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坏了。那时候,我跌跌撞撞得跑回了自已的宫殿里,竟然连回头看你一眼都不敢。回宫后女官们见我摔伤了,怕被责骂,都吓唬我不准说出去。我更不敢叫她们去救你了。我怕女官们骂我,又怕你摔死了,害怕得哭了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就生了场病。隔了两天我病好了些,才看见你回到了御书房侍候。才知道那天有人路过荷塘也救了你。才知道你也脱险了。” “我好几天都不敢看你,怕你记恨我。恨我你跳下泥塘救我,我却没回去救你。直到有一天,你隔着人群对我笑了笑,我才知道你没有怪罪我没去救你。我又惊又喜,当场就激动地哭了。把周围女官都吓坏了。” “……你对我真好,崔悯,你对我真好啊。我一直都记得呢,你对我的好,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夜风中送来了公主的喃喃细语。声音虽淡虽轻,但字字铿锵有力,饱含情意,仿佛像刀刻斧凿般的一句句刻入了人们心底。 明前听呆了,没想到这位端庄肃穆的公主,也会有这么深刻的往事激烈的感情。她听得忘记了后退,原来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啊。 崔悯半垂着眼帘,微微摇了摇头。脸上云淡风轻的,似乎没把这些当回事。 公主缓缓地摇头道:“你对我很好,我都记着呢。我知道这种好是多么难得的。皇宫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暗无天日的地方。那时候,我的哥哥是个不受宠的二十多个皇子中的一个,我们的母妃也是个胆小懦弱不会讨父皇欢心的上百名嫔妃之一。那些宫里的女官太监们就登高踩低地欺凌我们,连我们的日常用度也苛扣。我吃的饭都是冷的,练习宫规时稍有差错,就会被她们毒打。因为我们没钱没势去买通太监大臣们为我们撑腰。我的身上手臂上经常都是伤。你偶然看见后就大怒。第二天故意当着皇上的面撞倒我,令父皇发现了我身上的伤痕。随后一巴掌打了教养女官,大声喝斥她,‘即使是教养公主的女官,占了天地君亲‘师’的师恩。也得遵守‘君’恩。公主是君,你这种下人怎么敢毒打‘君’!” “一句话骂得父皇也面上无光。暴怒地杀了处罚了一批我宫里的女官太监。从此后我才吃上热茶饭,有人来侍候。我永远忘不了你曾经为我做的。” 崔悯目光怜悯地看着她:“女官们欺凌公主,是大罪。谁看到都会禀告皇上的,公主不必感激。” 公主浅浅一笑,眼中却晶莹璀璨,似是带着水雾,摇头说:“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这么做的。后来,你长大了,做了侍卫,经常外放办差。当时洪贵妃的家族和皇商们勾结,权倾天下。一个卖花岗石的皇商走了洪贵妃的门路,想向皇上迎娶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做妻子。皇上不得宠的亲女和侄女儿有三十多个,选中了最不起眼的我。那时我才十岁,向母妃和哥哥哭求不愿意嫁给南蛮来的皇商。他们也只能默默垂泪,改变不了什么。我偷偷哭着对你说,不是嫌弃皇商,是受不了这份委屈,不想被洪贵妃卖掉。又是你,暗中与朋友想办法查抄了那皇商的进贡车队,在里面发现了进贡贡品以次充好。使人一状告到御前。搞砸了那皇商的差事和帽子。替我釜底抽薪,解了这一局。” 崔悯平静地说:“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还想娶十岁的皇女,真是丧心病狂。洪贵妃家收了他五十万两银子,能豁得出脸面,不要脸了。但是维护天子尊严却是东厂职责。我们怎么能看着发生这种笑话?更何况那皇商以次充好,欺骗朝庭。是他自寻死路与我们无关。” 益阳感激地望着他,柔声说:“你一直对我很好,很好,非常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后来,你养父伍大太监和刘太监帮我哥哥击败了太子和诸位皇子们登上皇位。这种朝庭大事我不懂,但是我感激你为我们做的。崔悯,你的好意我永生不忘。” 崔悯看着她,淡然说:“公主不必如此。帮你是做臣子的本份,是天经地义。更何况皇上登基后,对我们父子也很担待。” 公主缓缓摇头:“不,崔悯,我不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小时候吃过苦,我知道对别人的帮助要报答的。可是,你跟他们不同,跟那些为了权势来帮助我们的人不同,跟那些想押注在我哥哥十二皇子身上的人也截然不同。……你是一个真正心中有‘仁义’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 明前恍然大悟,长长地出了口气。原来崔悯受宠信是来自于童年与公主皇上兄妹同甘共苦过的情份,而伍怀德大太监和刘诲大太监权倾朝野,也是来自当年拥君争位的大功。这种同甘共苦的关系,是从困苦的低层一步步爬上去的,是最牢不可破的。难怪皇帝对满朝清流都毫不在意,冷眼看着他们跪在午门外也不管不问。可想而知,那些自诩为儒家正统的清流党派,当初肯定是拥护正统的“长子嫡孙”的太子派的,而商人和武将们多是洪皇贵妃的外戚一党。对于无权无势的十二皇子,只有身边的宦官与东厂是最贴心贴肺的。这种关系很难破开。 明前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乍听到这么多的宫庭秘闻,她心里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光洁的额头也冒出了一层细汗。她望望四周寻觅着退路。 ——无故诉衷肠,非奸即盗。 第32章 危险的感情(下) 事实往往比人们想像的更可怕。 明前后退得稍迟一些,就听到了公主幽怨地声音:“……崔悯,你明白我的心吗?!” 顿时明前毛骨悚然,她应声回头,看见了一幅终生难以忘怀的画面。 半晕半黄的暮色里,花丛隐映彩蝶纷飞,一个朱红色的身影像妖娆的蔓藤般得紧紧依偎在一个淡青色的修长身躯上。明前下意识得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公主轻抬双臂,衣袖滑下,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皓臂。一双染成鲜红色的蔻丹指甲的纤纤十指,放在崔悯的胸口。从他胸膛上慢慢滑上肩膀,搭住了他的脖颈。柔若无骨,却充满了侵略性的放在美少年肩颈上。一张端庄美丽的面容微抬,丰盈黑发往后滑去,金钗金步摇微微摇曳着反射着夕阳余辉。妩媚漆黑的眼睛充满了深沉浓郁的感情。她仰面看着男子。 眼波温柔欲滴,樱唇血红,面容上满是爱慕,充满了诱惑。 夜色里,她紧紧搂住美少年的脖颈,烈火般的红唇吐出了最芬芳、诱惑、震撼人心的话语:“……我喜欢你呀!崔悯,你明白吗?我一直都在喜欢你。从小时候你带着伤在人群里对我一笑,我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你。这份情意从童年,到今天,再到将来,甚至到永远都不会改变了。我会喜欢着你一直喜欢下去,直到我的生命尽头。” 这个昏黄的傍晚,这句灸热的情话,动情的端庄美人,满腔深情地倾诉,还有这份至今不渝的情意,仿佛一张网,一下子就笼罩住了黑夜,笼罩住了人们的心田。将朦胧中的两条人影融合到了一起。 接着,公主轻点脚尖,闭上双眼,樱唇张开,火热的双唇轻轻地触到他的面颊,深深一吻就印在了他的脸颊。两条人影仿佛融化了般。 明前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内心恐惧得几乎要哭了。为什么她要看到这种可怕的景象,听到这种可怕的话语呢? 一日之内连遇到两场告白。这一天真是遭到了天遣。她内心悲愤得几乎要学李氏般的痛骂出来了。这一对变态男女,这两个大人物,一位公主一位宠臣有什么资格在大庭广众的花园里谈情说爱?还逼着她这位名门淑女偷听偷看呢!他们俩就不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倾诉衷肠吗?他们绝对会遭到报应的。 她苦着脸心里痛骂着,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却又忍不住侧耳倾听。这一次半天也没有动静了。她忍不住从花枝缝隙里看过去,看见两条人影依偎在一起, 公主的脸贴在崔悯的胸口,满面红晕,眉眼含春,一脸沉醉的甜蜜柔情。漫声说:“崔悯,你,喜欢我吗?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花枝婆娑,风声呜咽,明月的光辉如银沙般的洒下,铺满了花海般花园。明前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又好奇又紧张得快撑不住了。 良久,崔悯的声音撕裂了夜色。他双手扶着公主的肩,推开,使她站稳。声音暗哑哑的如冰如焰:“公主。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夜色中,他半垂着脸看公主,脸上竟是一抹深深的怜悯。他郑重地扶着她的肩,声音柔和似水又冰冷如冰。一字字地说道:“是的,我喜欢你,就像是喜欢亲姐姐似的喜欢你。你是大明公主,矜贵天下,这天下又有哪个人不喜欢你呢?不必在意,也不必深究,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你在何方,我都是最坚强的后盾和支柱就行了。从那个童年的泥塘里,我就发誓要保护你。你只需要想着这点就行了!崔悯是你的刎颈之交。” 刎颈之交? 刎颈之交。 呼,这算什么?这是拒绝了,还是接受了?明前大惑不解。他的意思是他愿意为她而死吗? 公主微仰着头,泪水一下子涌满了眼眶。她看着崔悯,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下来,滑落下两个人的衣襟、手臂,衣袍,脚下。她瞪着他哽咽难言,颤声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誓言,我要的是你的……” 崔悯伸手止住了她的话,神色阴郁,幽幽说:“公主慎言。你,我,都不该随意说出一些不真实的话。” 两个人静静地在站在月夜下相互注视着对方,仿佛在确定着彼此的话语和心意。一种要窒息的气氛弥漫着,压抑得花园要爆裂了。 这算什么?这不是接受,也不是拒绝吧?是模棱两可的撂下事吗? * * * 真悲惨,今天不是个表白的好天。所有人的表白都没有成功。真倒霉,又看到了场告白。还是一场充满失意与悲伤的告白。世上事总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只要有一点变坏的趋势,就势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明前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再想这两人的感情问题了。她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感觉到这是一场让人备感伤心和诛心的告白。而且是贵为公主的益阳跟崔悯的…… 她突然激灵灵地清醒了。不好,千万不能让人发觉她在偷听,否则公主非恼羞成怒得杀了她灭口不可。她僵直着身体向后退,脚下却一滑,踩到了滑坡,“嗤啦”一声整个人就仰倒了。明前心里大叫一声差点吓晕了。这一脚滑倒,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脚滑下了悬崖,一失足就万劫不复。 明前几乎尖叫出来了。这时候,一双手臂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顺势捂住她的嘴巴,稳稳地托住了她。明前惊骇得浑身僵直,歪着身子,梗着脖子,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人。那个人向她笑笑,弯腰躬身,横抱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泥滑的地面,迅速地从花园一边的芍药花圃里直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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