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啊,不过听了这一通事,还真有官吏忍不住猜测:“莫非,真是王妃……” 昌平亲王身份特殊,早晚会有问题,还以为这次是陛下的意思,现在看,也许真是意外,也许真是王妃自己…… “如此的话。”一个官员低声说,“王妃真是个明智的人。” 明智的皇亲国戚,并不薄情狠辣的帝王,这样皇室会家和万事兴,家事兴国事才会兴。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啊。 …… …… 宣文王妃载着皇帝的问候,以及东宫那边惯用的仆从大夫驶出了皇城。 霍莲正站在皇城外。 车在经过他的时候停下,宣文王妃掀起车帘看着他。 “霍莲。”她哑声低问,“你对一个小孩子动手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霍莲笑了笑:“这有什么难过的。” 宣文王妃发出一声尖锐的笑:“你真是畜生不如啊。”
第12章 他之用 随着宣文王妃的离开,这一场家事就被揭过去了。 皇帝虽然还难过,但无奈国事堆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只是在和官员们说话时,提及昌平亲王,忍不住落泪。 “朕错了,朕不会带孩子。” 官员们叹气相劝,说起各自家中的孩子,上房揭瓦的,骑马摔断腿,捞鱼掉进河里比比皆是。 “孩子就是这样,跟会不会带无关,总有各种各样的劫难,能平平安安长大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请陛下放宽心,昌平亲王此次大难不死,今生今世必然平安无忧。” 说了一些话,议了几件朝事,官员们也都知趣提前退下了,也没有人再来打扰,后宫里皇后也派人来接皇帝,让陛下务必不要劳心劳力,回宫歇息。 皇帝接受了妻子的好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御书房。 “陛下这脸色。”随身的太监唉声叹气,一脸心疼,“当皇帝真是一天天没个心净的时候。” 皇帝如今身边用的都还是当年的老人,说话做事都有些随意,宛如面对的还是当年的六皇子。 皇帝也不在意,他很乐意偶尔感受旧时光,或者得到愉悦,或者得到激励。 “当皇帝心净了那可不是好事。”他说。 “这霍大人也是。”太监继续唉声叹气,“也不打声招呼。” 皇帝苦笑一下,低头看看袖口上的污迹,这是适才对宣文王妃下跪又擦泪流下的。 “的确是措手不及。”他叹气说。 太监哼了声:“都是陛下太纵容霍都督了,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什么事都敢做。” 说着又看四周。 “他倒好,自己甩手走了,扔下陛下焦头烂额。” “事情这样,也不是他能处置的,不走留在这里吵闹更让朕为难。”皇帝说,伸手按着额头,“走了好。” 太监叹气:“看看这事他办的!” 皇帝伸手按着额头缓步而行。 是啊,这事霍莲办的真是……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皇帝手按着额头,脚步轻快而行。 …… …… 暮色沉沉的时候,梁思婉也从床上起身。 “都督回来了吗?”她问。 她是霍莲的爱宠,准备迎接主人归来。 侍女迟疑一下,说:“回来了。” 回来了,有什么好迟疑的?梁思婉看侍女一眼。 “都督又去前院了。”侍女忙说。 前院就是都察司,霍莲这差事很多时候也是日夜不休,别说回到家又出去,三更半夜被叫走也多得是,这有什么好迟疑的? 梁思婉再次看了这侍女一眼。 那侍女被看的有些慌张,忙问:“小姐,你要吃点什么?厨房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蒸肉。” 梁思婉没有再看侍女,嗯了声,不太明白有什么好慌张的,这一个空荡荡人不人鬼不鬼的宅院里能有什么事? 昏暗的牢房里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哀戚,再明亮的火把也蒙上一层灰暗,似真似幻,似人间更像鬼蜮。 但除了哀戚声,牢房里今日也响起了热情地说笑。 “都督,你肯定想不到,看看这伤好得多快。” “我老隋新调制的药内服外用真是奇效。” “我可以保证,再过两天她就能起身下床。” 隋大夫自从看到霍莲,声音都没停下。 狱卒听到这里,打断他,说:“都督,按照你的提醒,我已经给她上了锁链。” 霍莲嗯了声,看着床上的女孩儿,身上果然已经裹了几道锁链。 “都督,她……”隋大夫再次开口,但这一次被狱卒抓住拖了出去。 “都督,我们在外边候着,有事你随时吩咐。”狱卒说。 说罢拖着隋大夫出去了。 “你干什么啊。”隋大夫抱怨,“我还没说完呢。” 狱卒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说的?” “伤情啊。”隋大夫说。 “都督自己不会看吗?”狱卒呵斥,“聒噪。” 隋大夫气恼:“这怎么是聒噪呢?这位小姐的伤情,非常奇妙,不解说不能体会。” 狱卒看他一眼:“聒噪。” 两个人的争执被隔绝在牢房外,内里安静无声。 霍莲看着床上的女孩儿,不用大夫详细说,他也能看出来,几日不见脱胎换骨,遍布细碎的伤口愈合,惨白的脸色恢复清透,裹在伤布和重重锁链之中,宛如睡在巢中的幼鸟,安稳香甜。 霍莲在一旁坐下来,视线落在七星的臂弯里。 那把六尺剑安静地躺着。 自从那晚七星鲜血淋淋扑过来说取剑,霍莲将剑递到她手里后,这些日子六尺剑一直没离开她。 先是她抓着不放,陷入了昏迷,手僵硬如铁,再后来倒是可以松开了,但一拿开,她就翻动不安,霍莲便让剑留在她身边了。 “对疗伤有用就是良药。”隋大夫非常赞同地说。 良药,霍莲伸手把六尺剑从铁链中抽出来,沉甸甸冰冷冷的剑怎么是良药?它是杀人的凶器。 他的耳边响起宣文王妃的脸。 “对一个小孩子动手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质问声也再次回荡。 在这阴沉的牢房没有人气的牢房里格外的刺耳。 霍莲发出一声嗤笑:“这有什么难过的?” 生为亲王享受了皇家荣华富贵,当然就要承担荣华富贵带来的危险。 小孩子怎么了? 他连义父的头都能砍下来。 “这有什么难过的!” 牢房里似乎再次响起说话声,不是宣文王妃尖锐的女声,也不是霍莲淡淡的嗤笑,而是苍老的厉喝。 燃烧的火把跳跃,将昏暗的阴影烧出一个人形,这个人高大,白发凌乱铺在宽厚的肩头。 “梁八子——”他的声音如风席卷牢房,“你给我听好了——” 霍莲抬起头看着虚空。 “你忠君护国,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大道正统,你做的事天经地义,你没有任何错,也无须半点羞愧。” “梁八子,举起你手中的剑!” 霍莲将六尺剑举起,慢慢拔出剑鞘,火光跳跃下,剑身散发着幽光。 “你还愣着干什么!” “砍啊——” 霍莲闭上眼,六尺剑落在手背上,剑刃瞬间割破了皮肉,鲜红的血滴落。 床上沉睡的七星睁开了眼。 “你怎么又砍自己?”她问。
第13章 夜有梦 女声响起,苍老的呵斥,随着火光跳跃的人影瞬间消失了。 霍莲低头看床上的女孩儿。 她安静地躺着,微微蹙眉,因为站在床边,手背上的血滴落在她身上,似乎因此而嫌弃。 “又?”霍莲问,“看来我真要相信你说的,你见过我,还见过我自己砍自己。” 七星看着他的手说:“你手上有旧伤啊,当然是又。” 霍莲笑了:“这是个好答案。” 七星没再说话,看着还在滴落的血。 霍莲收起六尺剑,将手垂在身侧。 “你为什么会受伤?”他问。 那晚七星直接扑进都察院,见到他也只说了一句给我剑,就昏死过去,接下来就是昏迷中治伤,昏睡养伤,而他又出去几日,所以这是自那天后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七星似乎忘记了受伤这件事,下意识抬手,然后一顿,锁链声响,她躺着打量自己,看着身上层层的锁链,不过神情没有惊怒不安,依旧平静。 “遇到伏击了。”她说。 霍莲说:“真可怜。” 神情看不出在可怜,更像是嘲笑。 七星说:“人在江湖走,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 霍莲没忍住哈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他笑得停下来。 其实这场面挺吓人的,阴暗的牢房,锁链绑身,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握着剑大笑,手上还有血滴落。 躺在床上的七星依旧神情平静,说:“我要喝水。” 她说着话,视线看着霍莲的手,滴血的手,不经意地舔了舔嘴唇。 霍莲看着她,再次笑了笑,转头看四周,隋大夫的确照看的很用心,室内有小炉子茶壶茶杯。 霍莲将六尺剑放在七星身上,取了茶壶倒了水端过来,将茶杯一伸。 七星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锁链,依旧不喊不质问,只眼神示意自己没办法喝。 都不知道该说她这是冷静还是柔顺了。 霍莲再次想笑,其实在牢房里这种人也常见,有些刚进来高官世家权贵,身上绑缚着刑具依旧做出清傲淡然的样子。 在他看来很可笑,但他都懒得笑。 七星这个样子,可笑,又不是可笑。 他还是那个感觉,这个七星对他很熟悉,熟悉到在他面前轻松自在。 有意思。 霍莲没有再说话,俯身一手扶着她的脖颈,一手将茶杯递到嘴边,七星浅浅喝了几口。 “还要不要吃点东西啊?”霍莲问。 七星似乎在想…… 霍莲再次笑了声,松开手让七星跌回床上:“你慢慢想吧。” 说罢走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七星也没觉得如何,她躺在床上,打个哈欠,睡得好好的被吵醒。 有好吃的倒是可以尝尝。 不吃也无所谓。 狱卒和隋大夫都在走廊不远处,隋大夫一直向这边张望,不时跟狱卒说些什么,待看到霍莲的身影,忙急急迎过来。 “都督,这位小姐醒了吗?” “都督,她感觉怎么样?” “都督——” “都督。”狱卒一步上前将隋大夫推开,看着霍莲垂在身侧的手,他对血和伤极其敏锐,“你受伤了?” 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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