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红没有吃惊,反而冷笑了:“好啊!陈里正,你们终于露出马脚了!你们敢勾结鞑靼军图谋不轨。” 陈胜举刀怒喝道:“少废话。我陈胜敢做敢当,鞑靼斥候们早就派人跟我有过协议,他们借地休整,绝不为难我的小村子。可是你们这些大明官爷来了就不由分说地找事杀人,想趁机灭了我的村子。我当然不能束手待毙!来人啊,把这些明朝官差都杀了!扔到大山里。让他们都见鬼去。把鞑靼人也赶出村子,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大麻烦。协议做废。我们两不相帮!” 话虽如此,祈红和凤景仪还是明白了。这个陈芋头村已经选边站队了。边境上的跨国村子大多在明国和鞑靼国之间来回摇摆着,人也在良民和村兵劫匪们之间变化着。这一次,他们认为大明朝打不赢鞑靼国,所以投靠了鞑靼国!他们跟鞑靼人勾结起来了。 两拨人马就在长街上开始混战了。院子内外都是刀光剑影和喊杀声。大明官差们由多变少,落了下风。这一场明朝官差们来小山村寻找小官女儿或者选皇妃的闹剧,急转直下,变成了明军与鞑靼军的战前预演。最后又变成了陈村村兵和大明官差、鞑靼斥候的乡村械斗了。 * * * 这个突变,吓得村民们都跑回家关门闭户,不敢围观了。 陈家剩下的陈二姐和丑丫,也被外面的杀声吓坏了。两个人躲在土坑冬衣堆后簌簌发抖。这下好了,陈大姐因爱生恨,不因怒生恨惹出了天大的蒌子了。她们也不敢跑出去躲藏。此刻门外明朝官差、鞑靼兵卒和陈村村兵们正相互厮杀着,跑出去很可能没命的。 突然,房屋后门被人“砰”得一脚踹开了。几名健壮凶狠的鞑靼人冲进了屋子。他们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其中还有一个提双刀的矫健的鞑靼女人。刘婆子家和陈家仅隔着一道石墙,这些鞑靼人不敌明朝官差,就慌不择路得逃到了隔壁。陈二姐和丑丫吓得险些晕过去,心里直叫着鞑靼女人知道是大姐告的密,来报仇啦。 陈二姐吓得抱紧了妹妹,头痛得又快犯病了。丑丫惊慌地叫喊着:“不要杀我们啊!不是我们告密的。大姐想着你女儿可能是小官女儿,叫官爷们看看。没想要你们硬是不让看,就打起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领头的鞑靼男人怪叫一声,猛蹿过来,血淋淋的大手抓向了土坑上的两个人。吓得二姐和丑丫一闭眼,要死了。 蓝影一闪,一个年青俊秀的道士和两名官差恰到好处得冲进了房间。道士扬剑隔开了鞑靼人,随即就跟鞑靼人激斗起来。炕头前刀光剑影,血迹横飞。紧接着,两拨人又打着穿屋而过冲出了大门。陈二姐和丑丫吓得紧紧得抱成一团,一声没出,就昏倒在又厚又高的冬衣堆后面了。 * * * 芋头村的战斗直到天明才结束。祈红、凤景仪等明军侥幸胜了。他们及时地放出了“求救”的火焰箭。又靠着带上山的五十名北方军铁卫营的百户们浴血奋战,才坚持了下来。他们死死拖住了十多名逃跑的鞑靼斥候,杀死杀伤了几十名村兵,又在混乱中放出了掌心雷,炸死了芋头村的村里正陈胜,才控制住了局势。天蒙蒙亮时山下冲上来了铁卫营的上千人马。才赢了这场战斗。 这是太子朱原显的功劳。他很关心凤景仪,知道他经常“微服私访”,就命令他无论去哪儿都要带上铁卫营的千名人马。这种防卫措施终于在不起眼的山沟里显出了威力。梁王说他已经大意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不想再失去凤景仪了。 天亮后,大明官军控制了整个陈村。 凤景仪、祈红的铁卫营折损了一小部分人马,而发现的鞑靼斥候则全部被杀,只抓住了一个活口,逃出了一人。“造反”的陈村里正陈胜在混战中死了,剩下的村兵们逃进了大山。村长陈泽见势不好,连夜赶来投降。跪在地上痛诉着都是陈胜暗中勾结鞑靼人出卖了大明和芋头村。他居然想把满村老百姓拉入战火,简直就是陈村之耻。幸好官爷们及时发现剿灭了隐患,解除了本村危机。 祈红气得差得笑出来。随后一抹脸儿就接受了这种说辞。陈村近两千人,跟大山里十七、八个同等小村庄“同气连枝”,他们能召集的猎户和村兵也足有上千人。明军来此地开战,不能与当地村落反目竖敌,又不能把村子全灭了,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他们也狠狠地敲打了芋头村。抓走了村长,另立和善的族老为村长,收缴了村里的大部分余财做罚金,还带走了陈村的几名头人做人质,来辖制整个村子……人们在村长家院里忙碌着,救治伤员,安排人手追捕逃走的鞑靼人,分别审问刘婆子全家和鞑靼斥候,又派人把整个村庄像筛子般的搜检了一遍。还真的又抓住了几个漏网的北逃犯人,原元朝的官吏和一些山匪们。也算是小有收获。 白天,大明官兵在芋头村临时多驻扎了一日,人们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尾。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却没有什么暖意。在凛冽冬日里放射出了淡金色光芒,照耀着荒凉的大山。 祈红和凤景仪坐在村长家的偏房土炕上商量着事尾。凤景仪的眼光从炕桌上的陈村卷宗上移开了,把芋头村献出来的村志、地理堪舆图和人口账册合拢起来,封存住了,重新放回箱子。把这个芋头村从他的寻找地图上也彻底得封存起来。 昨晚的战斗上,凤景仪也忍不住出手帮助百户们追杀敌人。也受了些轻伤。奇怪的是,人的身体受了伤,心却是变沉稳沉静了。不再像昨夜那么内心焦虑如狂,激烈如焚,差点烧化了自己。经过了昨夜的芋头村激战,仿佛进行了一场仪式,使他的身心头脑都放松清醒了很多。虽然没有找到明前,却使他在两年后的今天像“醍醐灌顶”式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强逼自己去寻找,不再思念如潮,不再逼着自己钻牛角尖了!他接受了她死了的这个事实。 她死了。如一片清风春雨,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旁,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化为天地,化为百草,化为这青天碧山,这清风细雨,以另一种形式无处不在又无处都在了。 人总是要会死的。无论是碧落黄泉,沧海桑田,历史三千年,上至开创国度的始皇下至蝼蚁般的芸芸苍生,都在这个威严公正的天地大道上走下去。不能逆转,无法抗衡,也不能永远不死,也不能死而复生……那个无比渺小又无比深刻的女孩子终于如风如雨得静静消失了。 凤景仪长呼了口气,平复着心情,内心默念着,静静地把双手平放在卷宗上。把自己的满心痴念和最后一卷陈村卷宗缓慢地裹好,封上了封蜡,平放进了陈村的案宗樟木箱里。 ——来生再相会吧。明前,愿上苍佑护你,下辈子做个天真、简单、平淡是福、没有什么传奇却安稳普通的好姑娘。与我相遇在最美好的时间地方,与我再续前缘…… ——一切都结束了。 门旁倚着的祈红静静得看着他,暗叹一声,放下了心。他很明白凤景仪此刻的心情举动。凤景仪是北疆官阀之后,是将来“代宗”朝廷的股肱重臣,又是太子朱原显最亲如手足的心腹。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是天下少见的辅国奇才。从代宗夫妇到大臣部下们都对他寄于厚望。他们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得毁了他。爱是什么?爱有多长多久?对于他这类天纵之才来说,爱,太多余了,它不该乱了他的心、志向和未来。 何况那女子还是个出名的麻烦,难缠,是非多,经历坎坷的女人。不是他的良配。这次芋头村一行,能使凤景仪解开心结,忘记过去,重新振奋起来,就算是天大的收获了。鞑靼斥候侵入小山村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偏房的棉门帘外面,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祈红隔着门帘缝看出去,有两个一高一矮的山村女孩正在侍卫前踌躇得踱来踱去,不敢走进也不好离开。是与昨晚混战有关的陈丑丫和陈二姐姐妹俩。祈红扬声喝令她们进来。 两个山村女孩像两只惊恐至极的野兔一样,恐慌地蹩进门坎。 金色的阳光从厚门帘外照进来,照在了挤在一起畏畏缩缩的女孩们身上。前面的陈二姐大一些,必须说话。她鼓起全部勇气,打着颤音说:“官爷,我们是来找大姐的。她昨晚一晚上没回去,大婶们说在官差们这儿。我大姐她、她真的以为隔壁的女人是你们找的小官女儿,不是故意来告状的。我们也不认识那些鞑靼人,求官爷放了她吧。” 丑丫也簌簌发抖得拽着二姐胳膊,带着哭腔说:“是啊,我大姐也有傻、傻病。她经常犯傻,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求求老爷们别杀她!” 凤景仪微笑了,扣好卷宗箱子。抬起头,温和地说:“放心吧,她没有罪。她揭发的正好是坏人,还立了大功。我们带她回来不是想抓她,是想问清楚邻居鞑靼人的来拢去脉。问完了就放她回家。还会赏给她银子。”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了,抬头的动作也停止了,在炕桌旁微微倾斜的身体一下子定住了。像被牢牢得定在了土炕旁。半响,他的声音变得犹豫不决又低沉沙哑了:“……明……前?” 门旁两个女孩欣喜地抱在一起。没有罪,还有赏银!太好了。两个人争先恐后得跑出门去后院接大姐。之后,陈二姐就听到了最后两个字,疑惑地停止脚步转回头。 金色的阳光从撩起的厚门棉下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反射出一片片光滑流转的五色阳光。这刺眼的光芒照射得屋里人们都是满脸赤红,满眼赤色,口干舌噪,头晕目炫了。陈二姐扭过脸,秀丽洁净的脸上,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珠转动了下,重新落回了炕桌旁坐着的年轻俊雅的官员身上:“是的……官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第241章 失忆 整间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人们僵在了原地。凤景仪屏住呼吸,定在了炕沿上,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少女。仿佛怕自己一眨眼,对面这个衣着朴素、面容清秀的少女就会消失不见了。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得盯着她,目光如火,灼灼得盯牢了她。 少女穿着厚厚的土布棉衣裙,暗棕色的马甲,在冬日略显得臃肿。但是细腰里扎着宽衣带,脸、手和头发都洗得干干净净,乌油油的黑发上别着铜簪子和扁木梳,显得很干净利索。没有山里姑娘的那种惯有的泥土味和窝囊气。面容五官端正,眼睛明亮漆黑,鼻子秀挺,嘴巴大小适中,一双英挺的剑眉却修得又弯又细,带着山里姑娘刻意描画出来的俗艳和喜庆。别有几分可爱。 凤景仪死死地盯着她,长长得出了口气,热汗浸湿了脊背,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有些轻飘飘得打晃。 是明前。是她。隔了两年不见。但是这张脸,这种身姿,这种说话委婉又昂然的腔调,还有她那种独特的温婉又刚强的气质,都是他心底记忆了两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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