没有她冷血无情吧。明前拧眉瞪目,双手握拳,胸口憋着一股气,险些气炸了肺。公主在落井下石。她前些日子还对公主被逼和亲有点同情,就忘了她是个本性凶顽的女人。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贱人自有天收。她范明前滥用了好心。 势不由人,她现在底牌太少斗不过发飙的公主。明前盈盈地站起,转身就走。她面若寒霜地道:“好,公主即然要关押李氏就关着吧!不过,在梁王回来前,别关得太使力,打得太使力。如果人死了伤了,你问出的话也恐怕做不得数了。屈打成招的证言不能作证词,死人的话也都是些废话。” “你!”轮到公主勃然大怒了。这个小贱人还敢威胁她。跟她那个泼妇养娘一样。这两天太监拷打李氏,李氏撒泼打滚地叫骂着就是不认罪。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曾招供一句,还口口声声地骂他们是公报私仇,想陷害明前小姐就想从她嘴里挖证词,她还要一头撞死在牢房里以死铭志。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功夫,比范明前还厉害。这一对混帐母女简直就是亲生的。 益阳公主怒极反笑。眼里射出仇恨的火花,嘴角露出了衷心的笑,悠然地说:“好一个奸诈小丫头,差点被你气住了。不过,公主我大人大量不生你的气。”她忽的站起,转身从关公公手里拿过一封信,像一团红霞般的飘到大厅中央,站在明前身前,向明前绽放出了最明艳摄人的笑容:“好。明前姑娘。我们换个话题吧。这是两日前从京城的云裳铺子寄到芙叶城的一封信。我帮你收到了,还好心地帮你打开看了看。” 明前陡然变色,一下子止住了迈出门槛的步伐。全身僵住了。那是于先生化名陈夫人从云裳铺子寄来的信,它终于从京城寄出并且追上了车队。在这个地点,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朱益阳截获了! 公主用涂满大红蔻丹的两根长指甲捏着信,脸上现出了居心叵测的阴笑,柔声细气地说:“不巧的是,大内皇宫有的是擅长写密信文书的太监女官。我身边的关太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我们看了,也看懂了信里的密文,我知道的事很多了,钱……父亲……” 明前浑身剧颤,一瞬间气都喘不均了。她转头瞪着公主,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脑子里快如闪电得转动着念头。真的,假的?这是诈她还是真有其信?信里写的是什么?公主又看懂了多少?她想干什么?! 她终究不敢用京城里的父亲的命去赌公主使诈。明前长长地吸了口气,调整好脸色,提起全身力气压抑住颤抖。把生硬的态度放得和缓些,脸上浮现了微笑:“……那么,公主,你想怎么办?你有什么吩咐?” “这就对了。”益阳公主展颜一笑,轻飘飘地走到明前面前,舒服地伸了伸手臂。“啪”的一声就狠狠打了她的左脸一巴掌。声音大得使关公公、女官和雪珑都惊呆了。之后公主笑嘻嘻地甩着手,后退两步看看明前的脸,放声笑了:“我想打你的耳光!早就想打你了,今天终于一偿夙愿了。这趟北疆之行从头到尾我看着你的脸就恶心!” 她悠悠然地退后坐下,扬起了面容,笑得心满意足。亲热地拍拍身边锦座:“抓你的把柄真不容易啊。小明前,让我好好享受享受结果。来,坐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疼疼你。” 第163章 威胁(下) 明前瞪着她惊呆了,头脑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浑身抑制不住得发着抖。她屏气凝神地盯着公主,像是不相信她打了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她真惊呆了。她不是不相信朱益阳动手打人,而是不相信公主会这么低级短视,完全没有了分寸。她自己被迫和亲前途艰难,还有功夫挑衅她。她疯了。 雪珑惊醒了,冲上来护住了明前,怒视着公主。明前反应敏捷得挡开她,命令她退下。李氏已被公主抓住,雪珑不能再出事了。而她的行为稍微不慎就会输得更惨,公主正盼着她更出错。少女的面颊红肿了一大片,神色趋冷,镇定地站在公主面前,没有当场翻脸和失态,牢牢地压住了内心的蓬勃怒意。明前也不想再看朱益阳那张伪善而狰狞的脸了。她的脸变化多端,有时候是端庄骄矜的大明金枝,有时是凶顽蛮横的地狱魔鬼。唱念作打无一不精。百变而诡异。 明前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京城里与皇帝相伴的父亲。伴君如伴虎,元熹帝与他的皇妹相似吗?也是个骄恣蛮横的人吗?她突然有些担心父亲了。清高自傲的儒生大学士根本不能侍候这种豺狼般的君主的。希望皇上不是公主这种人,不然父亲该多么失望啊。 就当做被不可理喻的疯狗咬了一口罢了。她黔驴技穷,恼羞成怒,连亲自打耳光这种低劣招数也使出来了,太愧对她那个天下最险恶的皇宫出身的身份了。忍一口气算了。脸面这种东西,该争时争,不该意气用事时就不要争了。于先生对她说过,不要与三种人争锋。失去控制力的酒鬼、没有抑制力的疯子和故意施暴作恶的上司。公主三样都占全了! 明前心里颓然长叹,她面颊赤红,眼神明亮,站在原地目光炯炯地看着公主。既没有胆怯的讨饶,也没有害怕的畏缩,态度平稳口气克制着说道:“公主,你殚精竭虑得谋划了好久,抓住李氏,截留我的书信,还号称拿住了我的把柄,不是只为了打我几巴掌出气吧?明前很想让公主出出气就完了。但是打肿了脸,被外人看见,传了出去,对长公主的名誉不太好吧。这里是北疆不是京城。大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北疆臣民们关注着,都要注意影响。而且我和养妹的旧拐骗案子,就算是雨前告准了状,大家认定了我们的身份有疑点。我现在还有一半机率是真范瑛。你这般打骂我,不怕小梁王和北疆臣民们非议吗?公主为了自己也得行为检点些。太疯狂的行为会让人怀疑你的精神有问题,说的话做的事就都做不得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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