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的脚尖刚落在屋顶一角,下一刻她身形一转,人如飞燕般掠走,与此同时屋嵴上浮起两个人影。 “谁?”他们低声喝道。 视线追去,人影已经消失,视线追不上,脚步就更追不上了。 他们也并不追击。 这才是更可怕的,如同屋顶上的神兽,任你百般利诱都不会离开,要想靠近要想刺探,只有除掉他们。 除掉他们也必然惊动屋主。 七星回头看了眼,看到高悬的会仙两字。 …… …… “刺探?” 高小六坐在酒楼里,听着报告,冲到后院就对着夜空骂。 “刺什么探什么!想要我们会仙楼的秘方,用得着刺探吗?” “多花点钱把厨子挖走就行了啊。” “厨子又不傻,你出钱多,他自然就跟你跑。” 厨子听到了,立刻扒着窗户喊冤:“东家,我对会仙楼忠心耿耿,这辈子就死在这里了。” 高小六呸了声:“大过年的死什么死,这里死一个还不够吗?真是要坏我生意。” 骂完了厨子,又接着骂四周。 “告诉你们,别以为我高小六天天在赌坊会仙楼就没人管了。” “正因为我不在,会仙楼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会仙楼有重多高手把守,私闯民宅,杀了你们我都没罪。” 似乎这声音太吵闹了,又或者这句话实在不像话了,楼上有人推开窗:“高小六,安静些。” 高小六叉腰倒仰着头向上看,看到最高楼上敞开的窗,站在窗边一人的侧影。 “吵到刘大人了?”他喊道,想到什么哎幼一声,“我知道了。” 说罢掉头就向内去,伴着冬冬的声音,一口气登上天字号房。 “刘大人刘大人。”他拉开门进去,“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来刺杀你的!” 天字号房间里坐着刘宴,但不是他一人,还有七八人,皆穿着便服,面前琳琅满目,有酒有菜。 刘宴虽然为人孤僻,但并不是说真就独来独往,在朝中为官哪有真正的独行客。 听到高小六的话,其他人面色都不悦呵斥“休要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高小六郑重说,“诸位大人你们说,我会仙楼和刘大人,谁更招人恨?” 这可说不得,室内大人们皱眉。 刘宴丝毫不怒,笑了笑,端着酒杯,问:“要不让官府来评定一下?审一审,查一查,看看我和你谁更招人恨?” 高小六顿时蔫了:“那可太耽搁赌钱了。”对刘宴一礼,“是我招人恨,大人您慢用,今晚会仙楼就是您的,您住在这里都行。” 说罢退了出去。 刘宴将酒一饮而尽。 室内其他人也笑起来。 “高财主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一人摇头说,“这家业早晚败光。” 另一人笑说:“高财主攒下的家业,他一个人可败不光,估计等孙子辈才差不多。” “也不知道高财主这辈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挣了这么大家业,却一病不起,只能看着儿子孙子败业。”有人感叹。 说到这里大家又看向刘宴。 “听说高财主与刘大人有旧?”一人问。 刘宴自从被皇帝重用以来,很少与人来往,无家无业也不收礼,想结交都无从下手,不过偶尔会来会仙楼。 京城名家酒楼多得是,为什么对会仙楼情有独钟?不用大家问,高小六已经在外炫耀出来,他父亲对大理寺刘宴有救命之恩。 原本也没人信,高小六这赌场混子,大话说得太多了。 不过上次会仙楼吊死一个秀才,秀才死前留下的认罪书,竟然被高小六拿到拓本,挂在会仙楼示众,说是大理寺允许的。 这要是没点交情,还真做不到。 能来参加宴席的自然也都是自己人,刘宴并不避讳,点点头说:“当年我在发配路上病倒,遇到了行商路过的高财主,他给我请了大夫救治,我才得以活下来。” 还真是救命之恩啊。 “所以我来他们酒楼坐坐,还个人情。”刘宴说。 一人吃饭给酒楼带不来多少盈利,事实上刘宴不仅不花钱,有时候嫌弃吵闹,或者与人商谈事情,会仙楼还要为他包场。 看起来不是还人情,是来讨债了。 但这是对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来说。 对如今刘宴的身份来说,他表明跟会仙楼的关系不一般,就是会仙楼的靠山,对于爹病倒儿子纨绔不成器的高家来说,这的确是还人情了。 “我刘宴此身已经许与朝廷,能做的也就这些。”刘宴接着说,“他若是作女干犯科,那是绝对没有人情可谈的。” 室内的诸人都笑起来,有人敬酒,也有人笑着让刘宴放心。 “这会仙楼,一个病重,一个纨绔,能作什么女干犯什么科?不被人算计夺走家业就不错了。”他笑道,“大人来他们这里坐坐,撑个门面,保的可是他们父子甚至孙辈,这人情还的足够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在座的都笑起来“所以说高财主还是命好。” 谁能想到当年路途中随手救助的一个连病都看不起的罪官,十年后能得到重用。 刘宴说:“也说不上命好命不好,如果真命好,他也不需要我来还人情。” 说罢举起酒杯。 “这些旧事不提了,我等承蒙圣恩,齐心协力与陛下共创盛世。” 诸人忙纷纷举杯仰头共饮。 年节里朝廷放了假,但官员们也不会彻夜在酒楼 宴欢,夜色浓浓的时候便各自散去了。 刘宴没走,似乎真像高小六说的要住下了。 “让他住让他住。”高小六说,“反正死过人的房间也用不着,让他给吸吸鬼气。” 说着一挑眉。 “而且再有刺探的人来,把他送到刘宴房间里,看看会怎么样。” 知客笑说:“不可不可,不能让刘大人陷入危险。” 高小六看着夜空:“还真是好久没人来刺探我们会仙楼了,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想要刺探什么?” “不管什么来路,我们会仙楼都会告诉他,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知客说。 高小六哼了声,摆手:“我去赌场了。” 知客应声好:“公子年节守了几天店怪辛苦的,快去忙吧,那边堆了不少事等着公子处置呢。” 高小六唉声叹气:“都怪我爹不争气,只生了我一个,没办法没办法啊。”说着往外走,又回头叮嘱,“我爹……” “老爷醒了我就去唤公子。”知客主动说。 虽然嘴上百般嫌弃,始终挂念这个爹。 一个爹能有这样的儿子,生一个胜过十个。 知客含笑目送高小六离开。 “去,派了老仆,服侍好刘大人。”他对店伙计吩咐。 …… …… 夜浓深深,高高在上的天字号房间陷入了安静。 刘宴独坐其中,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支着头,似乎醉睡,门被拉开,一个老仆走进来。 身形有些句偻,头发也有发白,手里拎着筐子,走到刘宴这桌前,开始收拾。 “要是再有私行杀人之事。”垂着头闭着眼的刘宴忽然说,“你们就休想在京城再安居。” “是,大人放心。”老仆说,又叹口气,“刘秀才的事真是个意外。” 他抬起头,昏昏灯下,呈现出一张高小六熟悉的面容。 那是本该陷入昏睡的高财主。
第53章 嫌相护 这显然不是刘宴第一次见到这个据说全身瘫痪,在床上熬日子,随时都能断气的高财主。 他没有丝毫惊讶,依旧支着头闭着眼。 “也是倒霉,偏偏在会仙楼杀人。”高财主继续说,“我们也没办法。” “如果不是在会仙楼杀人,这件事也不会闹这么大,早就了结了。”刘宴说,睁开眼坐直身子,看着高财主,“说到底还是高小六护着同门,以墨门为己任。” 如果当时直接报官,把人抓走,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高财主沉默一刻,拿着桌案上的杯子,自己倒了残酒。 “其实小六并不是非要以墨门为己任,他是没有选择。”他说,看着手里的酒杯,“作为我的儿子,子承父业,他从小就被我教成了这样,就算墨门背负罪名,墨徒罪大恶极,见到同门,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这都成了他的本能了。” 高财主对刘宴举起酒杯。 “刘大人,我等江湖人,不懂那么多律法,唯信义刻在了骨子里。” 刘宴嘲讽一笑:“信义刻在骨子里?那墨圣教你们兼爱非攻的信义倒是忘记了?跟着罪王谋逆,不仁不义,大节不用,只拿着同门相护当信义了?” 高财主面色发白,看着手里的酒杯。 室内一阵沉默。 “掌门他一人错。”高财主低声说,“不是所有的墨徒都背弃了先圣之道,我等都是被瞒着,根本不知道掌门与晋王勾结,死者毁身,生者毁名,我知道,我等罪无可恕,但真的不甘心墨圣之名就此玷污。” 他看向刘宴。 “大人,你的旧友,你应该你知道他是怎么的心志,绝非是祸国殃民乱世之徒啊。” “我?”刘宴换个姿势坐着,神情冷漠,“我不一定知道,人都是会变,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这话题就没法谈了,高财主略有些尴尬,这个刘宴的确是不好相处,这种人能得到皇帝青睐也真是运气好。 还好刘宴主动开口:“我今天来是有个消息告诉你们。” 刘宴这种高官重臣,能得到的消息都是很重要的。 高财主忙坐正身子:“大人请讲。” “陛下盯上墨门了。”刘宴说。 高财主的面色微变。 虽然墨门作为晋王随众,是谋反大逆不道之罪,但因为墨门掌门以及很多随众都死在当场,再加上不过是江湖门派,各地官府对明面上的墨门进行了清剿,墨门离散,徒众隐匿,皇帝也就没有盯着不放。 皇帝怎么对跟晋王有过来往的官员世家,高财主在京城可是再清楚不过,那是掘地三尺非要你断子绝孙。 “已经交代霍莲了。”刘宴说。 还有霍莲! 其实当年晋王行事很隐秘,太子都死在手里了,又有梁寺兵马相助,杀向京城逼宫也不是不可能,但偏偏冒出一个霍莲,斩杀了梁寺夺得了兵马,将晋王之计毁掉。 霍莲由此获得大功青云直上。 这些年霍莲与他手下就是皇帝养着的烈犬,只要皇帝伸手一指,不把人咬死绝不松口。 墨门哪里能经得起天子的抬眼一盯伸手一指啊。 “是因为刘秀才一案,让陛下想起了我们吗?”高财主苦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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